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密道
世有辛夷花，折枝為君嫁 作者：倦舞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國師進到大殿的時候，見辛夷和蕭元祐正在唯一一張供奉天尊的桌前拈香叩拜。
他的臉頰抽動了一下，靜默了會，等兩人站起身來，這才滿臉溫和地上前。
辛夷走後，他冷靜下來後，又仔細的想了想，其實，他早就應該讓辛夷進入玉仙殿的。
從前他不讓別的地址進去，是怕他們發現那個他也不知道的秘密，做出什麽不利於他的事情。
可現在，他應該讓辛夷進去幫著他一起找。
從他對辛夷的觀察來看，微雲師姐真的是沒有教導這個弟子任何關於道門之術。
那麽，就算辛夷找到那個秘密，他也根本不用害怕。
而且辛夷這麽急切的要進入到玉仙殿，定然是想找關於微雲師姐的線索。
這一點他倒是可以大膽放心，畢竟微雲師姐確實不在玉仙殿，也就不怕辛夷進去找了。
“師侄啊，這個玉仙殿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簡陋，你要覺得不好，師叔可以幫你換個地方……”
他深知自己一直都持反對意見，如果貿然換個態度，辛夷定然會發現端倪，於是端著一張溫和的臉，做出非常關切，卻反對的話。
辛夷自然不知道他心頭想法，見國師這一張假麵，頓時有些不耐煩，
“師叔，這裏很好，多謝師叔的關心，既然以前大家都是在這裏打坐冥思，我也可以的。”
“對了，師叔，你什麽時候閉關？”
國師躊躇片刻，在辛夷自信的目光下，終於開口，“五天後……”
辛夷一笑，轉身去看蕭元祐，“五哥，我們四處看看？”
蕭元祐自然是同意的。
國師心口就是一跳，看吧，看吧，最好是把那個秘密給看出來。
他緊緊地盯著辛夷和蕭元祐的背影，可惜，兩個人始終是一個跟著，一個在邊上時不時的說兩句，根本就沒動任何的地方，仿佛就是在看看。
國師心裏不斷告誡自己，不急不急，總是有辦法找到的。
辛夷帶著蕭元祐看了一圈，又到國師麵前施了一禮，“師侄先告退，俗世裏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明日再迴觀中。”
看著她跟在蕭元祐身後嫋嫋婷婷出了殿門，國師靜立良久，揚聲喊人，“來人。”
這個死丫頭，難道就真的一點發現都沒有？果然是個大草包，微雲師姐也不知道是怎麽瞎了眼，收了她為徒。
微雲師姐到底有沒有告訴過她關於朝天觀的秘密？
……
辛夷跟著蕭元祐出了朝天觀，馬車上，蕭元祐問她，
“我要去醉春閣拿點東西再迴府，你要不要隨我同去？”
“要要要！”辛夷歡喜的叫起來，原本兩人是對麵而坐，當即她蹦了過去，坐在蕭元祐的身邊，又握著他的手。
大約是覺得這樣有些不好意思，又連忙放開。
蕭元祐握住她細白的小手，目視前方，低聲道，“沒人看到的。”
辛夷抿唇一笑，心裏仿佛是偷了米的小老鼠，竊喜著。
到了醉春閣，辛夷跟著他去了後院二樓的房間。
這不是辛夷第一次來，但卻是第一迴仔細打量蕭元祐屋子的布置。
整個屋子看起來就和蕭元祐給人的感覺一模一樣。
冷漠無趣。
沒有繁複華麗的裝飾，裏頭就連個花瓶都沒有。
多寶閣上擺放的都是些硬邦邦的石頭之類的。
蕭元祐先讓人打了一盆水進來，擰了帕子遞給辛夷，示意她擦把臉，洗個手之類的。
等辛夷洗漱完畢後，他指了指角落裏的一個箱籠，
“裏頭都是給你的東西，你去看看，我去沐浴。”
辛夷點頭，也不管他，自己噠噠的走到箱籠邊，箱籠真的好大，如果辛夷蹲在裏頭不走近，根本看不到她。
這會噠噠的箱籠裏擺滿了東西，裏頭古珍奇玩應有盡有，應該花費了蕭元祐很多時間才淘滿的。
辛夷一樣一樣的摸了過去，心頭高興極了，她還在裏頭看到和她手上藍寶石差不多的寶石，五顏六色的。
都不知道五哥到底是從哪裏淘來的。
不過，她覺得還是手腕上這串藍色的最好看，因為是五哥親手雕琢的。
“微微……”正當辛夷沉浸在箱籠裏的奇玩時，身後傳來一道遲疑的，好聽的聲音。
她迴頭，就見燕無名沒骨頭一樣的靠在門邊。
“燕大人。”辛夷有些驚詫，想到阿婆過世時，還有當初她被綁，燕無名都幫了很多。
她笑了下，“好久不見，燕大人，多謝你哦。”
燕無名穿著普通緋色的衣衫，站在那裏，仿若皎皎明月，如果他的姿態好些，麵色不那麽蒼白的話。
隻見他麵上帶著淡淡笑意，“我好幾次去宮裏，都不曾見到你，莫不是蕭元祐把你藏起來了？”
