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如辛芷所說,老夫人確實睡下了。


    “嬤嬤,祖母怎麽睡的這樣早?是身子不適麽?”辛夷有些奇怪,老夫人的作息一向規律。


    鮮少這樣早就睡下。


    秦嬤嬤正將辛夷要的東西拿給她,“這兩日有本家幾位太太上門來,再加上六姑娘也時常過來,老夫人不耐煩,精神疲累,這才早早歇下。”


    辛夷將東西接過來,坐在床邊靜靜的看了會老夫人,看起來老夫人睡的很沉,如果是往常,這個時候早就醒來了。


    因為老夫人曾對辛夷說過,她最不喜歡有人在床邊看著她睡覺,讓她毛骨悚然,現在,老夫人並未驚醒。


    老夫人是名門鄭氏之女,年輕時更是得了小諸葛的稱號,當年要娶她的人如過江之鯽,辛望亭能娶到她,並不是偶然。


    因為辛望亭曾經破解了她的三道題,這才讓老夫人折腰下嫁。


    兩夫妻沒有恩愛多長時間,就因為四老爺的生母產生了巨大的分歧,或者說誤會更合適。


    從此老夫人別院而居幾十年。


    老夫人已然不年輕了,她聽經,打坐,茹素,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苦難的痕跡。


    辛夷在床邊看了好一會,掖了掖被角,然後輕輕走出寢室。


    “祖母鮮少這樣,肯定是有什麽原因,如果明日還這樣,嬤嬤一定要告訴我,記得請太醫過府看看。”


    辛夷有些不放心,走前特意叮囑秦嬤嬤。


    秦嬤嬤知道辛夷關心老夫人,眉頭緊鎖,欲言又止。


    辛夷見狀,試探的問道,“嬤嬤,祖母的身子,精神看起來都不錯,可為何之前府醫說她其實底子已經被掏空了。”


    “我實在不明白,祖母年輕時也是養尊處優的,名門鄭氏嫡女,千嬌萬寵,怎麽也不會不調理好身子。”


    “後來到了辛家,應該也是被照顧的很好,這些年在別院,雖說也是茹素,可供養也不會差。怎麽就能把底子都掏空了呢?”


    秦嬤嬤眉頭緊皺改為雙目含淚,


    “老夫人的性子姑娘又不是不知道,就是死要強,哪怕心裏在滴血,也不會讓別人知道。”


    “當年她歡天喜地的嫁到辛家,誰能想到……哎,老夫人不讓老奴說,姑娘就別問了,嬤嬤記著,明日會讓人去請醫的。”


    辛夷這會就是再想知道從前的事情,也不會逼問秦嬤嬤,隻能無奈的走了。


    都說當年四叔的生母是被祖母給害的,辛夷不相信。


    祖母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去對付一個女人?她說女人對付女人沒什麽意思,她要對付的隻會是男人,看她別院而居幾十年就知道。


    她隻會選擇退出男人的世界,退出他未來的路,保護自己,也封存不堪歲月的感情。


    她看似心寬,可如果真的心寬,又怎麽會容顏衰老的如此之快?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辛夷迴到院子時,就見到辛宴正依靠在院牆上,仰頭看著黑漆漆的夜空,嘴裏喃喃著詩句。


    辛夷有些哭笑不得,掏了掏耳朵,“你自己幾天不著家,還說我,我可是早就迴了祖母那兒。”


    辛宴揣著手邁著小方步走了過來,


    “我不著家是因為誰?師父平生不做媒,結果趕鴨子上架,不僅如此,還披紅掛綠,他覺得深深的影響了他的形象,於是閉門不出,拘著師兄弟幾個做學問呢。”


    辛夷笑嘻嘻的,“那真是委屈了,勞駕你在此迎我。”


    辛宴斜睨了她一眼,“你當我願意來麽,還不是剛剛去看了母親,說起你,母親使喚我來看你出了什麽事,好幾天都沒去她那裏。”


    辛夷想了想,好像確實是有兩天沒去了,因為帖子太多,看的她心煩,幹脆窩在屋子裏,哪裏都沒去。


    不過徐氏對於她兩天沒去看她竟然如此的介意?那可真是奇怪了。


    還以為她應該對母女倆如今的關係表示很理解呢。


    她見辛宴不斷的打著哈欠,頓時推了推他,“知道了,你迴去歇著吧。”


    正巧她也需要想一想和五哥的事情!


