僥幸從協警手下逃脫的劉巡檢,迴想起這兩天發生的一切,不覺一陣後怕。
那日他隨丁啟楨見過王知府後,便在丁府住下。
翌日天剛蒙蒙亮,丁啟楨就派人來叫劉巡檢起床,更衣洗漱完畢,便有小廝帶著他來到花廳,與三公子共進早膳。
劉巡檢還沒進門,就聽得丁雲峰還在不住地勸說三公子留在泉城府坐等白馬莊平定之後,再去那裏接手後續的事務,畢竟刀槍無眼,三公子是文弱書生,又是未來的朝廷棟梁,委實沒有必要跟那些舞刀弄棒的丘八廝混在一處。
劉巡檢知道丁雲峰得知三公子要隨軍出征後,就一直對他的安全感到擔憂,此番更是當麵勸告。
丁啟楨卻自有他的打算:“你大可放心,白馬莊防務空虛,兩千大軍所到之處,必定勢如破竹,我在軍中安如泰山。至於說隨軍一事,自從薩爾滸之戰後,東虜日益猖獗,恐怕將要成為朝廷心腹大患,我雖不才,不能上陣殺敵,卻也不能完全不知兵,日後方能為朝廷出力,為皇上分憂。此番跟隨大軍出征,必定手到擒來,就當是一次小小的磨礪。”
丁雲峰自是明白三公子心意已決,多說無益,尋思著泉城府守備軍軍力雄厚,對付區區一個白馬莊,無異於殺雞用牛刀,三公子此行定然無恙,當下也就不再堅持。
劉巡檢這才進了門內,見過丁家二人。落座之後,劉巡檢依舊十分拘謹,丁啟楨倒是很平和地跟他請教了一些關於行軍作戰的常識,劉巡檢雖不是老行伍,也隻得搜腸刮肚勉強迴答。
吃過早膳之後,劉巡檢將心一橫,說出昨夜自己深思熟慮後的念頭——
先行去白馬莊召集舊部,作為大軍的內應。
丁啟楨一愣,問他有幾成把握,劉巡檢迴答說隻要能夠找到自己原來的部下,就有十成的把握。
劉巡檢理所當然地以為,巡檢司的兵丁既然成了俘虜,定然是被拉去當作苦役,過著豬狗不如的淒慘日子。
因此他很有信心,隻要自己上門找到他們,振臂一唿,自己的舊部一定會跟自己齊心協力,共同對付白馬莊。
換成尋常的巡檢司兵丁,劉巡檢還不敢百分百確定對方有沒有膽氣、願不願跟著自己幹,畢竟人心隔肚皮,劉巡檢以往對他們難免有個親疏遠近,但是那九個跟隨他多年的親兵,尤其是劉浪,一直對他忠心耿耿,他自問也對他們不錯,肯定能夠說動這些人。
這也是他敢於在丁啟楨麵前打包票的原因。他覺得自己有這個底氣,三公子沉吟片刻,對於他的判斷也表示認可,但還是提醒他務必小心行事,莫要露了行跡。
劉巡檢一口答應下來,到了白馬莊之後,他第一個去找的人就是劉浪。
本以為這是一件水到渠成之事,誰知在他心目中最不可能背叛他的劉浪,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告發他是奸細!
刹那間,劉巡檢的心情由驚詫轉為悲涼又化為激憤,他二話不說,轉身拔腿就跑。
兩個協警邊破口大罵邊窮追不舍,還不停地吹木哨召集幫手。
幸而午後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很多人都趕著去工坊上工,劉巡檢鑽入人群中三轉兩轉,終於擺脫了追兵,但自己情急之中慌不擇路,跑進了一大片密集的住宅區域,不覺迷失了方向。
他找了一個僻靜處躲藏起來,等到天黑才敢現身,問了兩個人之後,總算有驚無險地出了白馬莊。
當下劉巡檢不敢逗留,寄存在車馬店的馬匹肯定不能去取,連南安城也不敢迴了,徑直步行直奔泉城府。
又餓又累又困又怕的劉巡檢,強自撐著走了幾十裏路,這才找了戶農家買了點東西充饑,又在那人家裏借宿一晚。
次日一早,劉巡檢繼續上路,走了近兩個時辰,終於在半路上遇到了迎麵而來的泉城府守備軍。
被士兵帶著見到了丁啟楨,劉巡檢唯恐三公子怪罪下來,不敢說自己事已敗露,隻說沒有在白馬莊找到舊部,將此事遮掩過去。
本來劉巡檢要去白馬莊當內應,丁啟楨也隻是將他此舉當作一步閑棋,並不抱過多的期望,聽劉巡檢迴報說此行目的落空,倒也沒有責怪他,反而勉勵了他幾句,讓人牽來一匹馬給他,讓他跟在自己身邊。
劉巡檢唯唯諾諾連聲答應,騎在馬背上,他看著身邊浩浩蕩蕩的大軍,心裏發狠道:劉浪,你們這些個忘恩負義的家夥,等明日官兵拿下白馬莊,我要定你們一個附逆之罪,讓你們統統人頭落地,悔之莫及!
