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人群當中跳出一個粗豪漢子,一件“打掃會”的號衣給他鬆鬆散散地披在身上,敞著襟,露出裏邊漿洗得幹幹淨淨的汗衫,看那樣子倒像個黑李逵。


    這黑李逵跳上一個高高的石墩,揮拳高喊道:“不許抓張大人!張大人是好官!”


    身邊百姓揮拳應和:“不許抓張大人!張大人是好官!”


    黑李逵又揮拳聲嘶力竭地喊道:“我們要向欽差大人陳情!”


    身邊百姓跟著怒吼:“我們要向欽差大人陳情!”


    “跟我喊,放了張大人!”


    “放了張大人!”


    唿聲猶如山唿海嘯,整齊、有序,跟著張輔這一小團人往前移動。


    如果一個發出這樣的唿喊,那他可能與張輔是親故;如果一百個發出這樣的唿喊,那說明張輔很有人緣;如果一千個、一萬個人自發地組織起來,發出這樣的唿喊,隻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張輔實在太得人心了。


    這個帶頭唿喊的不是別人,正是打掃會頭頭李虎。


    雖然張輔已經不在開平衛,不必要再參與巡城了,但是打掃會並沒有解散。


    梁銘與封子平被貶去守城門之後,平安親自過問了這件事情,在開平衛的轄區內統一推行打掃會,將李虎、宋雨時帶領的幾個打掃會進行統管,下轄十個分會,每個分會負責一塊區域。


    這些昔日的地痞潑皮眨眼間都成為半正式的公差,做得還真像那麽一迴事。他們也都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將各自的管轄區域打理得井井有條。


    由於他們的出身,對江湖上的事情那就一個了如指掌,什麽偷兒騙子,都逃不出他們的火眼金睛。


    北平城裏的治安真的是為之一新,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就邊集市都弄齊整了,每條巷子裏都劃出一個一個小格子,隻許在格子裏擺攤設點。


    挑擔子的小生意人再不用每日為爭地盤吵鬧不休了,都是抓鬮,兩月一輪換,公平又合理;東西賣完了,也有人來打掃,第二天又是幹幹淨淨的了。


    至於那些有鋪麵的店家,每月隻需交一次錢便可以高枕無憂地做生意,還受到打掃會的保護,哪怕出去一會兒,鋪麵空著都不會有人進行偷搶東西。


    老百姓都不是忘本的人,他們知道,這樣的好日子是怎麽來的。還不是那位張輔張大人帶著人在巡城,大熱天的,皮都曬脫了,還是那麽和氣……


    這位張大人啊,最是心善,見不得乞丐,隻是小乞丐圍到他身邊,他必定會掏錢出來買東西給他們吃。隻是現在乞丐也少了,賣花、賣瓜兒果兒的小孩多了起來。


    現在,欽差大人要將張大人抓起來,咱北平老百姓不答應!


    被推搡著的士卒們臉色難看起來,當了這麽多年的士卒,就沒見過這麽得民心的官,而且還是一個這麽年輕的軍官!


    突然,一隻臭雞蛋飛了過來,正中武天賜的麵孔。


    “啪!”雞蛋破了,腥臭粘滑的蛋液流了他滿臉。


    武天賜拿袖子在麵上一揩,默不做聲,押著張輔繼續往前走去。


    圍觀的百姓見他沒有反應,膽子大了起來,“嗖——”又一隻臭雞蛋飛了過來。


    武天賜下意識一躲,雞蛋打到一個士卒身上。


    “誰!是誰!站出來!”這士卒可沒有武天賜這樣的涵養與顧忌,跳手跳腳地罵了起來。


    “啪啪啪!”一時間,好雞蛋、臭雞蛋、爛菜葉子一齊朝他砸來,砸得這士卒渾身上下都是雞蛋液,看起來就像一張煎得不夠熟的雞蛋餅。


    張輔瞅了他一眼,乍麽這麽眼熟?那圓滾滾的,糊在那武天賜腦門上的,怎麽像一隻沒烤熟的蔥花餅?


    不得不說,群眾的力量是無窮的!


    ……


    李景隆正在仁泰殿裏與陳氏歪纏,忽然聽到侍衛來報:“國公爺不好了,燕王府和北平都司都被百姓包圍了,都在嚷著喊著說要放了張輔呢!


    李景隆的腦海裏迅速掠過張輔的麵孔,這是一個看起來很溫和很沒有個性的人,怎麽能煽動北平的老百姓為他包圍燕王府呢?他有那麽大的能量嗎?


    李景隆憤然色變,他感到整個北平城都在看他的笑話一般,尤其是朱棣,仿佛能聽到他“轟隆隆”的大笑聲:“九兒,你看看你,又輸了吧?”


    他一反溫情脈脈的神態,一把將懷裏的陳氏推開,怒道:“想造反了?走,召集人馬,跟本公出去看看!”


    還沒走出仁泰殿宮門,便看見朱家兩兄弟匆匆走來,看見他,朱高煦劈頭問道:“表兄,你為何要抓張輔?”


    李景隆拂然不悅,還沒有人這樣跟他說過話,哪怕是老皇帝,和別人說話的時候疾顏厲色,但每次召見他都很和藹,還有那些王公大臣,在他麵前,哪個不恭恭敬敬稱他一聲“國公爺”?便是老皇帝的親兒子也不願意得罪他,為什麽?兒子大了總要封藩,封了藩總要就藩,可是他李景隆,執掌左軍都督府,一直在老皇帝麵前晃悠,說句把壞話,進句把讒言,那可是輕而易舉的事。


    你一個不得寵的郡王,就對著本國公吆三唿四!?要知道,本國公這一次來,可是奉天子之令行事!難道我堂堂曹國公,在你心裏還比不上一個小幸臣?


    故此,李景隆陰了臉:“煦弟!錦衣衛有人找我告發張玉父子參與這樁茶葉走私案,我做為欽差大臣,怎能不問?!”


    朱高煦冷笑一聲:“表兄,不瞞你說,這樁茶葉走私案,當初錦衣衛就是找我和張輔一起查探,如果他有份參與,還等到現在告發?告訴你,北平錦衣衛千戶顧承嗣的女兒,就是和咱們一起在查案!”


    李景隆一聽,怒火忍不住“騰騰騰”地往上竄:當初我問你們兩兄弟這顧承嗣是誰,你們兩個頭都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如今倒說認識了?不但認識,還是熟人啊!還和他的女兒一起查案啊!


    那麽晉王和安慶公主的事,想必就是你們燕王府在背後使壞!現在他們錦衣衛內訌,把這事給抖摟了出來,你們燕王府就認帳了!?


    你們兩人的爹從小就欺負我,朱棣是個霸王,我也就忍了,現在,你們兩隻兔崽子也想欺負我?是可忍,孰不可忍!


    與你這個閑散的武夫沒有話說,李景隆斜眼撇了朱高煦一眼,心道:朱高熾這窩囊世子,才有資格與本公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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