    破天荒的,辛宴並沒有走,反而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


    “你不是她,我一直都知道。”辛宴突然道。


    辛夷正要轉身,被他驚的以一個別扭的姿勢站在那裏,詭異的看著他。


    她正了正自己的身子,四處探看,希望周邊不要有什麽人。


    這件事,祖母說家中大房,三房的大人是知道的,再加上辛竹,其他的人都以為她是從前那個辛七。


    “不用看,沒有人。”辛宴淡然道,“母親生了雙生子的事情沒有宣揚,但也沒刻意遮掩。”


    “你與她長得一模一樣是真的,我總是說你,可你到底比七姐那個草包要強一些。”


    辛夷瞪了他一眼,人都不在了,還說她是草包。


    辛宴背著手,小小的背脊筆直筆直的,他垂著眼眸,聲音落寞,“可是辛家上下那麽多姐姐,我卻最喜歡她。”


    辛夷見他頭微微撇著,手在他背上拍了拍,“阿宴,你……哭了?”


    她實在是忍不住的想要問,雖在院外,可院門上掛著燈籠,兩人立在門前,辛夷看見他眼角閃爍的水光。


    這個小小的少年,老氣橫秋的,有時候堵的她說不出話來,他十歲給自己定了人生,看好了媳婦,連教導未來的孩兒這件事都被他規劃好了。


    就是這麽個孩子,突然脆弱起來,讓人心疼極了。


    原本辛夷今日的心情就很落寞,本想和老夫人說一說的,偏生老夫人睡下了,她也不忍心叫醒。


    就想著自己迴院子獨自思考,卻沒想到碰上辛宴。


    這會她也是鼻子酸酸的。


    事情交織在一起,一時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盡管她也是辛家的血脈,但因為她,辛七從此失去了本該屬於自己的位置,就好像沒有存在過一樣,死了怕是兩個墓碑都沒有。


    雖說這事本身有隱情,師父受傷,老阿婆下山,又牽連到皇帝。


    辛家決定讓她頂替另外一個孩子的位置,就是因為皇帝在裏頭扮演的不知是什麽角色吧。


    隻是……祖父分明又已經把她的身份稟報給皇帝老爺了呀。


    皇帝老爺當時的神情……辛夷不斷迴想,皇帝老爺當時的神情很驚愕,沉默了許久,最後說隻要她不是假的辛七姑娘就可以了。


    那樣的寬容並不是作偽。


    也許帝王心術太可怕,但偽裝的高興,大度,和發自內心的那種是截然不同的。


    她可以肯定皇帝老爺是真的不追究啊!


    也是真心為她與五哥的婚事高興!


    “不許告訴別人。”辛宴瞪著眼睛,不讓那盈眶淚珠滾落,抬手胡亂的用袖子抹了抹。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她……大約除了遠在外任的二伯一家不知情,以及四叔那邊不是嫡房,其他的都知道了。”


    辛夷沉默,辛竹知道,她是早就知道的,畢竟辛竹對妹妹太過熟悉,隱瞞不了,不如幹脆坦然告知。


    至於辛宴,當時年紀小,家裏瞞著,可他早就知道,也就是很看重辛七,那麽……


    “你不恨我嗎?”辛夷問。


    辛宴看了看她,仿佛看傻子一樣,“你們是雙生子,可是不是把腦子一分為二呀,為何我和姐姐都很聰明,唯獨你們倆腦子不怎麽好?”


    辛夷,“……”


    “她到死在家裏都沒受過半分委屈,就是犯再大的錯,不過是被關到祠堂裏,或者送到祖母那裏,過段時間出來又是一條好漢。”


    “她沒能長命百歲,是她自己的命裏注定,怪你有何用?”