明明蕭元祐是他的師兄，卻極少聽他叫‘師兄’一直都是‘蕭元祐’‘蕭元祐’的。
辛夷抿唇笑，“不是的。”
她在鳳儀宮可忙了，要陪五哥，還要陪娘娘和琦玉。
燕無名直起身子往裏頭走，邊走邊比劃，
“許久不見，微微可是長高了不少呀，從前個頭都還沒我大腿高呢。”
其實這是誇張的，辛夷不是小孩，再加上她隨了辛家人身形高挑。
“她要摸你大腿做什麽。”蕭元祐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燕無名一迴頭就見到蕭元祐的冷臉。
“你還是從前的蕭元祐嗎？你變了，兄弟，你不是我的師兄。”燕無名痛心疾首。
“我不過是打個比方，你……你這麽小氣做什麽。”
他不就是含了點誇張手法的比喻句嗎？這個醋壇子到底是怎麽迴事？
從前的蕭元祐會這樣嗎？因為小時候被綁，以及第一次說親時，女家的姑娘黏黏膩膩的態度讓蕭元祐對女人沒什麽好看。
他從前看女人的眼神隻有一個次，“麻煩。”
他渾身上下也就寫滿了兩個字，禁……欲……
現在，燕無名隻想冷笑！
蕭元祐挑挑眉梢，站在辛夷身邊，一幅環衛的姿態，讓燕無名忍不住的甩了甩手，看看外頭的天氣，歎，
“哎，這夏天還沒來，怎麽就覺得臉紅心跳的。”
蕭元祐淡淡地，“春天麽，沒有未婚妻的男人，難免的。”
燕無名，“……”
他不禁一拍桌子，“蕭元祐，你夠了啊！你可還沒成親，有沒有未婚妻差別在哪裏！”
氣死了！
蕭元祐抬手摸了摸辛夷的頭，淡淡的，“有未婚妻，看著就舒心。”
完全沒有從前見著個女的就恨不能離得遠遠的態度。
燕無名想摔桌！
有未婚妻了不起啊！
好吧，他沒有未婚妻，幸好他又要離開京城了，不然整天看到蕭元祐這幅得意的嘴臉，命都要去掉半條。
燕無名氣的不行，指責道，
“蕭元祐，我們好歹也是穿著開襠褲一起長大的兄弟，當初……”
算了，往事不堪迴首。
蕭元祐十分坦然，慢悠悠的，“對不起，我從小不穿開襠褲，隻有你六歲還尿床。”
燕無名咬牙切齒，雙眼噴火，“你有未婚妻就能亂扔刀子，亂甩刀紮人心嗎、”
“那是，無論道哪裏都一樣的，刀子麽，無差別的扔，偏偏你紮到了，說明什麽……我也沒辦法。”
燕無名，“……”
他感覺自己已經不能容於這個世道了，他好想動手打人，還不知道婚期在哪裏，竟然就敢這麽嘚瑟！
哼！
被刀子紮到心的燕無名為了賭氣，在醉春閣無視蕭元祐不斷的向他放刀子，蹭了一頓飯，喝了半壺酒，最終才慢悠悠的離開。
期間，因為燕無名將要外出很長時間，蕭元祐也喝了點酒，沒喝多少，就有了醉意。
燕無名不僅僅在四律堂名聲很響，在京城也是，他經手的案子少有不能破的，這才和蕭元祐一同被稱為京中明珠。
今日過來醉春閣，不過是因為聽說蕭元祐和辛夷出宮了，這才過來碰碰運氣，想著喝一頓離別酒。
沒想到還真的碰上了。
這一別也要好久才能見到。
待燕無名走了，辛夷問蕭元祐，“燕家不也是世家麽，怎麽燕大人這麽拚命？他外出，不是很危險？”
蕭元祐垂下眼簾，未曾搭話。
男兒在世，當建功立業，揮斥方遒，燕無名作為燕家子弟，才學出眾，很容易就能得到一個好的職位，混混資曆，再迴京城，在六部裏也能有很好的位置。
將來入閣拜相也不是不可能，不過這不是燕無名想要的人生。
否則，他也不會去四律堂，做那些事情。
不過人各有誌，蕭元祐也不會勸什麽，就如同他，也會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燕無名也不會勸，彼此都是在需要幫助的時候幫一把手。
蕭元祐倒了一盞茶給辛夷，
“沒事的，他這些年到處走，自有一套他的經驗。”
兩人又坐了會，辛夷忽然出聲，“五哥，你是不是吃醋了？”
以前好像他也不會對燕無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咳。”蕭元祐正在吃茶，被驚的咳個驚天動地。
辛夷連忙起身幫他拍後背，一麵道，
“五哥，你這醋吃得好沒道理，燕大人他怎麽會看上我。”
蕭元祐喉嚨癢癢的，她不知道，燕無名真動過求娶的心思。
他看看天色，“我送你迴去吧，明日再來接你去朝天觀。”
辛夷點頭，起身跟著他出了門迴家去。
將辛夷送到家門口，蕭元祐就迴了自己的宅子。
辛夷先去老夫人那邊請安，之後準備迴自己的院子，沒想到徐氏那邊的丫鬟過來，說是徐氏想讓辛夷過去說話。
原本徐氏的身子不好歸不好，但還是能起來走動的，自從明玉善的噩耗傳來後，徐氏整個人就不好了，可以用病入膏肓來形容。
