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捕快怔怔地看著辛夷,她之前殺人完全憑的是一股下意識的反應。


    她渾身微微顫抖,然而內心感覺到的不是害怕,而是仿佛身體裏某些沉睡的東西被喚醒。


    讓她沒辦法繼續沉默下去。


    她根本不知道辛夷會來救她,是真真正正的來救她!


    辛夷拖著李捕快的手,兩人身上綻開一朵朵猩紅的花,肩胛骨那裏流出的血蜿蜒而下,將抓著半截門栓的手變得滑膩膩,隨時都有脫手的危險。


    李捕快的體力在剛剛殺人時已經耗去大半,這會她一狠心將自己唇咬破,尖銳的疼痛是的她腦子一瞬間變得清醒,力氣仿佛迴來一些。


    辛夷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上上下下十幾道深深淺淺的傷口。


    對方仿佛意識到什麽,刀很快,隻要兩人稍微一分神,露出一點點的破綻,就可能被對方一刀給殺死。


    兩人隻能集中精力防備這。


    對方士兵狠狠的一晃頭,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抬起刀。


    辛夷心頭一凜,知道他這是準備做最後全力一擊,緊了緊手中的門栓,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水,凝結在一起,如同珍珠滾落。


    沒有時間多想,刀風已然逼近!


    逆著光,看見刀順著光線而來,她手中的半截門栓,以及李捕快手中的長劍,都橫在身前。


    “錚”的一聲,刀破開門栓與長劍碰在一起,李捕快當在辛夷的身前,擋下一部分力道,不管辛夷還是她都生生被震退了幾步!


    兩人互相攙扶著對方搖搖欲墜的身子。


    士兵心中驚訝,他的刀雖然不是最快的,卻很是不弱!最起碼,在他們殺手這一行當裏不是弱者。


    而眼前兩個弱女子,居然能擋住他的進攻!


    士兵的心頭非常焦躁,兄弟已經死了一個,如果再不能拿下,將來他如何在殺手這一行當裏混下去。


    難道被兩個女人打敗名聲很好聽?


    “李紅,雖然我們阻止你救人,但大家到底一個陣營的,隻要你退開,既往不咎,還可以在上頭幫你家說話。”


    殺手士兵目光暗沉,試圖說服李捕快讓開,好讓他動手。


    李捕快喘了口氣,長劍橫在身前,防備對方隨時攻擊,“要打就打,不打就滾,男人廢話那麽多。”


    這是不屑於要人幫著說情,從辛夷破窗而入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都將變得不同。


    她怎麽會和一個賊人妥協?


    黑衣人惱羞成怒,手上的刀如同一張密密的網,朝兩人罩過來,力度越來越大,速度越來越迅猛。


    天堂有路都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


    本來他隻要殺一個就好,現在一個是殺,兩個也是殺!


    賺了!


    刀織成的網裏,辛夷和李捕快身上都添了好幾處新傷,兩個人都沒能力在如此強勁的攻勢下把自己保護周全。


    可以說,兩人能堅持到如今,已經是很不錯了。


    如此幾次下來,李捕快也已經是筋疲力盡,抓著長劍的手微微顫抖著,鮮血紅了衣裳。


    至於辛夷,肩胛被砍傷的那隻手,已經漸漸變得麻木,已經越來越不能控製自己的手。


    堅持,隻要堅持道符篆效力上來。


    堅持,真香那邊應該很快了,還要府裏的侍衛。


    辛夷渾身已經麻木,但是腦子無比清醒,快了,快了,符篆的效力馬上就要來了。


    殺手士兵正預備再次攻擊,這時,忽然他的腳步頓了一頓,眸光中仿佛帶著一絲茫然。


    他手中的長刀抵靠在地上。


    李捕快一見機不可失,立刻舉起長劍反擊。


    殺手士兵的神誌沒有完全迷糊,見李捕快和辛夷開始反擊,頓時心中大驚,他閃躲了幾下,發現沒有半點效用,而且更加的變得迷糊起來。


    更可怕的是,他閃躲不僅僅沒有用處,反而讓自己身上掛了彩,眼下雖還都是些皮外傷,但等一會就不一定了。


    他是殺手啊!


    堂堂一個殺手,被兩個弱女子搞出皮外傷?


    說出去不讓那些人笑掉大牙啊!


    這絕對不可以!


    殺手士兵咬咬牙,從懷裏摳摸了幾下,摸出一顆黑色小藥丸,捏碎外麵包裹的蠟,塞到口中,嚼吧兩下,吞了。


    這是他們殺手中用來激發身體潛能的一種藥物,透支體力,這是殺手在執行任務出了差錯,最後一刻付下的,可以拚死一搏。


    他覺得現在已經到了平死一搏的時候。


    他絕對不可以被兩個弱女子打敗!


    三個人的戰役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不是你們死,就是我獨活。


    隻是,讓殺手士兵感到絕望的是,對麵兩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子,這會麵色更是一片慘白,饒是如此,卻依然不肯倒下,不肯讓開,不肯投降。


    她們始終手牽著手,堅韌不拔,就連他這個遊走在殺手界,殺了無數男子的男子,都不禁為之佩服。


    隻是,佩服歸佩服,道了這個時刻,他隻能選擇殺人!


    “李紅,再和你說一次,你現在退開,還有活的機會,不僅你,你家裏人也能活,想想你的母親!”


    “蕭夫人,隻要你乖乖的和在下走,你同樣不會有生命危險。你要想想你的孩子。”


    三個人對峙這,殺手士兵先開口,他再一次試圖蠱惑李捕快退開,辛夷束手就擒。


    辛夷默不作聲。


    她不相信對方能抓住蕭如思,她身邊原本有兩個五哥給的暗衛,可今日出門,也不知怎麽了,把這兩個暗衛留在家裏和另外一個一起,護著孩子。


    這一刻,充分的說明,她今日的直覺是對的!


