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輔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姬蘭,不是說慶州那些女人來北平來了麽?人呢?可否讓我一見?”


    顧鬆筠也不迴答她,反而轉頭向姬蘭說道:“我說姬蘭,你是不是得管管你家相公,他好不容易來咱們布莊巡視一趟,問的還是旁的女人。”


    張輔啼笑皆非:“我惦記她們什麽?還不就是為了以前的承諾,我答應讓她們以後都過上安穩的生活。”


    以前的顧鬆筠哪裏去了?又溫柔又大方還很講道理。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現在呢?動不動就懟他。


    孔夫子說的不錯,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


    “好歹也得培訓一段時間才能出來做活計吧?”顧鬆筠不情不願地說道。


    哦,原來是上崗培訓去了。


    張輔又由得又想起薛大個子來了,改天打發兩個軍餘到他家鄉去一趟,送點銀兩給他,另外再看看他家有什麽人,需不需幫助。


    “我說張輔,那邊的房子你打算怎麽蓋?”


    說到房子,張輔立即化身為建築師:“取紙筆來。”


    顧鬆筠見他這般作派,白了他一眼,但終究沒有指使夥計,自己親自拿出一疊宣紙,又取了櫃上的筆墨放在幾案上。


    張輔站在案前,凝神想了片刻。


    他畫的是平麵圖,分為五間。中間大一些,寫上“大堂”兩個字。兩邊各二間,分別寫上“賬房、辦公室”等字樣。


    顧鬆筠:“辦公室是什麽東西?”


    張輔是一時想不到大明應該怎麽稱唿辦公室,他也懶得去想,見顧鬆筠問起,便隨口答道:“就是辦事用的房子,比如你顧大小姐,就應該單獨一間,才樣才能顯出你董事長的權威性。”


    “董事長?”


    “哦,就是掌櫃,掌櫃……”


    在左邊的房間裏,又隔出一間小一點的房子,寫上“衛浴”,最右邊也同樣隔出一間,寫上“廚房”。


    顧鬆筠倒是見過張輔家的浴室,知道可以用水衝廁所,倒也沒有提出什麽異議。這樣子的話,她們如廁的話自然方便很多。


    要知道,在大明,晚上不方便如廁,便在床頭放一個淨桶,早上再提起來刷洗幹淨。


    再怎麽注意,也難免會有一點味道,如果茅房就在旁邊,自然不需要這東西了。


    “這個衛浴就是你們家那浴室?”


    “嗯!”


    “要弄得跟你家一樣啊!”


    “不。”


    顧鬆筠秀麗的眼睛對他就是一瞪:“嗯????”


    張輔趕緊說明:“顧大小姐,對合作夥伴溫柔客氣一點成不?上次蓋房子沒經驗,這次要弄得更好一點。”


    “這還差不多,不過,客氣是什麽東西?沒見過。”


    張輔:“……”


    ……


    迴家以後,張輔意外地發現父親居然也在家。


    父子倆總歸有一個月沒見麵了吧?


    張輔打量著麵前的便宜老爹,左看右看都覺得他像甄子丹。隻是他比甄子丹要年輕,也對,他才三十歲歲,要換在現在,估計還是一個鑽石王老五四下約會談戀愛。


    可是在大明朝,如果張輔肯努力一點,也許張玉已經升格當爺爺了。


    再看一看身邊的母親,這位明朝的小資女人,用張輔的眼光來看,依舊美貌如花。


    尤其是她現在身懷有孕,保養得很好,白裏透紅,與眾不同。


    張玉被他上下打量一陣,不由得不自在起來。


    “輔兒,你隻管盯著你為父看什麽?為父麵上髒了?”


    張輔嘻皮笑臉地說道:“我覺得爹生得好看,娘也好看,真是珠聯璧合,美滿姻緣。”


    兩口子同時撐不住笑了,張玉想板著臉教訓他的,但麵上得意的神情卻出賣了他。


    王氏笑著拍了他一掌:“都是副千戶了,還盡胡說,沒大沒小的。”


    張輔認真了起來:“娘,我可真沒胡說,您要換件衣裳出門逛一趟街,包管路人的行人都盯著您看。”


    張玉訓斥道:“別胡說八道,你娘一向端莊,哪會出門去拋頭露麵。”雖然是訓斥,語調仍是十分溫和。


    “爹,你說娘就不應該出門逛街買東西嗎?這天天呆在家裏不悶得慌?”


    張玉拍了拍張輔的肩膀:“咱爺倆走外走走。”


    張輔跟著父親起身,這時已是掌燈時分,但天上彎月如鉤,照得院子裏一片通透。


    “輔兒,我知道你心疼母親,為父又何嚐不是?她一個弱質女弱,在亂世上嫁與我一介武夫,聚少離多,這些年來,也不知道擔心受怕過多少,還好有個出色的兒子,替她掙迴了一個誥命,這一點,你可比父親強多了。”張玉的聲音有些欣慰,也有些悵然。


    張輔倒沒料到父親會這麽說,他想起了李清照與趙明誠。如果他們一直在一起生活,未必不是如此的繾綣纏綿,父親雖然是從軍,但骨子裏卻像個文人。


    “不過,你娘家門第高華,可沒有小門小戶家那些名堂,女眷是不會出外閑逛的,何況她現在又有了身子,你可別說這些惹她生氣。”


    張輔笑道:“不是孩兒想惹娘生氣,孩兒是覺得,娘天天在家裏呆著無聊,出門逛逛也許會開心一些。”


    “你看,又胡說八道了吧?”


    “爹,這也是胡說八道?”


    張玉在家穿的是一套寬鬆的道袍,看上去十分悠閑,他仰頭看著天邊的鉤月,耐心地說道:“這半年來,你連升了好幾級,也為你母親掙得了誥命,比你爹有能耐多了……”


    張輔想謙虛一下,但張玉瞅了他一眼,用手勢製止了他的話,接著說道:“朱夫子有言,‘古之君子如抱美玉而深藏不市,後之人則以石為玉而又炫之也’,你明白是什麽意思嗎?”


    張輔臉上一紅:“爹,你是說我是一塊頑石?我要是頑石,那也是青梗峰下的那一塊!”


    張玉當然不知道“青梗峰”是什麽出處,閑閑道:“倒不是這個意思,爹的意思是,真正有本事的人不會到處招搖。”


    張輔立馬想起“英雄殺”裏勾踐的台詞,立刻就搬出來了:“父親的意思是,君子要藏器於身,待時而動?”


    張玉點了點頭,但又接著說道:“易經上是這麽說,但是孔夫子在後邊又加了兩句,變成‘君子藏器於身,待遇時而動,何不利之有?動而不適是以出而有獲取,語匯成器而動者也’,你明白嗎?”


    張輔誠實地搖了搖頭。


    張玉非常耐心地教導兒子:“他的意思是說,一個人必須有足夠的本事,才能成其大事。如果本事不夠,光靠別人幫忙,注定要失敗的。”


    張輔在心裏默默地將這段話過了一遍,方才點點頭說道:“是,爹,輔兒知道錯了。輔兒以後一定要低調做人,好好辦差。”


    張玉滿意地點頭道:“這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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