等到了晚間,蕭元祐從衙門迴來,聽到辛夷說起泰安侯夫人的對話,笑了起來。


    燕家的事情京城裏知道的人都是秘而不宣。


    蕭元祐當然知道燕無名曾經對辛夷的想法。


    其實燕家最開始結親的選擇裏麵壓根就不包括辛夷這樣的大族嫡女。


    就連他當初……


    他想到此處,止住了發散的思緒,這一切都已經過去,如今大家和樂美美的,這就很好。


    泰安侯夫人不是那種要兒媳婦立規矩的人,巴不得兒子和媳婦兩人感情好些,好些再好些。


    這樣也能讓她再抱一個孫女兒,不是孫兒不好,而是有個和辛夷樣的孫女,那也是極好的。


    是以隻要蕭元祐沒使人迴來報信,晚膳辛夷一般都會先讓蕭如思吃了,自己等蕭元祐迴來再用。


    兩人坐在桌前,辛夷給蕭元祐盛了一碗湯,“聽說最近好多小姑娘到縣衙門口晃悠……”


    這事說起來還是蕭十一迴來告訴她的。


    蕭十一如今基本上和真香一樣,算是辛夷身邊的人。


    外頭發生什麽事情都會稟報給辛夷,衙門口有好多鮮嫩小姑娘晃悠這事,他自然是不會忘記稟報給辛夷。


    蕭元祐見辛夷問這事,翹起唇角。


    辛夷一副等著他解釋的而楊紫。


    蕭元祐舔了下唇,解釋給她聽。


    說起來,這些小姑娘可不都是來看他的,因為上次黃大人的事情,不僅僅是燕郡衙門從郡守到下頭換了好多人,就是和縣也免不了換人。


    和縣的縣衙來了一個眉清目秀的書辦,讓人一見就傾心不已,前些日子,這位書辦跟著衙差出去丈量各處的田畝,自是被很多人看到。


    這才惹來那些小姑娘的窺伺。


    辛夷皺眉,眉清目秀的書辦?引來那麽多姑娘,這是該有多好看啊。


    見辛夷抿著唇,眼眸睜得大大的樣子,蕭元祐覺得他的微微真是可愛至極。


    “五哥……”


    蕭元祐抬手摸摸她的鬢發,輕聲笑道,“你還從來沒醋過我呢。這滋味,好得很……”


    辛夷側了側頭,讓開他的手,咦,沒吃過他的醋嗎?


    好像有吧,在京城就有啊。


    她抬眸見到蕭元祐那樣子,反應過來,他這是轉移話題。


    辛夷抓住他放在桌上的手,‘嗷嗚’一下,刁了一口,這還不解恨,還在他的手臂上擰了下,結果因為肌肉太結實,沒擰成。


    蕭元祐越發笑起來,“那位書辦真真是惹人歡喜,要不是門口衙役,都要衝到衙門裏去了。”


    辛夷麵色稍稍換了下來,警告道,


    “你要記的,你與我成親,什麽小妾丫鬟,什麽歌姬花娘,統統不得有,就是出去宴飲,也要體統著些,不然……”


    辛夷還在想該放什麽樣的狠話,蕭元祐已經微笑起來,


    “遇見你之前,不曾有人入得我眼,遇到你之後,我眼中再無旁個了。”


    他神色很是鄭重,“微微,不會有‘不然’的。”


    辛夷禁不住眯眼笑起來,好像三月的春光那樣爛漫,又給他盛了一碗湯,“這湯好喝的很,夫君多喝一些。”


    蕭元祐看清楚碗內的湯羹,眉頭跳了跳。


    辛夷悄咪咪的抿唇一笑,有些狐疑地看著他,“五哥,你是不是挑食啊?我總覺得你對這菜有些偏見。”


    蕭元祐也跟著笑起來,伸手嘍住她,親親她的額頭,溫聲道,“你多吃一些吧,下次還是不要等我,你就和如思一塊用飯吧。”


    體貼的話語,旖旎的動作,本該氣氛很好的,隻是……


    “五哥……你剛剛吃了飯食,還沒漱口,親在我的額頭……”


    哦,這是嫌棄的意思了。


    蕭元祐已經笑倒在她的肩頭,雙臂環住妻子的肩頭,埋在她頸窩中不住悶笑,甜蜜溫暖的氣息,幽幽縈入鼻端。


    這些日子,忙忙碌碌的,兩人已經很久沒這樣的相處過。


    他笑的暢快,辛夷氣的仰倒,推搡了半天卻無寸尺之功,被他悶笑時噴出的氣息弄得耳熱脖軟。


    門外的蕭一和真香聽著兩人的說話聲和笑聲,也跟著翹起了嘴角。


    這樣的日子真的很好。


    *


    三陽郡裏,燕無名很忙很忙,懷王府的事情已經查了有一段時間,如今手上倒是有些證據,不過還太少了,這些東西甩出去,並不足以將懷王府連根拔起。


    倒是最近,三陽郡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還是和科舉有關,當日懷王府特意辟出地方,請了先生,招收那些即將科舉的學子們。