要不是辛家的好藥不少，大概早就舉行徐氏的喪禮了。
宮裏皇後知道徐氏身子不好，連番遣了太醫過來，太醫也是束手無策，身體上的病痛好治，徐氏這分明就是心裏過不去，這就難治了。
隻是囑咐辛家的人多順著她一點。
說起來，辛夷開始自己身上受傷，後來又有蕭元祐被罰的事情，鮮少在徐氏跟前露麵。
這會派人過來請，辛夷想了想，還是跟著丫鬟過去了。
屋子裏縈繞著濃鬱的藥味，再加上不能見風，門窗緊閉著，讓人心頭發悶。
正院的丫鬟見辛夷過來，都是紛紛迎上來。
院裏的主母不知什麽時候就走了，丫鬟們也是個個喪著臉，其中也是對前途的擔心。
辛夷走到床邊，見到躺在床上的徐氏，臉頰凹陷，麵色發青，一點血色都沒有。
“今兒吃得下東西嗎？”辛夷詢問。
丫鬟道，“夫人隻是喝了參湯，還有藥。”
辛夷皺眉，靜靜的看著徐氏，說不上自己現在是什麽感覺。
這是生她的人，她身上流著她的血脈，可她沒有養她一天，在後來，更是因為遷怒，因為偏心，對她各種挑剔。
看了片刻，見徐氏還昏睡著，看來是說不成話了，於是轉身吩咐丫鬟,
“好好照顧夫人，要什麽隻管派人去說。”
丫鬟們紛紛應是。
辛夷點頭，轉身準備離開。
“善兒……”氣若遊絲的聲音傳來。
徐氏嘴唇開開合合，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音。
她在喊明玉善，可是明玉善已經跌落山崖，被野獸啃的屍骨無存。
喚了兩聲，徐氏眼皮顫了顫，徐徐睜開眼，啞聲道，
“玨兒，你妹妹迴來了嗎？”
說話間，她發現了站在不遠處的辛夷。
她眼睛瞪大，眼底湧現出巨大的歡喜，“善兒，善兒，你來看娘了？”
她掙紮著要坐起來，可是渾身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隻能急切的看著辛夷，不停唿喚，
“善兒，你過來，善兒，娘好想你。”
辛夷抬腳走了過去。
徐氏一把抓著辛夷的手，淚水滾落下來，
“善兒，娘錯了，娘不該那麽慣這你，娘應該好好教導你，娘錯了，娘知道錯了。”
辛夷垂眼望著徐氏抓著自己的手，瘦骨嶙峋，皮包骨，看起來仿佛老嫗的手。
大顆大顆的眼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仿佛淚水把她的神智給清洗了幹淨，徐氏抬起眼，嘴唇顫了顫，“是微微啊……”
辛夷輕輕點了點頭，到底是生了她一場的。
徐氏細細的看著辛夷，目光在她臉上繞了又繞，似乎要把她的模樣刻在腦子裏，緊緊地抓著辛夷的手，
“對不起，微微，對不起，是娘對不起你。”
說道最後，已經是淚如滿麵，她這一生，最對不起的就是這個女兒。
繈褓裏，就被送走了，沒有養過一天。
長大後，她更喜歡常年伴在身邊的善兒，因此做了許多不讓人喜歡的事情。
辛夷望著淚流滿麵的徐氏默不作聲。
“下輩子，下輩子，娘一定好好補償你。”徐氏泣不成聲。
辛夷卻不是這樣想的，若是有下輩子，她不需要她的補償，隻希望和她做陌生人。
徐氏太虛弱了，這一場哭，耗費了她的大部分精神，辛夷將她扶著躺在床上，慢慢掰開，幫她蓋好被子。
“微微，你去朝天觀做女道士，以後可怎麽嫁人啊。”徐氏躺在那裏，憂心辛夷的將來。
辛夷抽了抽嘴角，“朝天觀這一門，是可以嫁人的。五哥也不介意。”
就連皇帝和皇後也是不介意的。
五哥去向皇帝老爺拿旨意進玉仙殿，那就是說明皇帝肯定明白她想做什麽。
如此依然把旨意給了她，那就是默許的。
徐氏嚅動了下唇，還想說什麽，站在她邊上的丫鬟扯了扯她的衣裳。
徐氏隻是看著辛夷，沒再說話，過了一會，她臉上都是淚水，
“微微，娘求你，和你祖母說一說，在家裏給善兒辦一場法事好不好，還有玨兒，娘想死前看他一眼。”
她有些絕望的看著辛夷，期盼的目光盯著她，希望她能答應。
她聲淚俱下，仿佛溺水之人看見救命稻草，
“娘求你，求你求求你祖母好不好？”
辛夷心頭哭笑，她曾經說過自己沒心沒肺，可是，她不是無情無義。
剛剛徐氏拉著她的手泣不成聲，說下輩子補償她，她不是沒有動容的。
現在……
徐氏知道這樣對不起辛夷，可是，她沒辦法，如果她不這樣，玉善隻會成為孤魂野鬼，不能轉生。
她已經不奢求在辛家的墳地給玉善立碑，隻是做一場法事啊，將她的魂魄給招迴來。
辛夷指尖不受控製的痙攣，她握緊拳頭，不想讓人發現。
她覺得世間的事，真是太過滑稽了。
傷心嗎？
她不知道。
她有點想笑。
徐氏看著辛夷麵部肌肉顫動了下，似哭非笑，頓時難堪，愧疚，無助種種情緒山唿海嘯般的朝她襲擊而來。
