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又枯燥的夢。


    夢境很淩亂,許多畫麵仿佛海浪一般的席卷過來。


    她就是那汪洋中的一艘小船,隨著巨浪上下起伏,眩暈到視線有些模糊。


    這種感覺就好像烙印一樣跟著她,一直持續,持續,她想嘔吐,可是胃裏卻空空如也,難受!


    漸漸的,辛夷感覺渾身疼痛,同到難以唿吸,她重重的喘息著,和垂死掙紮的魚兒一樣,想要張開嘴唿吸。


    “微微!”


    “微微!”


    她咬著牙,一定要唿吸,她堅持著,忽然聽見一道很好聽的聲音。


    聲音醇厚,磁性,想羽毛在她心尖上輕輕撫過,像……


    她及笄的那天,收到的滿匣子星星一樣!


    她還記得,他充滿情獄的時候,聲音最為性感!


    “微微!”


    那聲音繼續響起去,辛夷側耳聽著,忽然就要跌入到黑暗裏,隻是,她明明已經快要見到光了,她想要大口大口的唿吸,想要睜開眼去。


    隻是,太累了,不過是那麽簡單的動作,她卻覺得耗費了畢生的力氣。


    她想再看看啊!


    朦朧中,她看到那張熟悉的容顏,隻是整個人再沒有從前的一絲不苟,胡子淩亂,仿佛老了好幾歲啊!


    “微微!”蕭元祐的眼眶紅紅的,眼睛有些發脹。


    他輕輕抬手,撫過辛夷的臉頰,


    “你總算醒來了,你不知道,如思的嗓子都快哭啞了!”


    辛夷沒有說話,實在太難受了,忽然,她的額頭微微一熱,濕潤滾燙,是蕭元祐如從前一樣,在她額前落下一個吻。


    “爹爹!”蕭如思好似聽到蕭元祐的聲音一般,從外頭衝了進來。


    衝到蕭元祐身邊定住,見到床榻上昏迷得人睜開眼睛,想要撲過去,又硬生生的止住腳步,急急的問辛夷,


    “娘,你還認得我嗎?我是你的誰?你身體好了嗎?你以後不睡了嗎?”


    小胖團一連串的話,又急又快,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怕眼前的景象是虛幻的。


    一個不小心,辛夷又會閉上眼睛睡過去。


    辛夷眨了眨眼,想了想,她昏迷之前受到的都是刀傷,並沒有磕到腦袋啊?


    為什麽會不認得蕭如思,她的孩子呢?


    隻是,再轉個念頭,蕭如思的想法和平常人總是不一樣的。


    她也不想再繼續睡了,身體疼的厲害。


    “不要吵。”蕭元祐冷冷道。


    見辛夷沒說話,蕭如思又快哭了,聲音沙啞的,“爹爹,你看娘都不認識我了,是不是她還是沒好?是不是她腦子壞了?”


    蕭如思生怕辛夷聽到的樣子,聲音壓低,憂心忡忡的問蕭元祐。


    蕭元祐抱著蕭如思,看了看辛夷,他從辛夷的眸光中知道,她腦子並沒有壞,也沒有忘記他們父子,於是隻是抱著蕭如思,微微笑著道,


    “已經去熬粥了,等好了就給你端過來。”


    辛夷躺在那裏,她什麽都吃不下,隻是等到粥上來後,麵對殷勤喂粥的蕭元祐,以及邊上可憐巴巴的看著她的蕭如思。


    她艱難的咽下口中的粥。


    喝著喝著,竟然迷迷糊糊的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室內點著燈,蕭元祐正坐在邊上給她讀話本,是那本從前她很想看後續的,關於散修的話本。


    本來兩人成婚後,辛夷曾有幾次讓蕭元祐讀給她聽,隻是蕭元祐到底身上擔著好幾重職位,皇帝老爺又時常的召見,所以並沒有什麽機會能讀。


    這一次,也不敢辛夷有沒有聽到,蕭元祐都坐在榻前,慢慢的讀給辛夷聽。


    辛夷沒有動,也沒有睜開眼,靜靜的躺在那裏,沉浸在蕭元祐醇厚的嗓音裏。


    許久,蕭元祐終於停了下來,書被合上的輕微聲音,辛夷睜開眼睛。


    兩人雙目相對,蕭元祐笑了起來,仿佛積雪消融,春日來臨般。


    接下來連著六七日,雖然說辛夷能睜開眼睛,可身上的傷也不知怎麽,讓她不能動彈,口更是不能言!


