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司獄不輕易得罪人,不代表別人不得罪。


    進天牢的第二天,便有刑部的人過來押張輔父子倆過堂。


    看著被獄卒押解過去的父子倆,那“宋大人”看了他們一眼,“嘖嘖”兩聲,搖了搖頭。


    經過關押王氏的監舍時,幾個女人都站起身來,湊近木柱來看,尤其是王氏,一手托著腰部,另一手扶著腹部,行動已經有點笨重了,但麵色依然溫柔從容。


    張玉對著妻子一笑,示意“放心”,便目不斜視地朝著前邊走了。


    姬蘭看著披戴著鐐銬的張輔,心如刀絞,禁不住叫出聲來:“相公!”


    張輔也跟父親張玉一樣,朝著她笑了一笑。


    小輕羽一手攀著欄幹,一手向外邊使勁搖著,嘴裏喊著“爹,爹……哥哥……哥哥……”,王氏卻並沒有出聲,隻是抱緊了女兒。


    周眉嫵就一直盯著張輔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過道轉角處。


    提審張玉父子的主審官便是刑部尚書楊靖,旁邊一左一右坐著李景隆和大理寺寺卿李仕魯,旁邊一角坐著右都禦史秦達。


    這就是著名的“三法司會審”了,張輔苦中作樂地想道,沒想到自己穿越到大明來,居然享受了這麽隆重的待遇。


    刑部尚書楊靖樣貌清矍,眉毛格外地長,像兩把刷子般豎著,鼻子下邊兩道深深的法令紋,一看便知他是嚴厲之人。


    大理寺卿李仕魯看上去四十來歲,方臉,不怒自威,三絡長須,看上去倒像個道學先生。


    那右都禦史秦達,則是一個嚴肅的中年人,麵上沒有一兩肉,嘴唇薄薄地抿在一起,瘦得跟個影子一般。


    李景隆坐在左首,手中搖著一柄白玉骨扇,扇麵是一幅字,卻是當今皇帝禦筆“春風景明”,麵孔笑眯眯的,眼睛裏卻毫無笑意,此刻正饒有興致地盯著堂下站著的張玉父子,他心裏正在思量,到了刑部大堂,這對父子還能耍出什麽花樣。


    左右衙役手執水火棍,整齊地在地上飛快地點頭,嘴裏唱著:“威武……”


    楊靖驚堂木一拍,喝問:“堂下何人?”


    張輔腹誹:莫非你們不知道我們父子倆是誰?那把我們抓來幹嘛?


    但是他知道開庭審問都是這樣的程序,從古至今都是如此,隻是覺得有點兒荒謬。


    “犯官張玉,原燕山左衛千戶。”


    張輔再次腹誹:我們頂多是犯罪嫌疑人,怎麽能自稱犯官呢?父親固然是這麽自稱的,但自己若這麽自稱,豈不是說自己也是犯罪?


    “下官張輔,燕山中衛鎮撫。”


    張輔可沒犯什麽罪,他的身份隻是犯官家屬。


    楊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但並未出聲說什麽。


    李景隆手中扇子“啪”地一合,在手上急速地敲打著,從行為心理學的角度來說,張輔這個自稱令他的心緒起伏,可礙於楊靖正在審案,他才勉強忍耐住詰問張輔的念頭。


    “張玉!周興、周保你可認得?為何你在獨石堡擔任百戶時,那些茶葉都能自你轄區流出,你可有玩忽職守?可有貪贓枉法?可有同流合汙!?”


    “下官都不曾有!”張玉矢口否認,拱手道:“迴稟大人,下官對於茶葉走私之事一無所知。但既然有人舉報茶葉是從下官的獨石堡運出的,犯官請求與他對質。下官時常在外打仗,若是那時候從獨石堡運出,豈不冤枉了下官。”


    聽兒子都自稱“下官”,張玉頓時覺得自己未免太過謙卑了,立刻糾正了自稱。


    李景隆“啪”地一聲又將扇子張開了,笑眯眯地說道:“證人自然在的。”旋即揚聲道:“帶證人柳青原進來!”


    柳青原?!他還未死?


    張輔雖然身在囚車,但是消息卻從未閉塞,經由朱高熾之口源源不斷地傳到了他的耳裏。


    柳青原身受“反彈琵琶”重刑,雙側肋骨都斷了幾根,傷口深入內腑,且後背幾完完好的皮肉,他是怎麽扛過感染關並突破錦衣衛和北平士卒的反複搜查投靠李景隆的?


    還有,他殺害上司兼養父,還有膽子出現在這裏?


    就在張輔張大嘴巴迴頭看向衙門門口時,一個拄著雙拐的人出現在了大門口。


    由於刑部大堂門檻足有一尺之高,柳青原傷勢未愈邁不過去。隻見他先努力地將左手拐杖伸到門檻另一邊,全身力量以右手支撐,接著,將體重全部放在支著拐杖的左手上邊,右手再拄著拐杖點進來,緊接著雙臂用力,跳過門檻。


    這個簡單的動作幾乎要了他的命,隻疼得柳青原頭上直冒冷汗,牙齒咬出了兩排深深的唇印。


    楊靖下頜一揚,意示下邊的衙役去扶,但立刻被柳青原拒絕了。


    柳青原心高氣傲,原本在張輔麵前輸了個一敗塗地,但現在有機會徹底翻盤,哪肯在他麵前露怯?寧肯忍疼,也不願意接受衙役的扶持。


    “下官柳青原,見過列位大人。”柳青原雙臂支著拐杖,便欲跪下去。


    便是一向嚴厲的楊靖也為這個倔強的年青人動容,溫聲道:“你有傷在身,又是官身,不必行禮了!”


    柳青原嘴裏說道:“謝大人體恤!”卻依然朝著堂上的四位大人做了一個揖,方才在一邊站定。


    楊靖目視左右:“搬個凳子給他。”


    凳子原本就備在旁邊,立刻有衙役搬到大堂一邊,柳青原漫然坐下,便是重傷之際,依然講究風儀。


    “柳百戶,你檢舉燕山中衛千戶張玉在獨石堡時私放茶葉過關,可有此事?”


    柳青原欠身道:“迴稟大人,實有此事。”


    李景隆扇子飛快地搖了兩搖,好整以暇地等著柳青原往下說。


    “諸位大人,卑職身為錦衣衛,自然要為聖上分憂,為朝廷辦案。去年五月,時任錦衣衛北平所千戶顧承嗣顧大人吩咐卑職查訪一樁茶葉走私案……”這句話說得長了,柳青原一陣咳嗽,咳得血沫子都噴了出來。


    堂上一片肅靜,都在等著柳青原繼續往下陳述。


    “當時咱們便查到有幾十輛車運經北平,便暗地裏跟著車隊一路往北,看看他們到底是走哪條路運出境內,同時也想查訪清楚,有哪些人參與走私……咳咳咳……”


    “卑職一路跟隨,發現運送茶葉的車輛經得勝堡、安定堡、大白楊堡、小白楊堡一路到獨石堡,運出關外。大人,獨石堡便是咱大明的最後關卡,這張玉,時任獨石堡百戶,這幾十輛馬車,載滿茶葉,如何能混過去?因此,卑職斷定張玉一定參與了茶葉走私,請各位大人明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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