“對不起，對不起，微微，對不起……”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就這一次，就這一次，娘下輩子一定好好的補償你。”
辛夷定定的看著徐氏，“不好。”
“我說不好。”
“你的補償，我不稀罕的。明玉善她姓明，自有明家人為她打理一切生後事。”
“你現在為她做法事看，為她招魂，已經晚了。”
“母親，不是所有的補償都有用的，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有些事能過得去，有些事過不去的。”
“她已經害了辛家一個姑娘，你是想要另外一個也被她害了嗎？”
徐氏，“……”
她睜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著辛夷，觸及她的目光後，結結實實的打了一個寒戰。
女兒知道的，女兒一直都知道。
她耳畔轟然一聲炸響，渾身的力氣被抽幹，癱軟在那裏。
“母親，你將明玉善慣成那樣，她應該承受一切的後果，不是沒給過她機會，隻要她安分的呆在明家老宅，隻要她兩兄妹安分守己，那麽，一切都會不一樣。”
“明家伯父到底對父親有救命之恩，就算明家兄妹出去了，難道父親真的會不管她嗎？”
“你大概不知道，父親其實已經在山城書院物色了好幾個學子，雖家中貧寒了些，可是人品不錯。
隻要明玉善真心悔改，父親就會在裏頭擇一個，將來明玉善說不定也能做官夫人，夫榮妻貴。“
“可是明玉善自己等不了那麽久。”
“你將她慣成那樣，憑什麽這些要我來承擔？因為你生了我嗎？”
“父不慈則子不孝，兄不友則弟不恭，你非慈母，明玉善也不是良姐，為什麽要我和妹妹來做孝女賢妹？”
“我不是聖人，也不想做聖人。”
徐氏整個人都亂了。
“母親，我知道你受不了，可今日我依然想說，對於我做不做女道士，我能不能嫁人，你還是不要管的好，好好的養身子吧。”
“從前，你不管我，如今也還是不要管的好。”
“大家都輕鬆自在，不好麽？”
“如果你自己去與祖母說給明玉善做法事，說不定祖母就同意了，可你偏偏要自作聰明，從我這裏繞。”
辛夷眼睛有淚花，她別過臉去，草草的給徐氏行了一個禮，匆匆的離開正院。
徐氏滿目絕望，她也不知是聽進去了，還是沒有力氣，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一直到許久許久，才慢慢的轉動眼珠，忽然對邊上的丫鬟說，“我要吃粥。”
這是病了後，就不曾有過的。
離開的辛夷自然是不知道徐氏的動靜，她滿目悲傷，迴道院子，拿起那塊微雲真人留給她的師門信物，半塊玉玨。
她將玉玨掛在身上，貼身放著，仿佛這樣就在師父的身邊，給她撫慰。
沒關係的，她不斷的告訴自己，她還有師父，有阿婆，有祖母，有姐姐，有小弟，有五哥。
她也有很多很多，不羨慕。
翌日清晨，辛夷辭別老夫人，跟著蕭元祐一同迴了朝天觀。
這一日，自然是極為忙碌，到了晚間，辛夷將清風明月潛走，換了身簡便的衣裳，靜靜的等著蕭元祐的到來。
今日是他們約定好的，去夜探玉仙殿的時間。
他們要趁著國師還沒進入玉仙殿打坐，先把那個秘密找到。
蕭元祐早就探過一次玉仙殿，哪裏有明哨，哪裏有暗哨，全部都探了個清楚，帶著辛夷很順利的就進了玉仙殿。
一進入玉仙殿，辛夷直奔那個特殊的燈座，她將油燈放下，從脖頸間拿出那半塊玉佩，擱在架子上，玉佩凹陷進去，啪嗒一聲，後頭的牆麵移動，露出一個小門。
辛夷將玉佩拿下來，將油燈原樣放迴，這才跟著蕭元祐一起進了密道。
青丘的師門所有的陳設和朝天觀是一模一樣的，青丘也有這樣一條密道，辛夷探過無數次。
這一次，仿佛如同從前那無數次一樣的熟悉，蕭元祐早就備好了火折子，牆上依然放著油燈。
明麵上的油燈是不能用的，辛夷也早有準備，將備好的燈燭拿出來點上，就著微弱燭光的映照，兩人開始在到裏慢慢探路。
大約是很久沒人來了，裏頭充斥這難聞的氣味。
蕭元祐掏了帕子讓辛夷捂鼻。
兩人一路七拐八拐的，“這裏是通往哪裏？”蕭元祐問。
辛夷搖頭，她雖然知道這個密道，可是具體去往哪裏不知道。
她悄悄的，“五哥，你說我們倆現在這樣像不像私奔的……”
蕭元祐摸了摸她的頭，但笑不語。
這個傻姑娘，明明已經有婚約的，還什麽私奔不私奔的。
一直走一直走，終於碰到一點和青丘師門密道不一樣的地方，兩人被一堵牆給擋住了。