    而蕭元祐就是靠著她細微的表情,還有眼眸中的情緒來猜測她的需求。


    那個散修的故事已經講到了散修進行到了成神的最關鍵時刻,辛夷屏住唿吸,心頭焦急的等待著蕭元祐能夠繼續讀下去。


    隻是,讓她失望的是,蕭元祐並沒有繼續讀。也不見他離開屋子去做點別的什麽。


    有時候蕭一會過來,嘀嘀咕咕的和他稟報什麽,隨後又離開。


    至於蕭元祐,至始至終都是和她在一處。


    辛夷心裏急壞了,偏偏口不能言,她想知道黃家到底怎麽樣,還有李捕快的傷又如何了。


    等等,更過分的是蕭元祐還不給她讀故事,什麽東西都是吊在半空中,上不上,下不下的。


    心裏和貓抓的一樣。


    她躺著的地方不是和縣縣衙的後宅,想到出事的時候是在黃家,大約這還是在黃家宅子裏。


    她又想到那滿屋子的藏書,那是青丘師門藏書樓裏的書,五哥到底問清楚沒有,為何青丘的書到這北地,黃大人的府宅?


    對師門毀滅性傷害的人就是黃大人嗎?


    為什麽?


    太多的問題,想要問清楚了。


    辛夷那個急啊!


    她瞪了眼邊上慢條斯理的蕭元祐,希望他能夠告訴她這些事情,平時看起來挺機靈的一個人,怎麽忽然就變笨了呢?


    蕭元祐挑挑眉梢,繼續手中的事情。


    “五……哥……”辛夷心裏想的,忽然就衝口而出,


    雖然嗓音枯啞,可還是讓辛夷一楞,她能說話了?


    蕭元祐一點也不奇怪,隻是挑眉,“一會如思來可肯定樂壞了。”


    終於能說話,辛夷一點也不含糊,問了黃家的事情,以及李捕快的傷勢。


    關於李捕快的傷勢,上次燕無名將她抱到辛夷隔壁的屋子裏,她的傷要比辛夷的輕,本來那些刺客士兵衝著的就是辛夷。


    李捕快早就醒來,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幫著一起查案,審問。


    一直到李縣丞也被牽涉到其中。


    當日的情形,蕭元祐沒講,但真香卻是一五一十的講給辛夷聽。


    “你這個孽女!”當李縣丞見到李捕快帶著人去抓他的時候,絲絲的盯著她,那模樣,似乎恨不得將其剝皮抽筋。


    李捕快走上前。冷冷地道,


    “父親,你真的參與到了黃大人一係的事情裏。既然你能夠做出那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幹脆一刀把你女兒給砍死吧。”


    她笑了笑,“不,你的女兒要不是有人不顧自身安危搭救,也早就沒有了。


    ”


    “父親,趁著還沒有鑄成大錯,你還是跟著女兒走吧,坦白從寬,說不定你沒事的。”


    “你今日如果不跟女兒走,那你難道就不想想,我們這些你的子女,父母,妻子你都不管了?”


    “如果要死,女兒陪著你死,讓母親和弟弟他們活下去,總算每年的祭日還能有一株清香。”


    黃大人做下的事情,足夠一家砍好幾次腦袋了,可李縣丞不一樣。


    不過是從犯,官職最低的,如果李縣丞自告,那麽很大程度,死的隻是他一個人,不會牽連到整個李家。


    原本心中還有些搖擺不定的李大人,聞言真的跟著李捕快到了蕭元祐的跟前。


    這些日子,蕭元祐看似在辛夷的床榻前沒離開,但對於外頭的動向是一清二楚的。


    黃大人雖然認罪認的快,可到底捉賊捉贓,要治黃大人的罪,那就要拿出證據來。


    更何況,蕭元祐最終的目標,是為了查處黃大人身後那個人是誰。


    而黃夫人那裏,本來要提出審問的,蕭元祐想想,又按下了,隻能更適合的時機將人帶出來。


    至於那些靜坐的書生,後來聽說黃大人已經被抓,也知道三年前的舞弊案,沒那麽快的追根究底,整個事態慢慢的平靜下來。


    隻等著水落石出的那天。


    和縣縣衙後宅裏,蕭元祐端著一碗湯,勸辛夷,


    “微微,再喝一口吧。”


    辛夷堅定的搖頭,眉頭皺的絲絲的,聲音枯啞,


    “不了,五哥你總說是最後一口,可喝多了一會就要時不時的去淨房。”


    蕭元祐不用出門,整副身心就都掛在辛夷的身上。


    就是如廁這樣的事情那都是親力親為。


    可辛夷卻有些其他的想法,她當然知道患難見真情是很可貴的。


    可總會尷尬嘛!


    一對男女,一對夫妻,就算是老夫老妻,如果做多這樣的事情,那可真是一點美感都沒有。


    到時候美感消磨的幹幹幹淨淨的,兩人該如何的自處呢?