    辛夷眼睛一酸,是,辛宴沒怪她,辛竹沒怪她,所有人都沒怪她,唯獨……親生母親怪她!


    怪她占了辛七的位置,怪她讓妹妹連個墓碑都沒有,怪她……


    她其實早就知道徐氏為何不喜歡她,隻是這會感覺更為強烈。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你挨打的那次。”


    “……”


    那一次是他們初見,當時挨打被送到祖母那邊,醒來就看到老氣橫秋的少年在安慰母親。


    那個時候她還以為把自己隱藏的很好呢,沒想到一眼就被人看穿了。


    辛宴也沒想捅破窗戶紙,不過是今日在徐氏那裏聽到一些話,想到辛夷,這才捅破了。


    其實剛開始發現辛夷不是原來的七姐時,他心裏是很排斥的,根本不想認她。


    可當他看到挨打後的七姐,以及她那骨瘦如柴的樣子時,他的心軟了。


    七姐是他的姐姐,這個同樣是他的姐姐啊!


    原來的七姐死了,確實很讓人難過,隻是,這個姐姐從小流落在外,肯定吃了很多的苦頭,好不容易迴家,卻要頂著另外一個人的名頭,承受另外一個人所有的惡名聲,難道她就想麽?


    也是這樣,辛宴真心實意的接受了這個姐姐。


    “所以,如果你有什麽事,不要瞞著家裏,應該和家裏人說,就是母親,她雖然鑽了牛角尖,可也是因為你,才讓她熬過了七姐死的打擊。”


    “家裏人,沒有人把你當成外人。”


    辛夷眼淚終於止不住的留下來,“小弟。”


    她今日還發狠的說要離開辛家呢,是她錯了,她真的太任性,自以為是了。


    她一把抱住辛宴,悲傷地道,


    “小弟,你說,如果你看中的那個姑娘,身負血海深仇,她又不願意連累你,提出和你解除婚約,你能理解嗎?”


    辛宴一下子就知道她說的什麽,“你和蕭大哥的事?”


    辛夷驚悚,弟弟,你要不要如此敏銳?


    她無奈點頭。


    “和你在外頭的經曆有關?”辛宴又小手背負在身後,皺著眉頭問。


    辛夷點頭。


    “哦,你這個比方我沒法迴答,以我對她的認知,她要真是遇上你一般的處境,第一時間就是抱緊我的大腿,可憐蕭大哥,一把年紀,好不容易說上媳婦兒……”


    “嘖嘖……為你忙前忙後,生死置之度外,你竟然扭頭不要他,你腦殼是不是壞掉啦。”


    辛夷想起他站在馬前那落寞的身影,還有送她迴府離去後孤獨的背影,“我真的太過分了麽?”


    辛宴恨鐵不成鋼,“何止是過分,要我是蕭大哥,就不要你拉,他從小在宮廷長大,年少就入官場,定邊疆,見過的爾虞我詐,浮浮沉沉,比你那點破事要兇險多拉。”


    他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嫌棄地道,“真是雙生子難道把腦子也雙生了嗎?天下好男兒就沒有不喜歡冒險的。”


    “你覺得連累,沒準他覺得這很好呢?是挑戰呢,行了,迴去吧,我好幾天沒好好睡過了,迴去了。”


    辛夷愣在那裏,感覺小弟說的很對,不說躺在床上如何的輾轉反側。


    辛芷從老夫人的院子迴了自己的院子,就見到自己的兄長辛宇在等自己。


    “你又去祖母那邊了?”一身素袍的辛宇問她。


    辛芷越過辛宇直接進了屋,辛宇皺著眉頭跟著她進去。


    “你也說是祖母,我去陪陪她有什麽問題麽?”辛芷平靜地看著辛宇。


    辛宇揉了揉眉頭,“不是說不讓你去,從前也不見你這樣的勤快,怎麽如今……”


    辛芷頗有些古怪地看著辛宇,“從前祖母在別院,又不讓人隨意過去,出門要安排馬車之類的,總要麻煩娘和大伯母,自然不能隨意出行,如今祖母就在府裏,不過幾腳路的事情,當然要時常過去了。”


    辛宇聽了,知覺得太陽穴一突一突的疼,渾身一陣發涼,


    “你是不是覺得母親的死都是因為祖母,如果你這樣想,那就錯了。”


    辛芷呆愣地看著辛宇,緊咬著唇,質問,“微微她什麽時都沒有,不過是鬧了兩天肚子,她沒出事,憑什麽殺了母親?憑什麽?”