    為學子們分憂解難,哪怕有懷王府那些事情,依然有許多人相信懷王府。


    在北地學子準備行囊,準備去往京城趕考的時候,忽然三陽郡來了幾個朝中有名的大學士,他們是來給北地的學子們講學。


    這些大學士來此的原因,乃是陛下授意。


    開恩科,曆來科舉人數還是江南的多,考中的人數,江南比北方要多的多,分配到三陽郡之地,那就更加的少了。


    陛下幹脆就讓翰林的學士們快馬加鞭的來三陽郡,給即將趕考的學子們講解恩科考官的擇文喜好,以及可能考官可能出的策論命題。


    這簡直是要給北地的學子們開一個後門啊,試問哪個朝代,哪位皇帝如此開明過?


    聽到陛下派了人過來三陽郡,燕無名不厚道的笑了。


    陛下此舉又是大大的削弱了懷王府在北地讀書人心中的影響力。


    不過,這個辦法雖然不錯,但是對一個君王來說未免有些太小家子氣了,也不知道懷王府接到這個消息時心裏是什麽感觸。


    大學士們的到來,讓原本就有些熱鬧的三陽郡變得更加的熱鬧。


    學子們自然是對皇帝陛下和朝廷感恩戴德,學子們更是一激動就喜歡聚在一起吟詩作文,聽說最近茶樓酒樓裏流傳的詩詞文章大多是感懷君恩的。


    原本推崇懷王府的那些讀書人開始關注從京城來的大學士們。


    如此,燕無名的目的達道了,十分滿意。


    因為學士們的到來,三陽郡裏到處都是熱熱鬧鬧的,好學之風一時間非常的昌盛。


    就連急迫的上京之路,這會也不是那麽迫切了,如果能多學一些,那不是更有把握麽?


    三陽郡的天氣時好時壞的,燕無名為了方便,也為了符合士子的這個身份,將原本騎的那匹馬放在馬棚,又去車馬行租了輛馬車備用。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爺也知道懷王府的事情,這些日子冬雨雖沒什麽氣勢,卻是猛火改水燉,淅淅瀝瀝起來,沒有停歇的意思。“


    “公子,那邊好像是李姑娘被雨阻住了。”


    趕車的是綠豆,他一眼就看到人群裏的李捕快。


    想到英王妃特意去李記偷看李捕快的舉動,綠豆想了想,輕輕敲了敲車壁提醒燕無名。


    剛從城外迴來的燕無名,掀開車簾就看到人群中的李紅,手中抱著兩包東西和雨傘,裙角有些濕了,形容似乎有些狼狽,正微微仰著頭看天。


    雨霧綿綿,有一點點的距離,燕無名看不太清李紅的神色,隻是那模糊間,竟然覺得有兩份傻氣,或者說稚氣。


    放下車簾,燕無名吩咐綠豆,“去那邊接上她。”


    見到有人駕車過來,避雨的人以為是貴人出行,都紛紛的往邊上躲讓,又在心中腹誹,貴人們真是有病,這種天怎麽不在家裏好好的呆著。


    不過,聽到動靜,李紅迴頭,她認出這是燕無名的額車子,上麵有特殊的符文。


    還有,那位戴著鬥笠,認真趕車的分明就是燕無名身邊的小廝。


    綠豆下車,走過來叉手,“姑娘,跟我們的車子去吧。”


    能打便車自然是極好的,李紅也沒有矯情,笑著道謝,撐著傘走過去。


    綠豆難得的體貼著將車凳放下來,攙扶自然是不敢上前攙扶的,再一想到這位小娘子從前做的,更加不敢上前。


    他站在隔著一步之遠的地方,防備她腳下打滑摔下來。


    裏頭燕無名撩開簾子,對著還沒進去的李紅一笑,然後就見李紅抱著東西輕輕一跳,穩穩的上了馬車。


    燕無名看著李紅坐在對麵的條凳上,將手中的東西自然的放在邊上的小桌上。


    隨後笑著頷首做禮,“今日多謝公子了。”


    “順路罷了。”燕無名淡淡一笑。


    李紅垂目微笑。


    一沒人說話,外頭雨聲瀝瀝,顯得車裏格外的阿靜。


    兩個人不是第一次相對而坐,卻是第一次在這樣狹小的空間裏相對而坐,也是第一次沒有食案在中間,這樣顯得兩個人的距離格外地近。


    彼此都能看到對方衣裳上的花紋。


    燕無名終於褪下了那身青色棉布長袍,換了個莊重的顏色,挺直的腰背,顯得很是威儀。


    挺直的腰背,辛夷是見過這人坐姿的,什麽時候練的如此之好了?


