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蹲炮近戰時對於密集陣型殺傷力很大,馬丁對於此還是比較忌憚的。


    否則的話,他也不會一直敦促軍事工坊加緊火炮的研發。


    可惜因為缺乏經驗,又沒能搞到樣炮,單憑馬丁提供關於各類火炮的隻言片語肯定不行,工坊多次的試驗品都宣告失敗。


    對麵的炮手已經將虎蹲炮從板車上抬下來,掄起大鐵錘將炮身牢牢固定在地麵上。


    虎蹲炮的優勢很明顯,就是百步之內,可以橫掃炮口前的一片區域。


    但是它的劣勢同樣明顯,由於是曲射炮,加之為了防止炮身跳動,開炮前必須將其固定在地上,炮口無法左右移動,故此射界也就極為有限。


    馬丁立即下令,麵對炮口的兵丁相互間拉開距離,稀疏的人馬,可以將中彈的機率將至更低。


    炮手分別從另兩輛板車上取出火藥和炮子。


    為了節約銀錢,炮子都不是用常見的鐵砂,而是鴿子蛋大小的鵝卵石,裝入炮膛後,上麵再蓋一塊巴掌大的石頭壓住石子,連尋常包裹炮子的絲綢都省掉了。


    丁啟楨望著對麵的保安營,他們手裏的火槍已經裝彈完畢,一聲哨響,全都平端起來,槍口直指前方。他從未親眼見過火槍擊發,但聽丁雲峰說過,火槍的威力非同小可。


    金守備對丁啟楨的擔憂不以為然。


    在與中左所的戰鬥中,他見過不少拿著火繩槍的士兵,因為裝填彈藥耗時耗力,射速極慢,弓箭手射完三箭,火繩槍才射擊一槍,往往開完一槍,還沒來得及裝填彈藥,敵人已經衝到了眼前。


    在極度緊張的戰場上,稍一不慎,還經常發生火繩無意中引燃火藥的情況,把自個兒炸成重傷。


    故此不少士兵寧可拿著冷兵器,也不願使用火繩槍。


    以金守備兩次隨軍進攻中左所的經驗之談,雙方都是火繩槍夾雜著冷兵器作戰,就是因為火繩槍打了一兩槍後,就基本上成了燒火棍。


    對麵的白馬莊反賊清一色的火槍,金守備覺得近戰時對方也隻有開一槍的機會,然後就隻能伸長脖子等著官兵的大刀砍下去了。


    至於當時官兵為何會敗於中左所,金守備認為很大的原因就在於火炮。


    對於火炮的可怕,金守備深有感觸。印象最深的就是當官軍試圖登陸中左所時,鄭芝龍調集戰船,配合島上的炮台向登陸部隊猛烈開炮,密集的炮彈雨點般落下,打得大批官兵哭爹喊娘,全線崩潰。


    金守備雖然手頭隻有一門虎蹲炮,無法同中左所的艦炮大炮相提並論,不過他認為白馬莊的鄉巴佬應該從未見過火炮,隻要震天的炮聲一響,對麵一定會軍心動搖,甚至是變成一盤散沙。


    就算一次打炮達不到預期的效果,多打幾次一定能行,金守備估摸著就算保安營真如馬千總所言那麽強悍,應該也扛不住三次以內的炮擊。


    隨著炮長一聲令下,虎蹲炮發出一聲怒吼,開始了第一次試射。


    這樣的距離,已經接近虎蹲炮的極限射程,而且炮管裏裝的都是石子,雖然有零星的石子打中保安營的隊列,但造成的傷害微乎其微。


    至於說金守備寄予厚望的火炮發出的巨響能夠嚇退敵軍,對保安營根本就起不到丁點作用——


    白馬莊工坊的爆破品都要經過保安營的檢驗,他們對於近距離爆破早已司空見慣,隔著老遠的炮聲對於他們而言完全不在乎。


    金守備見一次炮擊後,對麵似乎紋絲不動,略顯驚訝地“咦”的一聲,似乎是保安營的表現讓他感到意外。此前他曾在丁三公子麵前吹噓,說一炮打過去對麵可能會被嚇跑掉一半人,但眼下任憑他瞪大眼睛,也沒看見嚇跑哪怕一個人。


    這讓金守備的臉上有點掛不住。


    他略一沉吟,覺得沒有一炮打垮對麵,是因為距離太遠顯不出火炮的威力,於是下令拔起虎蹲炮,全軍再往前移動一百步。


    在官兵往前移動的時候,馬丁注意到了這個情況,他和正副兩個營官簡單地商量幾句,一致認為讓官兵行動自如不是一個好主意,三人決定立即讓保安營迎上前去,而不是靜候原地,繼續承受虎蹲炮的打擊。