四處轉悠了下，並沒有見到出口，辛夷動了動牆上的燈座之類的，並沒發現什麽機關。
蕭元祐的耳力極好，忽然聽到隔牆傳來隱隱的聲音。
這，分明是國師的聲音。
他的臉頰抽動了一下，靜默了會，等兩人站起身來，這才滿臉溫和地上前。
辛夷走後，他冷靜下來後，又仔細的想了想，其實，他早就應該讓辛夷進入玉仙殿的。
從前他不讓別的地址進去，是怕他們發現那個他也不知道的秘密，做出什麽不利於他的事情。
可現在，他應該讓辛夷進去幫著他一起找。
從他對辛夷的觀察來看，微雲師姐真的是沒有教導這個弟子任何關於道門之術。
那麽，就算辛夷找到那個秘密，他也根本不用害怕。
而且辛夷這麽急切的要進入到玉仙殿，定然是想找關於微雲師姐的線索。
這一點他倒是可以大膽放心，畢竟微雲師姐確實不在玉仙殿，也就不怕辛夷進去找了。
“師侄啊，這個玉仙殿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簡陋，你要覺得不好，師叔可以幫你換個地方……”
他深知自己一直都持反對意見，如果貿然換個態度，辛夷定然會發現端倪，於是端著一張溫和的臉，做出非常關切，卻反對的話。
辛夷自然不知道他心頭想法，見國師這一張假麵，頓時有些不耐煩，
“師叔，這裏很好，多謝師叔的關心，既然以前大家都是在這裏打坐冥思，我也可以的。”
“對了，師叔，你什麽時候閉關？”
國師躊躇片刻，在辛夷自信的目光下，終於開口，“五天後……”
辛夷一笑，轉身去看蕭元祐，“五哥，我們四處看看？”
蕭元祐自然是同意的。
國師心口就是一跳，看吧，看吧，最好是把那個秘密給看出來。
他緊緊地盯著辛夷和蕭元祐的背影，可惜，兩個人始終是一個跟著，一個在邊上時不時的說兩句，根本就沒動任何的地方，仿佛就是在看看。
國師心裏不斷告誡自己，不急不急，總是有辦法找到的。
辛夷帶著蕭元祐看了一圈，又到國師麵前施了一禮，“師侄先告退，俗世裏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明日再迴觀中。”
看著她跟在蕭元祐身後嫋嫋婷婷出了殿門，國師靜立良久，揚聲喊人，“來人。”
這個死丫頭，難道就真的一點發現都沒有？果然是個大草包，微雲師姐也不知道是怎麽瞎了眼，收了她為徒。
微雲師姐到底有沒有告訴過她關於朝天觀的秘密？
……
辛夷跟著蕭元祐出了朝天觀，馬車上，蕭元祐問她，
“我要去醉春閣拿點東西再迴府，你要不要隨我同去？”
“要要要！”辛夷歡喜的叫起來，原本兩人是對麵而坐，當即她蹦了過去，坐在蕭元祐的身邊，又握著他的手。
大約是覺得這樣有些不好意思，又連忙放開。
蕭元祐握住她細白的小手，目視前方，低聲道，“沒人看到的。”
辛夷抿唇一笑，心裏仿佛是偷了米的小老鼠，竊喜著。
到了醉春閣，辛夷跟著他去了後院二樓的房間。
這不是辛夷第一次來，但卻是第一迴仔細打量蕭元祐屋子的布置。
整個屋子看起來就和蕭元祐給人的感覺一模一樣。
冷漠無趣。
沒有繁複華麗的裝飾，裏頭就連個花瓶都沒有。
多寶閣上擺放的都是些硬邦邦的石頭之類的。
蕭元祐先讓人打了一盆水進來，擰了帕子遞給辛夷，示意她擦把臉，洗個手之類的。
等辛夷洗漱完畢後，他指了指角落裏的一個箱籠，
“裏頭都是給你的東西，你去看看，我去沐浴。”
辛夷點頭，也不管他，自己噠噠的走到箱籠邊，箱籠真的好大，如果辛夷蹲在裏頭不走近，根本看不到她。
這會噠噠的箱籠裏擺滿了東西，裏頭古珍奇玩應有盡有，應該花費了蕭元祐很多時間才淘滿的。
辛夷一樣一樣的摸了過去，心頭高興極了，她還在裏頭看到和她手上藍寶石差不多的寶石，五顏六色的。
都不知道五哥到底是從哪裏淘來的。
不過，她覺得還是手腕上這串藍色的最好看，因為是五哥親手雕琢的。
“微微……”正當辛夷沉浸在箱籠裏的奇玩時，身後傳來一道遲疑的，好聽的聲音。
她迴頭，就見燕無名沒骨頭一樣的靠在門邊。
“燕大人。”辛夷有些驚詫，想到阿婆過世時，還有當初她被綁，燕無名都幫了很多。
她笑了下，“好久不見，燕大人，多謝你哦。”
燕無名穿著普通緋色的衣衫，站在那裏，仿若皎皎明月，如果他的姿態好些，麵色不那麽蒼白的話。
隻見他麵上帶著淡淡笑意，“我好幾次去宮裏，都不曾見到你，莫不是蕭元祐把你藏起來了？”
明明蕭元祐是他的師兄，卻極少聽他叫‘師兄’一直都是‘蕭元祐’‘蕭元祐’的。
辛夷抿唇笑，“不是的。”
她在鳳儀宮可忙了，要陪五哥，還要陪娘娘和琦玉。
燕無名直起身子往裏頭走，邊走邊比劃，