    “殺人未遂,就是衙門都不會判人死刑的。”


    辛宇抹了把臉,“母親的手段太過陰狠,她一次沒成功,誰知道會不會有下次?”


    微微大難不死,是因為她命好,而不是趙氏手下留情。


    更何況,她勾結外人,就這一條,就足夠她去死了,不要說這些年她總是大錯小錯不斷,家裏如何能容得下她?


    就是家裏能容,還有族裏呢!


    辛芷隻覺得一股惡氣從她胸腔裏四處亂撞,撞得她想砸東西,破口大罵,她咬住嘴唇,直到嚐到血腥味,


    “我連母親最後一麵都沒見著,隻知道她死了!她死了!”


    辛宇怒不可遏,氣急敗壞,“誰不心疼母親?難道我就是狼心狗肺之徒嗎?難道我就不疼嗎?”


    “可母親做錯事情,她是大人,她有腦子,她下手前,但凡能為旁人哪怕想一分,也不會做出那些事情來。”


    趙氏故去後,四老爺也從外頭迴來,因為怕兄妹有心結,幾次三番找他們談心。


    辛芷不是沉默就是態度敷衍,她心頭有怨,尤其是辛夷還活蹦亂跳的,心中怨氣更甚。


    辛宇也曾與辛芷談過,可都不歡而散。


    辛芷被辛宇罵的淚水像斷線的珍珠,撲簌簌地落下來。


    沒娘的孩子多可憐,趙氏難道不知道麽?可她就是做了,不管不顧的。


    “哥哥,我難道不知道這些麽?可是,我就是難受,辛夷的親事一家比一家好,如今家裏就剩下我的親事沒著落,守了三年的孝之後,誰知道會怎麽樣?


    難道要讓窩以後低嫁?”


    辛芷跺腳,“嫁人了就不一樣了呀,別人都嫁入名門,輕輕鬆鬆就能居於高位,可我們呢?我們要一年一年的熬,運氣好過二三十年可能站在同樣的高度。


    明明差不多的,都是辛家的兒女,為何境遇天差地別?這不公平,哥哥,我不服。“


    辛宇坐在椅子上,靜默了一會,開口道,


    “是,都是辛家的兒女沒錯,但是不一樣的。”


    “家裏的資源就這麽多,每個人能分到的都不同,有多就有少,不患寡而患不均。”


    “我們嫡長一脈當然也會幫助其他幾房,幫他們謀官,鋪路,可是不會無所保留。


    就像我對你和對微微他們完全是不同的。若是你缺銀子,我隻有一百兩銀子,我願意全部給你,可對微微,阿竹她們,一半拿出去還要考慮下,感情總有個親疏遠近,明白嗎?”


    辛芷愣愣地看著辛宇,“所以我和五姐七妹她們是不同的,父親是庶子,打理家裏的庶務,他沒實權,祖父有那麽多兒孫,我們隻是其中一個?”


    “其他的嫡長一脈,包括二伯,都是位高權重,隻有我們兄妹最卑微,母族不要說幫忙,別拖後腿已經萬幸。”


    “那也就是以後沒有高門大戶願意和我們結親了,隻有那麽些寒門子弟願意了。”


    辛宇口中滿是苦澀,他想反駁妹妹,說不是這樣的,這樣的認知太過殘忍,可從前妹妹總是被母親誤導。


    說他們是辛家的兒女,再尊貴不過。


    她不明白,別說辛家,就是皇家的孩子,那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更不要說,他和妹妹還是庶出嫡出,祖父對父親也是淡淡的,否則也不會讓他打理庶務。


    辛宇走到辛芷邊上,拍了拍她的肩頭,“高門大戶,看著花團錦簇,可哪裏是那麽好相與的?”