    見辛夷怎麽也不肯多吃一口,蕭元祐也沒法子,而是放下碗,用帕子擦了擦手。


    “微微,我明日要審問黃夫人,關於那些疑問,我一定會問清楚的。”


    辛夷知道他說的是什麽。


    這會她還沒辦法行動自如,也就沒辦法去旁聽審問。


    不過在審問之前,蕭元祐先結了書生們告發的舞弊案。


    黃大人府上的那位如夫人和小舅子那都是口硬的很,交代出了一位買題目的仆人。


    隻是,黃府早就被控製,蕭元祐派人去將那買考題的仆人找到,卻發現黃府上下根本就沒那個仆人的影子。


    再一問,這位仆人竟然早就已經逃之夭夭,甚至是黃大人自己放他出去的,還給了他一筆銀兩。


    而蕭元祐見如夫人不交代,於是就對如夫人用刑,可還沒等他用刑,那位逃之夭夭的仆人又出現了。


    他到了和縣縣衙自動投案。


    那位買題的仆人交代,他離開不是逃跑,而是想要自己的老母親給安置好。


    黃家上下對他都很好,他根本就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主子。


    他交代出如夫人和小舅子確實不知道考題的事情,而是他為了在主人麵前邀功,暗中和燕郡的一位大人身邊的貼身侍從搭上了線,買通那位侍從為他偷來考題。


    而黃府這位下人交代出來的官員則是陳同知!


    原本楊書生查到的羊皮卷上就寫著陳同知的名字,蕭元祐自然是要去將陳同知身邊的貼身侍從帶過來。


    沒想到那位貼身侍從對於自己賣題目的事情供認不諱,不僅僅如此,他還交代自己怕從陳同知這邊弄到的考題不夠完整,從黃大人身邊的一個侍從手裏買了一些題目。


    沒想到拔出蘿卜帶出泥來。


    這次,黃大人身邊的隨從是被控製範圍內,很快就提審。


    不過,這位隨從卻是沒有承認自己從黃大人那裏偷題目,隻是,衙差卻在這位隨從的屋子裏搜出了陳同知身邊侍從給他的錢袋。


    隨從喊冤,說那確實是陳同知府上的侍從給他的,裏頭有十五兩銀子,但這個是因為有一次陳同知身邊的侍從外出辦事時,少了點錢財,幫忙遮掩了一下。


    十五兩銀子,買了題目,聽起來怎麽都不是一個很真實的事情。


    可是證據確鑿,就是那隨從再怎麽狡辯也是無力迴天了。


    案子到了這裏,怎麽看都有種脫了褲子放屁的感覺。


    為何這些人要繞一個圈子呢?


    就連黃大人的那位如夫人,她很受寵,甚至能夠自由進出黃大人的書房,就是衙門,那也是時常送東西過去的。


    她想要點什麽題目不可能?


    連身份都已經幫著遮掩了,作為主考官,隻要漏出一點點東西,就已經是足夠的。


    但目前查證下來,確實是如此。


    說道陳同知,當時還發生了一件事情,就是陳同知原本是喊冤枉的。


    他確實是給自己家的親戚開了方便之門,可沒和其他人一樣把考題泄露出去。


    陳同知原本是喊冤的,可又不得不將門打開,讓衙差進來搜查。


    沒想到最後真的在那位侍從屋子裏搜查到東西。


    這個審訊結果,蕭元祐自然是沒辦法對燕郡這些官員有什麽處置的權利。


    隻是將所有的東西,用白話寫的清楚明白,務必讓皇帝老爺明白。


    同時又請他督促吏部趕快派下人手來。


    燕郡經過這一次事情,上到知府,下到知縣小吏什麽的,太多太多的空缺,這還是他沒下狠手去查,去治理,否則,空缺的官員還要多。


    到時候,整個燕郡的運作那就要停滯了。


    京城裏,皇帝老爺收到蕭元祐的折子震怒之餘,也是暗自頭疼,頭疼過後,又是靈光一閃,這樣大的案子,被養子給一窩端了。


    雖然說兒媳婦受了傷,可到底案子查清楚了。


    考題,不論如何,都是從黃大人還是陳同知手中漏出去的,但是同時大家又有一個疑問,說起來黃大人和陳同知並不是微末小官,家中也是有恆產的,根本就不可能為了那麽點銀子葬送了前程。


    隻是,這事情已經鬧起了學子們鬧翻了天,聯名上書要強求朝廷嚴懲罰那些泄露考題的官員,不要讓朝廷的科舉成為一個笑話。


    事情,是沒辦法也不可能輕輕揭過去了。


    皇帝老爺一個五百裏加急將迴批的折子送到了蕭元祐的手中。


    同意蕭元祐在折子中的所請,同時吏部已經派了官員出京,趕赴燕郡任職。


    同時,皇帝老爺在折子的末尾用朱砂筆重重的寫了幾個字:


    “案情重大,足以抵消一百個案子,帶人迴京,養傷!”


    他怕蕭元祐不迴來,特意加了兩個字“養傷。”


    這就是魚餌,不怕蕭元祐這魚不吃鉤。


    真是的,好好的京城不呆,一定要帶著家眷去北地,要是在京城,兒媳婦哪裏會受傷呢?


    也不知道他的小金孫如何了。


    皇帝老爺恨不能第二日天一亮就能見到蕭元祐一家三口出現在皇城裏。


    且不說皇帝老爺的日思夜想。


    這邊辛夷的傷也終於好了起來。


    蕭元祐先是了解書生們告舞弊的案子,最後才提審了黃夫人。


    就是為了能夠讓辛夷在一邊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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