“許久不見，微微可是長高了不少呀，從前個頭都還沒我大腿高呢。”
其實這是誇張的，辛夷不是小孩，再加上她隨了辛家人身形高挑。
“她要摸你大腿做什麽。”蕭元祐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燕無名一迴頭就見到蕭元祐的冷臉。
“你還是從前的蕭元祐嗎？你變了，兄弟，你不是我的師兄。”燕無名痛心疾首。
“我不過是打個比方，你……你這麽小氣做什麽。”
他不就是含了點誇張手法的比喻句嗎？這個醋壇子到底是怎麽迴事？
從前的蕭元祐會這樣嗎？因為小時候被綁，以及第一次說親時，女家的姑娘黏黏膩膩的態度讓蕭元祐對女人沒什麽好看。
他從前看女人的眼神隻有一個次，“麻煩。”
他渾身上下也就寫滿了兩個字，禁……欲……
現在，燕無名隻想冷笑！
蕭元祐挑挑眉梢，站在辛夷身邊，一幅環衛的姿態，讓燕無名忍不住的甩了甩手，看看外頭的天氣，歎，
“哎，這夏天還沒來，怎麽就覺得臉紅心跳的。”
蕭元祐淡淡地，“春天麽，沒有未婚妻的男人，難免的。”
燕無名，“……”
他不禁一拍桌子，“蕭元祐，你夠了啊！你可還沒成親，有沒有未婚妻差別在哪裏！”
氣死了！
蕭元祐抬手摸了摸辛夷的頭，淡淡的，“有未婚妻，看著就舒心。”
完全沒有從前見著個女的就恨不能離得遠遠的態度。
燕無名想摔桌！
有未婚妻了不起啊！
好吧，他沒有未婚妻，幸好他又要離開京城了，不然整天看到蕭元祐這幅得意的嘴臉，命都要去掉半條。
燕無名氣的不行，指責道，
“蕭元祐，我們好歹也是穿著開襠褲一起長大的兄弟，當初……”
算了，往事不堪迴首。
蕭元祐十分坦然，慢悠悠的，“對不起，我從小不穿開襠褲，隻有你六歲還尿床。”
燕無名咬牙切齒，雙眼噴火，“你有未婚妻就能亂扔刀子，亂甩刀紮人心嗎、”
“那是，無論道哪裏都一樣的，刀子麽，無差別的扔，偏偏你紮到了，說明什麽……我也沒辦法。”
燕無名，“……”
他感覺自己已經不能容於這個世道了，他好想動手打人，還不知道婚期在哪裏，竟然就敢這麽嘚瑟！
哼！
被刀子紮到心的燕無名為了賭氣，在醉春閣無視蕭元祐不斷的向他放刀子，蹭了一頓飯，喝了半壺酒，最終才慢悠悠的離開。
期間，因為燕無名將要外出很長時間，蕭元祐也喝了點酒，沒喝多少，就有了醉意。
燕無名不僅僅在四律堂名聲很響，在京城也是，他經手的案子少有不能破的，這才和蕭元祐一同被稱為京中明珠。
今日過來醉春閣，不過是因為聽說蕭元祐和辛夷出宮了，這才過來碰碰運氣，想著喝一頓離別酒。
沒想到還真的碰上了。
這一別也要好久才能見到。
待燕無名走了，辛夷問蕭元祐，“燕家不也是世家麽，怎麽燕大人這麽拚命？他外出，不是很危險？”
蕭元祐垂下眼簾，未曾搭話。
男兒在世，當建功立業，揮斥方遒，燕無名作為燕家子弟，才學出眾，很容易就能得到一個好的職位，混混資曆，再迴京城，在六部裏也能有很好的位置。
將來入閣拜相也不是不可能，不過這不是燕無名想要的人生。
否則，他也不會去四律堂，做那些事情。
不過人各有誌，蕭元祐也不會勸什麽，就如同他，也會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燕無名也不會勸，彼此都是在需要幫助的時候幫一把手。
蕭元祐倒了一盞茶給辛夷，
“沒事的，他這些年到處走，自有一套他的經驗。”
兩人又坐了會，辛夷忽然出聲，“五哥，你是不是吃醋了？”
以前好像他也不會對燕無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咳。”蕭元祐正在吃茶，被驚的咳個驚天動地。
辛夷連忙起身幫他拍後背，一麵道，
“五哥，你這醋吃得好沒道理，燕大人他怎麽會看上我。”
蕭元祐喉嚨癢癢的，她不知道，燕無名真動過求娶的心思。
他看看天色，“我送你迴去吧，明日再來接你去朝天觀。”
辛夷點頭，起身跟著他出了門迴家去。
將辛夷送到家門口，蕭元祐就迴了自己的宅子。
辛夷先去老夫人那邊請安，之後準備迴自己的院子，沒想到徐氏那邊的丫鬟過來，說是徐氏想讓辛夷過去說話。
原本徐氏的身子不好歸不好，但還是能起來走動的，自從明玉善的噩耗傳來後，徐氏整個人就不好了，可以用病入膏肓來形容。
要不是辛家的好藥不少，大概早就舉行徐氏的喪禮了。
宮裏皇後知道徐氏身子不好，連番遣了太醫過來，太醫也是束手無策，身體上的病痛好治，徐氏這分明就是心裏過不去，這就難治了。
隻是囑咐辛家的人多順著她一點。