    “我們是辛家的兒女,不管你將來說哪家,隻要辛家不倒,下嫁總是更順心如意的。”


    辛芷幹脆依在辛宇的懷裏,隻覺得被人打了一圈,又酸又疼,淚流不止。


    總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那為什麽還有如此大的差別呢?不都是姓辛嗎?


    一口氣堵在辛芷的胸口,她雙手死死摳著手掌,連手心被掐出白印都不覺疼,若是自己不爭一爭,她這輩子就這樣了。


    ……


    辛夷輾轉一夜,還未曾合眼,天就無情的亮了。


    她沒有如往常一樣起來打坐,耍拳,頂著一雙紅腫的大眼睛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看著帳頂。


    一直到辰初,不敢驚動她的錦春和錦秋不得不得將她拉起來洗漱,因為宮裏皇後娘娘下了旨意,讓她進宮陪說話……


    辛夷,“……”


    蕭元祐定親那日說的都實現了,泰安侯夫人下帖子讓她上門,皇後娘娘這個養母隔天就讓她進宮說話。


    好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老夫人站在二門處送她,理理她的發髻,穩了穩她的發釵,摸了摸她手上那串藍寶石的珠串,


    “多聽少說,娘娘那裏可不是祖母這,可以讓你口無遮攔。”


    辛夷點頭,她今天也沒精神口無遮攔,大概會口出狂言?


    宮裏來的天使還帶來了宮車,比一般人家的馬車要舒坦多了,辛夷坐在微微搖晃的車上,瑤瑤望著皇宮那巍峨高聳的屋頂。


    這次馬車同上次一樣,直接停在鳳儀宮外的巷口,說是巷口,其實三兩馬車並行都綽綽有餘。


    剩下的路沒有軟轎,隻能步行過去,辛夷被各內侍宮女環繞在中間走著,那傳旨的天使是鳳儀宮裏的小頭目太監。


    連著三次上辛家傳旨的都是這位趙內監,他對辛夷也算是老熟人了,加之辛夷的性子也算討喜,於是一邊走,一邊給她介紹宮內的布局。


    朝暉宮是顧貴妃住的地方,未婚皇子還沒開府的都住在西宮,裏頭有好幾處大殿,皇子完全住的開。


    又說宮內的妃嬪很好,出了皇後,顧貴妃,鄭昭儀有生育外,其他的美人都沒幾個。


    辛夷心頭喲嗬一聲,都說皇帝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這皇帝老爺才幾個啊。


    又指著一處宮殿,“那是太子宮,太子妃早年生育遇險,血崩而亡,可憐小皇孫都跟著去了。”


    這個辛夷知道,當初祖母給她的哪本世家譜裏有說過,因為太子妃出自崔氏,和鄭氏有親。


    如今太子妃位空懸,宮外很多勳貴可是眼巴巴的盯著呢。


    沒走多遠,趙內監停下腳步,圍繞在辛夷周邊的宮人也都停下腳步。


    辛夷在人群中看去,隻見對麵走來一行人,為首的是身穿蟒袍,頭戴金冠的,麵容猥瑣(辛夷認為)的七皇子。


    趙內監恭敬的行禮,“見過七殿下。”


    周圍的宮人紛紛跪下行禮,辛夷頓時不知道是該跪下行禮呢,還是就這麽站著做個福禮……


    “大膽,見了殿下還不跪下……”七皇子身邊的一位領頭內監大聲喝道。


    辛夷,“……”


    她本來是想隨著大流行跪禮的。


    不過七殿下如此的威風,她還是不要長他人的威風,滅自己的……儀態了。


    她微微屈膝,給七皇子行了個福禮,“見過殿下。“


    七皇子穿過人群,走到她的跟前,麵色不善,“怎麽,勾搭上蕭元祐,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麽?本殿下當不得你的跪禮麽?”