劉巡檢想象著劉浪等一眾舊部,匍匐在自己腳下痛哭流涕,自己霸氣十足地喊一句“拖出去砍了”的畫麵,方才感到解氣。
由於金守備想在丁啟楨麵前露臉,以便三公子能在王知府耳邊為自己美言幾句,故此下令部下加緊腳程,爭取在午時左右趕到白馬莊。
為了激勵士氣,金守備還向全軍宣稱,第一個衝入白馬莊的,賞銀三十兩,一時間所有兵丁眼紅耳熱,恨不得肋插雙翅飛到白馬莊,腳下的步子也不覺加快了許多。
臨近午時,大軍已經過了南安縣城,甘宮甘知縣聞報有泉城府軍隊路過,還一臉懵逼地派葉司吏前去問詢這支軍隊的去向——
王知府已然恨透了甘宮,隻待踏平白馬莊後,就要擼掉他的官帽,定他一個交通匪類的罪名,然後啟奏皇上,來一個滿門抄斬,故此南安衙門根本就沒有接到府城衙門的相關公文。
金守備也得了王知府的指令,知道甘知縣即將官位不保,因此對於葉司吏很不客氣,找個軍隊調動的借口就將他轟了出去。
葉司吏這個鬼滑頭豈是那麽容易欺哄的,他隨便找了個借口接近軍兵,隨即就打聽到這支軍隊的目標是白馬莊。
這下可把葉司吏驚出一身冷汗,他很明白金守備不與縣衙門打交道意味著什麽,當下火速趕迴縣衙門,一麵命自己的典史小舅子抄小路去白馬莊通風報信,一麵匆匆去見甘知縣,將打聽到的消息和盤托出。
甘知縣也不笨,立即意識到大事不妙。泉城府對南安城境內用兵,卻不預先知會地方官予以配合,擺明了就是告訴甘知縣你已經東窗事發,趕緊洗幹淨屁股準備坐牢吧!
甘知縣臉色登時一片煞白,眼中盡是絕望之色,仿佛天快塌下來了。他早就預感遲早會有這麽一天,隻不過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突然!
葉司吏的神情也好不到哪去,前段時間從馬公子手裏賺了不少銀子,感覺確實挺爽的,不過這會兒上頭真要追究起來,隨便找個人問問,就會知道他和馬丁過從甚密,屆時他也脫不了勾結匪類的幹係。
“難道真的隻能坐以待斃,沒有什麽辦法自救嗎?”甘知縣喃喃自語。
“為今之計,隻能祈求馬公子能夠一舉擊潰官兵,最好還能去把泉城府的城牆炸塌,這樣王知府就自顧不暇了。”
話是這麽說,可說話的葉司吏也覺得這隻是自己癡人說夢罷了。
在甘知縣和葉司吏陷入恐慌之際,金守備的斥候已經發現了位於辛家集邊的營寨,就設在官道邊上,並且在斥候靠近時,將其驅離。
接道斥候的迴報,金守備親自帶著前鋒抵達辛家集,在一裏多地之外觀察敵營,丁啟楨和劉巡檢也陪在左右。
金守備看罷,對丁啟楨說道:“看這情形,敵營中有數百人,應該是白馬莊那勞什子的保安營趕迴來了。不過不要緊,三公子請看,那些人連一個穿鎧甲的兵丁都沒有,可見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不足為慮。待我軍飽餐一頓,下午定可一舉擊潰他們!”