說起來，辛夷開始自己身上受傷，後來又有蕭元祐被罰的事情，鮮少在徐氏跟前露麵。
這會派人過來請，辛夷想了想，還是跟著丫鬟過去了。
屋子裏縈繞著濃鬱的藥味，再加上不能見風，門窗緊閉著，讓人心頭發悶。
正院的丫鬟見辛夷過來，都是紛紛迎上來。
院裏的主母不知什麽時候就走了，丫鬟們也是個個喪著臉，其中也是對前途的擔心。
辛夷走到床邊，見到躺在床上的徐氏，臉頰凹陷，麵色發青，一點血色都沒有。
“今兒吃得下東西嗎？”辛夷詢問。
丫鬟道，“夫人隻是喝了參湯，還有藥。”
辛夷皺眉，靜靜的看著徐氏，說不上自己現在是什麽感覺。
這是生她的人，她身上流著她的血脈，可她沒有養她一天，在後來，更是因為遷怒，因為偏心，對她各種挑剔。
看了片刻，見徐氏還昏睡著，看來是說不成話了，於是轉身吩咐丫鬟,
“好好照顧夫人，要什麽隻管派人去說。”
丫鬟們紛紛應是。
辛夷點頭，轉身準備離開。
“善兒……”氣若遊絲的聲音傳來。
徐氏嘴唇開開合合，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音。
她在喊明玉善，可是明玉善已經跌落山崖，被野獸啃的屍骨無存。
喚了兩聲，徐氏眼皮顫了顫，徐徐睜開眼，啞聲道，
“玨兒，你妹妹迴來了嗎？”
說話間，她發現了站在不遠處的辛夷。
她眼睛瞪大，眼底湧現出巨大的歡喜，“善兒，善兒，你來看娘了？”
她掙紮著要坐起來，可是渾身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隻能急切的看著辛夷，不停唿喚，
“善兒，你過來，善兒，娘好想你。”
辛夷抬腳走了過去。
徐氏一把抓著辛夷的手，淚水滾落下來，
“善兒，娘錯了，娘不該那麽慣這你，娘應該好好教導你，娘錯了，娘知道錯了。”
辛夷垂眼望著徐氏抓著自己的手，瘦骨嶙峋，皮包骨，看起來仿佛老嫗的手。
大顆大顆的眼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仿佛淚水把她的神智給清洗了幹淨，徐氏抬起眼，嘴唇顫了顫，“是微微啊……”
辛夷輕輕點了點頭，到底是生了她一場的。
徐氏細細的看著辛夷，目光在她臉上繞了又繞，似乎要把她的模樣刻在腦子裏，緊緊地抓著辛夷的手，
“對不起，微微，對不起，是娘對不起你。”
說道最後，已經是淚如滿麵，她這一生，最對不起的就是這個女兒。
繈褓裏，就被送走了，沒有養過一天。
長大後，她更喜歡常年伴在身邊的善兒，因此做了許多不讓人喜歡的事情。
辛夷望著淚流滿麵的徐氏默不作聲。
“下輩子，下輩子，娘一定好好補償你。”徐氏泣不成聲。
辛夷卻不是這樣想的，若是有下輩子，她不需要她的補償，隻希望和她做陌生人。
徐氏太虛弱了，這一場哭，耗費了她的大部分精神，辛夷將她扶著躺在床上，慢慢掰開，幫她蓋好被子。
“微微，你去朝天觀做女道士，以後可怎麽嫁人啊。”徐氏躺在那裏，憂心辛夷的將來。
辛夷抽了抽嘴角，“朝天觀這一門，是可以嫁人的。五哥也不介意。”
就連皇帝和皇後也是不介意的。
五哥去向皇帝老爺拿旨意進玉仙殿，那就是說明皇帝肯定明白她想做什麽。
如此依然把旨意給了她，那就是默許的。
徐氏嚅動了下唇，還想說什麽，站在她邊上的丫鬟扯了扯她的衣裳。
徐氏隻是看著辛夷，沒再說話，過了一會，她臉上都是淚水，
“微微，娘求你，和你祖母說一說，在家裏給善兒辦一場法事好不好，還有玨兒，娘想死前看他一眼。”
她有些絕望的看著辛夷，期盼的目光盯著她，希望她能答應。
她聲淚俱下，仿佛溺水之人看見救命稻草，
“娘求你，求你求求你祖母好不好？”
辛夷心頭哭笑，她曾經說過自己沒心沒肺，可是，她不是無情無義。
剛剛徐氏拉著她的手泣不成聲，說下輩子補償她，她不是沒有動容的。
現在……
徐氏知道這樣對不起辛夷，可是，她沒辦法，如果她不這樣，玉善隻會成為孤魂野鬼，不能轉生。
她已經不奢求在辛家的墳地給玉善立碑，隻是做一場法事啊，將她的魂魄給招迴來。
辛夷指尖不受控製的痙攣，她握緊拳頭，不想讓人發現。
她覺得世間的事，真是太過滑稽了。
傷心嗎？
她不知道。
她有點想笑。
徐氏看著辛夷麵部肌肉顫動了下，似哭非笑，頓時難堪，愧疚，無助種種情緒山唿海嘯般的朝她襲擊而來。
“對不起，對不起，微微，對不起……”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就這一次，就這一次，娘下輩子一定好好的補償你。”