    不過想到麵前人的真實身份,又是釋然一笑。


    李紅靠在車廂壁,看著對麵的貴公子,那身衣裳可真是襯他的容顏,順著那衣裳往上,雪白的領子,刮得幹幹淨淨的下巴,李紅心頭不禁嘖嘖的讚歎。


    不僅如此,她的目光在燕無名好看的唇上轉了兩圈,再然後對上他的鼻子,然後就對上了他的眼睛。


    李紅若無其事的挪開眼,笑道,“這冬日的雨竟然如此的纏綿,可真是奇怪。”


    燕無名摸了摸下巴,竟然當真思考起來,“是嗎?”


    李紅訕訕的笑了笑,恨不能打自己一個大耳刮子,她不過是不想這車廂裏的氣氛太過古怪而已,所以沒話找話說咯。


    “是的。”


    燕無名挑眉,看向李紅,見她鬢發微亂,裙子也是半新不舊的,但容顏靚麗,讓人不由的想起京城燕家園子裏的那株海棠微微雨後的樣子。


    海棠,人間富貴花。


    他挪開眼睛,嘴巴不受控製的問,“你可曾怨過令尊的選擇?”


    李紅的笑容淡了下來,仔細想了想,最初知道真相的時候,是埋怨過的吧、隻是道了後來,更多的是麻木。


    家裏好多人都埋怨過,不過,不是埋怨父親,而是埋怨她的無情無義。


    隻是那又如何呢?


    李紅笑道,“那個時候光琢磨著別的了。”


    燕無名挑眉。


    對上燕無名認真的眼睛,李紅抿了下唇,


    “有些事情,是不能計較得失的,必須去做。”


    就比如維護正義,還有真相。


    父親做他認為對的,而她,也是做認為對的而已。


    看著李紅沉靜而美麗的臉,聽著她語氣淡淡卻捶人心胸的話,燕無名沉默良久。


    李紅卻覺得跟這位貴公子說話真是太累了,於是幹脆不出聲,靜靜聽著車外的雨聲出神。


    就在此時,馬車一停一晃,靠著的李紅慣性的往前一撲,撲向燕無名。


    燕無名下意識地伸手相扶,兩個人都有些發愣。


    外麵一片吵嚷,李紅掙紮了一下,直起身坐迴對麵。


    燕無名收迴手,握握拳,又重新端莊地放迴腿上。


    外頭綠豆賓寶,“前麵是有人驚馬,引得車子相撞。”


    燕無名‘嗯’了一聲,他的鼻尖縈繞的是一股香甜氣,燕無名之前還不覺得,這會兒覺得這香甜之氣往杯子裏鑽。


    看眼小捕快放在旁邊的草紙糖包,因為有些濕了,透出些銀子來。


    燕無名下意識地掃了一眼李紅的前襟,又趕忙垂下眼眸,想裏是這樣把糖蹭在衣服上。


    車廂內,這股子無孔不入的香甜氣息讓燕無名有些燥。他抬手撩開簾子,看著外頭的雨。


    好半晌,燕無名開口,


    “果然如你願,外頭車夫趕的很慢了。”


    李紅,“……“


    簡直想翻白眼給他,什麽都不懂得人,她就不該沒話找他說話。


    隻見燕無名翻了個白眼兒,“雨是有些奇怪,行的慢些也不重要,不過,雖然你舍不得我,但我並非饑不擇食的人!”


    李紅一愣,頓時漲紅了臉,她抬起腳來,狠狠的踩在燕無名的腳上。


    燕無名並不為所動,好在青禾巷很快就到了,李紅不等車子停穩當,就從車上跳了下來,快步的朝門口走去。


    綠豆知道李紅會武藝,見她如此的莽撞,還如此的失禮,摸了摸頭,“這位姑娘怎麽搭了一程,連個謝謝都沒有。”


    真是太不禮貌了。


    馬車上,燕無名跳下馬車,甩了甩袍子,同樣快步的朝自家院子走去,在沒人看到的地方,抬起被踩的腳,偷偷的轉了轉……


    這個小捕快,看著纖瘦的一個人,怎麽和秤砣一樣。


    晚間在屋子看著下頭人送來的情報時,燕無名仿佛聞到了今日在馬車裏聞到的那姑子香甜氣。


    他向日日間的事,她說,‘有些事情,是不能計較得失的,必須去做的。”的樣子,還有那片刻的溫香軟玉在懷。


    燕無名拿起筆,在紙上慢慢的,寫了一個’紅‘子。


    他拿著字帖,仔細端詳了半晌,最後忽然不明意味的笑了起來。


    待到第二日,燕無名再一次來到李記,坐在平日裏經常坐的位置,嘴角含笑,聽著屋子裏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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