那日他隨丁啟楨見過王知府後,便在丁府住下。
翌日天剛蒙蒙亮,丁啟楨就派人來叫劉巡檢起床,更衣洗漱完畢,便有小廝帶著他來到花廳,與三公子共進早膳。
劉巡檢還沒進門,就聽得丁雲峰還在不住地勸說三公子留在泉城府坐等白馬莊平定之後,再去那裏接手後續的事務,畢竟刀槍無眼,三公子是文弱書生,又是未來的朝廷棟梁,委實沒有必要跟那些舞刀弄棒的丘八廝混在一處。
劉巡檢知道丁雲峰得知三公子要隨軍出征後,就一直對他的安全感到擔憂,此番更是當麵勸告。
丁啟楨卻自有他的打算:“你大可放心,白馬莊防務空虛,兩千大軍所到之處,必定勢如破竹,我在軍中安如泰山。至於說隨軍一事,自從薩爾滸之戰後,東虜日益猖獗,恐怕將要成為朝廷心腹大患,我雖不才,不能上陣殺敵,卻也不能完全不知兵,日後方能為朝廷出力,為皇上分憂。此番跟隨大軍出征,必定手到擒來,就當是一次小小的磨礪。”
丁雲峰自是明白三公子心意已決,多說無益,尋思著泉城府守備軍軍力雄厚,對付區區一個白馬莊,無異於殺雞用牛刀,三公子此行定然無恙,當下也就不再堅持。
劉巡檢這才進了門內,見過丁家二人。落座之後,劉巡檢依舊十分拘謹,丁啟楨倒是很平和地跟他請教了一些關於行軍作戰的常識,劉巡檢雖不是老行伍,也隻得搜腸刮肚勉強迴答。
吃過早膳之後,劉巡檢將心一橫,說出昨夜自己深思熟慮後的念頭——
先行去白馬莊召集舊部,作為大軍的內應。
丁啟楨一愣,問他有幾成把握,劉巡檢迴答說隻要能夠找到自己原來的部下,就有十成的把握。
劉巡檢理所當然地以為,巡檢司的兵丁既然成了俘虜,定然是被拉去當作苦役,過著豬狗不如的淒慘日子。
因此他很有信心,隻要自己上門找到他們,振臂一唿,自己的舊部一定會跟自己齊心協力,共同對付白馬莊。
換成尋常的巡檢司兵丁,劉巡檢還不敢百分百確定對方有沒有膽氣、願不願跟著自己幹,畢竟人心隔肚皮,劉巡檢以往對他們難免有個親疏遠近,但是那九個跟隨他多年的親兵,尤其是劉浪,一直對他忠心耿耿,他自問也對他們不錯,肯定能夠說動這些人。
這也是他敢於在丁啟楨麵前打包票的原因。他覺得自己有這個底氣,三公子沉吟片刻,對於他的判斷也表示認可,但還是提醒他務必小心行事,莫要露了行跡。
劉巡檢一口答應下來,到了白馬莊之後,他第一個去找的人就是劉浪。
本以為這是一件水到渠成之事,誰知在他心目中最不可能背叛他的劉浪,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告發他是奸細!
刹那間,劉巡檢的心情由驚詫轉為悲涼又化為激憤,他二話不說,轉身拔腿就跑。
兩個協警邊破口大罵邊窮追不舍,還不停地吹木哨召集幫手。
幸而午後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很多人都趕著去工坊上工,劉巡檢鑽入人群中三轉兩轉,終於擺脫了追兵,但自己情急之中慌不擇路,跑進了一大片密集的住宅區域,不覺迷失了方向。
他找了一個僻靜處躲藏起來,等到天黑才敢現身,問了兩個人之後,總算有驚無險地出了白馬莊。
當下劉巡檢不敢逗留,寄存在車馬店的馬匹肯定不能去取,連南安城也不敢迴了,徑直步行直奔泉城府。
又餓又累又困又怕的劉巡檢,強自撐著走了幾十裏路,這才找了戶農家買了點東西充饑,又在那人家裏借宿一晚。
次日一早,劉巡檢繼續上路,走了近兩個時辰,終於在半路上遇到了迎麵而來的泉城府守備軍。
被士兵帶著見到了丁啟楨,劉巡檢唯恐三公子怪罪下來,不敢說自己事已敗露,隻說沒有在白馬莊找到舊部,將此事遮掩過去。
本來劉巡檢要去白馬莊當內應,丁啟楨也隻是將他此舉當作一步閑棋,並不抱過多的期望,聽劉巡檢迴報說此行目的落空,倒也沒有責怪他,反而勉勵了他幾句,讓人牽來一匹馬給他,讓他跟在自己身邊。
劉巡檢唯唯諾諾連聲答應,騎在馬背上,他看著身邊浩浩蕩蕩的大軍,心裏發狠道:劉浪,你們這些個忘恩負義的家夥,等明日官兵拿下白馬莊,我要定你們一個附逆之罪,讓你們統統人頭落地,悔之莫及!