    辛夷心頭大罵,跪,跪,跪,跪你個大頭鬼,裝什麽大尾巴狼,本來要跪的,現在不跪了。


    七皇子的目光充滿惡意,恨不能用手挑著她的下巴來展現自己狂狷的氣質。


    辛夷平靜地看著七皇子,勾搭這個詞好像前頭有人說過,嗬嗬。


    “殿下,不知道能否解釋一下‘勾搭’這個詞是什麽意思?難不成陛下每一次提親,都是讓別人‘勾搭’在一起麽?


    不知殿下將來是要兩情相悅,私相授受,還是讓陛下提親,與女家‘勾搭’呢?”


    七皇子當日在大殿上就被辛夷給噎的說不出話來,這會同樣也是,他心頭怒火洶洶,


    “嗬,你用父皇來嚇本殿下?本殿下是嚇大的麽?堂堂皇子,還不能責罰你這個沒有頭銜的下賤女子麽?”


    “來人,掌嘴三十!”


    趙內監心頭叫苦不迭,不過還是攔在辛夷的前頭,不卑不亢地道,


    “殿下,您可要想好了,今日不僅僅是皇後娘娘在鳳儀宮等著,就是陛下也在等。”


    七皇子死豬不怕開水燙,鐵了心要打辛夷,斜睨了眼趙內監,他身邊的狗腿子內監已經上前陰陽怪氣地對趙內監說道,


    “喲,趙公公這是傍上新的主子金大腿了?可別人老眼花,抱了個鎏金的,這還沒成為新婦呢。”


    “就算成了,那也不過是個沒有品級的外命婦。”


    “您還是走遠些,這巴掌可不長眼睛,小心傷到您老人家。”


    趙內監沒有退讓半步,皮笑肉不笑,“去年四皇子身邊的內監總管是怎麽死的,想來大家都知道。”


    “主子做錯了事情不要緊,那都是跟前侍候的人不懂得勸諫,這才讓主子失態了。”


    “還是大家也要嚐一嚐油紙蒙麵,十指連心之痛嗎?”


    趙內監的話讓七皇子身邊的幾個太監都紛紛的露出遲疑之色。


    七皇子陰陰的道,“今日如果不掌了她,你們不用等陛下來處置,本殿下先處置了你們,誰敢退縮?”


    “趙內監,你怎麽還在此?娘娘和陛下都在等著呢。”一道清脆高亮的女子聲音從轉角處傳來,隨即就見琦玉領著一群宮人快步而來。


    趙內監鬆了口氣,趕緊行禮,“琦玉姑娘,這個時辰外頭車馬多,堵了會,又碰見七殿下,是以慢了些,這就走這就走。”


    周圍的宮人同樣鬆了口氣,連忙簇擁著辛夷要往鳳儀宮而去。


    “站住,誰允許你們走了!”七皇子惱羞成怒,大喝。


    琦玉板著臉,看向七皇子,“殿下,不知你還有何事?為何不讓他們走?不如你與臣女說道說道?”


    她捏著拳頭朝七皇子晃了晃。


    七皇子麵色一僵,後退一步,還是強著脖子,“周琦玉,別以為我怕你啊。”


    琦玉麵帶微笑,走到辛夷身邊,挽著她的手,“七殿下是天子驕子,當然不用怕臣女這個孤女。隻是,你是想讓陛下和娘娘在鳳儀宮等著嗎?”


    “你這是孝道?”


    七皇子頓時懨懨的,“你就會用父皇來壓我。”


    “七殿下說笑了,陛下是天下之主,哪個壓不得?”


    隻見隊伍的後方,被黑衣侍衛簇擁著的人快步走來,除了蕭元祐還有誰?