    一見到保安營迎麵而來,位於中軍的金守備不顧官兵才前進不到五十步,立即取消原來的命令,下令就地停步,再次將虎蹲炮釘在地上,重複同樣的裝彈動作。


    保安營則一直保持勻步前進的態勢。


    馬丁目測一下兩軍之間的距離,保安營肯定要近距離承受一次虎蹲炮的炮擊。


    燧發槍的有效射程能夠達到一百步左右,不過李浩南在看過阿曼多火槍隊的齊射威力之後,決定嚐試一下這種新的戰術。


    故此,保安營在列陣時雖然已經裝好彈藥,但隊官下了嚴令,在收到命令之前不得射擊,違令者軍法處置。


    官兵的炮手裝好了彈藥,等待炮長的指示。炮長抬眼望去,保安營第一排的已經到了一百步外,他猶豫了一下,按照對方這個行進速度,他隻有一次射擊的機會。


    金守備完全沒有料到保安營不但以攻為守往前推進,而且前進的速度還很快。


    看著對麵一排排黑洞洞的槍口,金守備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聲,對身旁的丁啟楨說道:“賊人破矣!”


    丁啟楨從保安營的行動不難看出對手氣勢如虹,他聽不懂金守備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何以見得?”


    金守備洋洋自得地說道:“火器利於遠攻而不利於近戰。賊人的兵力不足,理應與我軍保持距離,用火力進行消耗才是。你看他們居然不開火,就這麽直愣愣地撞過來,隻要我一聲令下,先放一輪槍炮,然後大軍壓上,頂住他們射出的一槍之後,就可以衝上去將他們斬盡殺絕。”


    丁啟楨承認金守備分析得很有道理,至少乍一聽聽不出什麽破綻。不過他有一種預感,事情應該沒有金守備說的那麽簡單。


    金守備傳令下去,所有攜帶火器的士兵和弓箭手,一齊到陣前,與虎蹲炮同時進行一輪射擊。等射擊完畢後,所有方陣繼續前行,位於前排的披甲戰兵準備應戰。


    少頃,二三十個手持鳥銃的射手以及數量相近的弓箭手都站在了炮手的身側。


    就在保安營的前排離對方陣線隻剩五十步時,炮長大手一揮“放”,一名炮手引燃了火繩。


    與此同時,二三十杆鳥銃也同時點火擊發,那些弓箭手則以六十度角進行拋射。


    “砰”的一聲巨響,然後是零零星星的幾十記鳥銃聲,箭矢的破空聲則完全被掩蓋在這些聲音裏。


    從鳥銃手出列伊始,丁啟楨的注意力就一直集中於此,噴薄而出的硝煙不算太濃烈,被山風一吹,轉瞬之間便飄散開去。


    丁啟楨看見對麵的人影一陣晃動,一下子倒下了幾十個人,似乎還引起一點小小的騷動,但隨即就被一些軍官模樣的人平息了。


    白馬莊保安隊的隊伍,依舊保持著穩定而快速的步伐,繼續向官兵的方陣靠攏。


    丁啟楨感到非常奇怪。


    保安營離開南安城,卻又趕在官兵之前突然趕迴來,這就已經讓他深感意外。


    更為奇怪的是,保安營既然擺出以攻為守的架勢,可是從他們出營列陣到現在,一槍未發,一直處於被動挨打不還手的位置。


    這究竟是何用意?丁啟楨百思不得其解。


    金守備也是驚詫莫名,保安營早已進入火槍射程,卻遲遲不對官兵開槍還擊,他的心裏突然冒出一個荒誕不經的念頭:莫非對麵的那些連火繩都沒有的火槍,其實隻是用來嚇唬人的燒火棍,根本不能射擊?


    他暗自搖搖頭,隨即否定了這個想法,如果是這樣的話,保安營此前也不可能打敗巡檢司和劉香海賊團這些對手。


    官兵的一輪射擊之後,方陣再度前移,保安營的腳步也沒停下,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


    三十步,二十步,十五步,十步,五步!


    在不足十米的距離上,保安營一聲哨響,三排隊列的前排立即趴下,第二排則半跪在地,隻有第三排保持站立姿勢。


    就在官兵陣前一位千總張嘴就要大喊一聲之時,又是一聲清脆的哨聲,隻聽得“轟”的一聲巨響,比方才虎蹲炮的聲音不知要響亮多少倍。


    這是開戰以來,保安營三排隊列的第一次齊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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