劉巡檢想象著劉浪等一眾舊部,匍匐在自己腳下痛哭流涕,自己霸氣十足地喊一句“拖出去砍了”的畫麵,方才感到解氣。
由於金守備想在丁啟楨麵前露臉,以便三公子能在王知府耳邊為自己美言幾句,故此下令部下加緊腳程,爭取在午時左右趕到白馬莊。
為了激勵士氣,金守備還向全軍宣稱,第一個衝入白馬莊的,賞銀三十兩,一時間所有兵丁眼紅耳熱,恨不得肋插雙翅飛到白馬莊,腳下的步子也不覺加快了許多。
臨近午時,大軍已經過了南安縣城,甘宮甘知縣聞報有泉城府軍隊路過,還一臉懵逼地派葉司吏前去問詢這支軍隊的去向——
王知府已然恨透了甘宮,隻待踏平白馬莊後,就要擼掉他的官帽,定他一個交通匪類的罪名,然後啟奏皇上,來一個滿門抄斬,故此南安衙門根本就沒有接到府城衙門的相關公文。
金守備也得了王知府的指令,知道甘知縣即將官位不保,因此對於葉司吏很不客氣,找個軍隊調動的借口就將他轟了出去。
葉司吏這個鬼滑頭豈是那麽容易欺哄的,他隨便找了個借口接近軍兵,隨即就打聽到這支軍隊的目標是白馬莊。
這下可把葉司吏驚出一身冷汗,他很明白金守備不與縣衙門打交道意味著什麽,當下火速趕迴縣衙門,一麵命自己的典史小舅子抄小路去白馬莊通風報信,一麵匆匆去見甘知縣,將打聽到的消息和盤托出。
甘知縣也不笨,立即意識到大事不妙。泉城府對南安城境內用兵,卻不預先知會地方官予以配合,擺明了就是告訴甘知縣你已經東窗事發,趕緊洗幹淨屁股準備坐牢吧!
甘知縣臉色登時一片煞白,眼中盡是絕望之色,仿佛天快塌下來了。他早就預感遲早會有這麽一天,隻不過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突然!
葉司吏的神情也好不到哪去,前段時間從馬公子手裏賺了不少銀子,感覺確實挺爽的,不過這會兒上頭真要追究起來,隨便找個人問問,就會知道他和馬丁過從甚密,屆時他也脫不了勾結匪類的幹係。
“難道真的隻能坐以待斃,沒有什麽辦法自救嗎?”甘知縣喃喃自語。
“為今之計,隻能祈求馬公子能夠一舉擊潰官兵,最好還能去把泉城府的城牆炸塌,這樣王知府就自顧不暇了。”
話是這麽說,可說話的葉司吏也覺得這隻是自己癡人說夢罷了。
在甘知縣和葉司吏陷入恐慌之際,金守備的斥候已經發現了位於辛家集邊的營寨,就設在官道邊上,並且在斥候靠近時,將其驅離。
接道斥候的迴報,金守備親自帶著前鋒抵達辛家集,在一裏多地之外觀察敵營,丁啟楨和劉巡檢也陪在左右。
金守備看罷,對丁啟楨說道:“看這情形,敵營中有數百人,應該是白馬莊那勞什子的保安營趕迴來了。不過不要緊,三公子請看,那些人連一個穿鎧甲的兵丁都沒有,可見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不足為慮。待我軍飽餐一頓,下午定可一舉擊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