    七皇子見著蕭元祐頓時麵色如死灰,想走又不敢走。


    至於挽著辛夷手的琦玉,臉上欣喜萬分,哎,終於,她可以不用硬杠七皇子了。


    到底她還在宮裏住著,就算有娘娘護著,七皇子奈何不得,可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呢。


    宮裏的人算計人都是殺人不見血的。


    她可還想好好的嫁人生子傳宗接代呢。


    趙內監見著蕭元祐,頓時笑道,“大人不是要出外麽,怎來了?陛下和娘娘晨間用飯時,還念叨你呢。這才想著讓七姑娘進宮說話。”


    蕭元祐頷首給趙內監行禮,看了眼呆呆愣愣地站在那裏的辛夷。


    辛夷本就沒怎麽睡好,有些呆愣,看到蕭元祐後更加,她都不知道五哥要外任。


    她真的太不好了,辛夷自責。


    甚至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昨夜’被分手‘的未婚夫。


    蕭元祐走到她的身邊,看了眼琦玉,琦玉很自覺的鬆開辛夷的手腕,後退一步,把位置讓出來。


    蕭元祐牽著辛夷的手,將她護在身邊,和氣地道,


    “殿下不知對我的妻子有什麽意見?還是對我有意見?你想掌誰的嘴?”


    七皇子有些害怕,麵色發紅,“她……她見了我不行禮……不對,不下跪……”


    蕭元祐淡淡道,“是麽?跪天跪地跪父母,不知殿下是哪一樣?你是怎麽稱唿我的?”


    七皇子麵色開始由紅轉綠,“五……哥……”


    “那不就是了,她是你未來的嫂子,需要跪你嗎?”蕭元祐一臉‘那不就是’了的表情。


    七皇子張著血盆大口,怒道,“你休想……她……她分明行為不檢點,怎麽配做你的妻子。”


    蕭元祐眼內滿是薄霜,“是麽,那多謝殿下的關心,殿下眼高於頂,自然是看不到我等普通人的行為,她很配,再沒人比她跟配,上次我已經告訴過殿下,她是我的妻子,所以,還請殿下眼睛稍微低一低的好。”


    “眼高於頂,狗眼看人低都不太適合你。”


    七皇子憋半天滿臉通紅,一甩袖子就走了。


    蕭元祐摸摸她的頭發,“你覺得自己是個麻煩,不想拖累我,萬萬沒有想過其實我才是個大麻煩吧。”


    從小在宮廷長大,身為皇後的養子,自然不免有這樣那樣的牽扯,奪嫡從來都是血腥之事。


    他怎麽可能置身事外?


    辛夷明白她說的這些到底,覺得既慶幸又有些輕鬆,


    “不管五哥是不是麻煩,反正我都不是怕事的人。”


    她的聲音歡快,仿佛在說真理一般,從容而堅定。


    邊上的琦玉摸了摸手臂,一地的雞皮疙瘩。


    作為還未說人家的小娘子,她不想聽到這些情話,太膩了!


    辛夷跟著蕭元祐一起去了鳳儀宮,心頭大石放下,牽著愛人的手,連唿吸都是甜的。


    鳳儀宮前,站著的不僅僅有鳳儀宮侍候的宮人太監,還有幾名穿著白衫的國師府女學徒。


    辛夷有些奇怪地去看蕭元祐,倒是後頭琦玉解釋道,


    “是陛下讓國師進宮的,讓他算一算吉日,好讓你們早日成親呢。”


    說著,她還擠眉弄眼地朝辛夷偷笑。


    算吉日?那就難怪了。


    大約是想著蕭元祐要出外差,沒時間管這些,所以皇帝老爺就幹脆把這個事情又攬了過來。


    裏頭有細碎的說話聲。


    蕭元祐牽著辛夷的手進了大殿,果然就見著頭發半黑半白的國師一身白袍跪坐在蒲團上,正在算著什麽。


    他的身側,站著一個青衣嬤嬤,辛夷瞪大眼睛,竟然是老阿婆!


    她……怎麽會跟在國師身邊,還有,她進宮來會不會做什麽出格的事情?


    她說要給師父報仇,難不成她想著趁這個機會……


    她的手反握住蕭元祐的手,緊張的冒出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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