辛夷定定的看著徐氏，“不好。”
“我說不好。”
“你的補償，我不稀罕的。明玉善她姓明，自有明家人為她打理一切生後事。”
“你現在為她做法事看，為她招魂，已經晚了。”
“母親，不是所有的補償都有用的，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有些事能過得去，有些事過不去的。”
“她已經害了辛家一個姑娘，你是想要另外一個也被她害了嗎？”
徐氏，“……”
她睜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著辛夷，觸及她的目光後，結結實實的打了一個寒戰。
女兒知道的，女兒一直都知道。
她耳畔轟然一聲炸響，渾身的力氣被抽幹，癱軟在那裏。
“母親，你將明玉善慣成那樣，她應該承受一切的後果，不是沒給過她機會，隻要她安分的呆在明家老宅，隻要她兩兄妹安分守己，那麽，一切都會不一樣。”
“明家伯父到底對父親有救命之恩，就算明家兄妹出去了，難道父親真的會不管她嗎？”
“你大概不知道，父親其實已經在山城書院物色了好幾個學子，雖家中貧寒了些，可是人品不錯。
隻要明玉善真心悔改，父親就會在裏頭擇一個，將來明玉善說不定也能做官夫人，夫榮妻貴。“
“可是明玉善自己等不了那麽久。”
“你將她慣成那樣，憑什麽這些要我來承擔？因為你生了我嗎？”
“父不慈則子不孝，兄不友則弟不恭，你非慈母，明玉善也不是良姐，為什麽要我和妹妹來做孝女賢妹？”
“我不是聖人，也不想做聖人。”
徐氏整個人都亂了。
“母親，我知道你受不了，可今日我依然想說，對於我做不做女道士，我能不能嫁人，你還是不要管的好，好好的養身子吧。”
“從前，你不管我，如今也還是不要管的好。”
“大家都輕鬆自在，不好麽？”
“如果你自己去與祖母說給明玉善做法事，說不定祖母就同意了，可你偏偏要自作聰明，從我這裏繞。”
辛夷眼睛有淚花，她別過臉去，草草的給徐氏行了一個禮，匆匆的離開正院。
徐氏滿目絕望，她也不知是聽進去了，還是沒有力氣，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一直到許久許久，才慢慢的轉動眼珠，忽然對邊上的丫鬟說，“我要吃粥。”
這是病了後，就不曾有過的。
離開的辛夷自然是不知道徐氏的動靜，她滿目悲傷，迴道院子，拿起那塊微雲真人留給她的師門信物，半塊玉玨。
她將玉玨掛在身上，貼身放著，仿佛這樣就在師父的身邊，給她撫慰。
沒關係的，她不斷的告訴自己，她還有師父，有阿婆，有祖母，有姐姐，有小弟，有五哥。
她也有很多很多，不羨慕。
翌日清晨，辛夷辭別老夫人，跟著蕭元祐一同迴了朝天觀。
這一日，自然是極為忙碌，到了晚間，辛夷將清風明月潛走，換了身簡便的衣裳，靜靜的等著蕭元祐的到來。
今日是他們約定好的，去夜探玉仙殿的時間。
他們要趁著國師還沒進入玉仙殿打坐，先把那個秘密找到。
蕭元祐早就探過一次玉仙殿，哪裏有明哨，哪裏有暗哨，全部都探了個清楚，帶著辛夷很順利的就進了玉仙殿。
一進入玉仙殿，辛夷直奔那個特殊的燈座，她將油燈放下，從脖頸間拿出那半塊玉佩，擱在架子上，玉佩凹陷進去，啪嗒一聲，後頭的牆麵移動，露出一個小門。
辛夷將玉佩拿下來，將油燈原樣放迴，這才跟著蕭元祐一起進了密道。
青丘的師門所有的陳設和朝天觀是一模一樣的，青丘也有這樣一條密道，辛夷探過無數次。
這一次，仿佛如同從前那無數次一樣的熟悉，蕭元祐早就備好了火折子，牆上依然放著油燈。
明麵上的油燈是不能用的，辛夷也早有準備，將備好的燈燭拿出來點上，就著微弱燭光的映照，兩人開始在到裏慢慢探路。
大約是很久沒人來了，裏頭充斥這難聞的氣味。
蕭元祐掏了帕子讓辛夷捂鼻。
兩人一路七拐八拐的，“這裏是通往哪裏？”蕭元祐問。
辛夷搖頭，她雖然知道這個密道，可是具體去往哪裏不知道。
她悄悄的，“五哥，你說我們倆現在這樣像不像私奔的……”
蕭元祐摸了摸她的頭，但笑不語。
這個傻姑娘，明明已經有婚約的，還什麽私奔不私奔的。
一直走一直走，終於碰到一點和青丘師門密道不一樣的地方，兩人被一堵牆給擋住了。
四處轉悠了下，並沒有見到出口，辛夷動了動牆上的燈座之類的，並沒發現什麽機關。
蕭元祐的耳力極好，忽然聽到隔牆傳來隱隱的聲音。
這，分明是國師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