    她不說話,不是不想迴答,而是她體力已經到了極限,她不說話,也是怕自己一旦說話虛弱的嗓音暴露自己其實已經沒有了任何反擊之力。


    這一刻,她就和一隻任宰的羔羊。


    李捕快同樣沒有說話。


    對方見兩人不說話,以為她們有所動搖,繼續道,


    “隻要你們不反抗,我就不會對你們出手,大家為何不相安無事的呢?”


    辛夷忽然覺得這根本就不是殺手,哪裏有殺手如此的呱噪,她記得話本裏的殺手,那都是沉默寡言,殺人於無形的,他們的一個眼神,都是讓人遍體發寒的。


    她以為那樣的殺手才是真正收割生命的殺手,而這個人……


    辛夷深深的吸了口氣,努力穩住聲音,


    “既然你想相安無事,為何不放過我們呢?我們也和你無冤無仇呀。你既是受雇於人,不如咱們來談個條件?”


    辛夷和李捕快的情況比對方要糟糕許多,兩個人此刻渾身是傷,這會還能和對方對話,說服對方的目的還在其次,主要是都想要有片刻的喘息機會。


    殺手士兵覺得辛夷說的都是歪理,趁著這個功夫,發起了迅速的攻擊,刀刃直接對準辛夷的脖頸!


    李捕快揮著長劍上去擋開,隻是力氣不夠,劍刃被猛然抵住了辛夷的喉嚨,兩個人更是被逼退幾步,狠狠地撞到牆上。


    如果不是後麵的牆壁,兩人可以同時後仰,避開這一動作。


    可眼下情形,躲是不可能躲,而且殺手士兵防備著兩人的撩音腿,曲起一條腿,壓在兩人的身上。


    李捕快苦笑,她本想救命,卻反而成了害命的那個。


    看來,今日兩個人都要死在這把長劍之下了。


    辛夷麵色平靜,沒有絲毫的害怕,無視那劍刃劃傷自己的皮膚,黑陳黑陳的眸子看著對麵的殺手士兵。


    殺手士兵嘲諷一笑,放開兩人,長刀一揮,想要割韭菜一樣,割下兩顆頭顱。


    突然,辛夷和李捕快同時動作起來,一個朝殺手士兵衝去,一個揚起手中的長劍刺入道對方的腰部。


    殺手士兵悶哼一聲,揚起大刀,已經快要砍在李捕快的背上,這時,辛夷猛然的把李捕快一推,她手中的長劍劃過殺手士兵的身體,而殺手士兵的那把砍刀也劃過辛夷的後背。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殺手士兵的手軟了軟,搖搖擺擺的,搖出六親不認的步伐。


    更有破風之聲,一隻羽箭帶著碎金裂石的威勢刺穿了殺手士兵的肩胛。


    本就已經神遊符發作的殺手士兵,這會手中的大刀還是緊緊的捏在手中。


    他大吼一聲,想要擺脫這樣的方式,這時,更有另外一隻羽箭帶著雷霆之勢,穿過了殺手士兵的太陽穴。


    “微微……”隻聽蕭元祐的聲音傳了過來。


    辛夷和李捕快都艱難的迴身望過去。


    他手中拿著弓,左手虛搭在上麵,弓弦猶自顫抖著。


    隨後就見他狂風一般的衝了過來,抽過殺手士兵手中的大刀,一把將那頭顱給砍了下來。


    “哐當”一聲,做完這個動作後,他衝向辛夷,接住她滿滿往下軟倒的身子。


    “微微!”蕭元祐目眥欲裂,這滿身的傷口讓他恨不能將殺手士兵給剁成肉泥。


    李捕快一直都沒有暈過去,她目光模糊中,仿佛看到蕭元祐那天神一般的男子,接住了辛夷。


    她笑了!


    “謝謝!”她說。


    她會報答的!用盡她所有的力氣!


    哪怕家破人亡!


    她不能忘記自己的初心!


    做最好的捕快!


    不辜負辛夷的舍命相救!


    有很多人跑進來,有人在喊,喊什麽她聽不到,不過,她還看到一個紅色袍子,身形瘦削的男子跑進來,到了她身邊。


    她放心的暈了過去,昏過去之前,仿佛聽到有人跳腳的聲音,


    “蕭元祐,這裏還有一個呢,抱走,抱走……”


    “都不抱嗎?那我也不能抱啊……”


    她笑了笑,這個人真搞笑。


    蕭元祐抱著辛夷飛奔著往外走,根本不管身後燕無名的叫聲,他既然來的這麽及時,那麽,就讓他將一切都善後吧。


    整個黃府都被他帶人的包圍著,一路走過去,有血腥味,很濃很濃!


    他走到一處院子,隨腳踢開一處房門,將辛夷放到榻上,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襟,他隻覺得自己腦子仿佛被重物敲打著,嗡嗡的聲響。


    他努力的找迴理智,吩咐蕭一,“叫大夫過來,準備水,幹淨的帕子……”


    “這裏所有的人,全部都關押到一處去,違抗者!斬!”


    辛夷一直沒有讓自己真的昏睡過去,她咬了咬舌尖,刺痛讓她片刻清醒,


    “五哥,符……審問……”


    黃夫人的符,黃家的藏書樓,一切都很古怪。


    她剛剛在黃夫人的符上做了手腳,這會,五哥去問黃夫人的話,是最好的。


    黃家的藏書樓,分明就是青丘師門的那座藏書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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