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這根本是孔貴妃想趁機扳倒母後。”巳九蓮急聲道。


    “朕自然知道貴妃的心思,再者,念著舊情,朕隻是將皇後暫時打入冷宮,尚未廢了她的後位。”


    “父皇……”


    “好了,你好生歇息,禦醫說過,你這毒要等上一段時日才能完全解除,這段時問,你手上的朝務就先暫停,朕會處理。”


    “兒臣遵旨。”輕歎口氣,他疲憊地閉上眼。


    巳慎思起身,對梁歌雅交代幾句,便在宮人的攙扶下離去。


    梁歌雅往床畔一坐,一雙小手覆上他的額,他驀地張眼。


    “手……怎麽這麽冰呢?”他拉下她的手,往他胸口喂暖。


    “等你暖著。”她笑道。


    “聽蘇璘說你沒怎麽睡,要不要上來一塊睡?”說著,他己經掀開被子。


    “不了,你待會還得再喝一帖藥。”


    “這幾日辛苦你了。”他啞聲說著,沒想到她真的守在他身旁,衣不解帶地照料著他。


    “這是我該做的。”瞧他似乎若有所思,她不禁問:“在想皇後的事?”


    “嗯。”


    斂下長睫,她想了下道:“我聽蘇璘說過你的身世。”


    他的眼神黯了下,隨即揚開自嘲的笑。


    “從小母後就與我不親,不管我表現得多好,她都不會正眼看我,我以為她是為了訓練我獨立,可是……我好羨慕七哥,總是能賴在孔貴妃的懷裏,而母後不願抱我……她恨我……”


    話未竟,驀地被人抱進懷裏。她很纖瘦,但卻張開雙臂擁住他,幾乎毫無保留地接納著他,毫不計較得失地擁抱他。


    無預警的,也不知道是身體未愈,還是她的擁抱太暖,他竟感到鼻問有股酸楚。


    “她從不幫我慶賀生辰,因為我的生辰是她孩兒的忌日……所以當知道我的身世時,我就明白,她永遠都不會愛我,可我沒想到她這麽恨我……”


    “她隻是偏執了,那不是你的錯,也不能說是她的錯,隻是在那時空下交錯了這場悲劇。”撫著他的發,她噙著濃濃鼻音喃道。


    許多事可以雲淡風輕帶過,那是因為並非當事者,永遠不能完全休會當事者的傷痛,而她可以想像,當他還那麽小的時候,有多揭望父母的愛,可皇上在邊境,皇後又不愛他,在這冰冷又奢華的宮殿裏,他隻有瓜獨的影子為伴。


    想著,心就為他而痛。


    巳九蓮撇唇笑得自嘲。


    “可不是?不是每個人都像你,至少被爹娘深愛著……光聽你的名字,就知道你爹娘是多麽的重視你。”


    歌雅,取自梁敘雅和崔吟歌各一字,光是一個名字就承載著父母的疼寵,教他好生嫉妒。


    “是啊,我運氣很好,雖然被疼寵的時問不算太長,但在我爹娘身上,我看到了至死不渝的愛情,那可是宮中少見的。”她笑道,旋即把臉給貼在他的胸膛上。


    “九蓮,記不記得咱們初見時,我跟你說,我叫什麽名字?”


    “花借月。”他記得一情二楚。


    “秋賞宴上我唱的那首曲子,是我娘作的。”


    他微揚起眉,瞬問意會。


    “那是你娘親唱給你爹聽的。”


    “嗯。”


    “所以花借月……意謂著你娘親的愛?”供佛藏花心,求佛借月光……


    “花借月指的是我娘對愛的執念,每個人的心裏都藏著執念,隻是有沒有遇到那個人點滋內心的渴望。”她的手溜出被子外,輕點著他下巴上的青攪。


    “而我覺得……我遇到那個人了。”


    在他生死交關之際,她才發覺自己己經不能沒有他。


    腦袋裏想的全是他,怎麽救他,怎麽救他……


    巳九蓮勾斜了唇角。


    “是我?”


    她輕輕地點著頭,雖然羞怯但還是大方承認。


    愛一個人,又不是作奸犯科,有什麽好隱瞞的?


    “九蓮,我不能給你父母般的愛,但我可以給你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全心的愛,當你想要一個擁抱,我會在你身旁,絕不會背叛你更不會背棄你,我要守著你,直到黃土將我們掩埋,還要求來世再相遇。”她纖美手指在他下巴上輕移,瞧他垂睫對望,卻好半晌沒出聲,她不禁點著他的唇,打趣道:“想到來世還要被我纏,是不是覺得很害怕。


    “如果你不來纏我,我該怎麽辦?”他啞聲喃道。


    心漲得發痛,早己把良知丟棄的他,竟泛起陣陣的罪惡感。


    他要她的愛,要她完整的愛,把心交給他,好讓她成為他最有力的幫手,但她的愛給得毫不猶豫,像暖陽照進他黑暗冰封的心,他無力抵抗,也不想抵抗,這曾是他夢寐以求的一一有個人能夠愛他。


    “既然你這麽說了,我得想個法子好好把你纏住才成,最好是在你的夢裏也纏,醒著也纏。”她嬌笑道,琉璃瞳眸閃動著流光。


    巳九蓮輕觸她粉嫩的頰,不過幾日,她連麵頰都梢瘦了,眼窩也陷落了……幾乎不假思索的,他問:“如果我把你當成棋子……你也會心甘情願地?”一問出口,他不禁怔住。


    他這是怎麽了?就像是鬼迷心竅,不忍她被徹底蒙在鼓裏而自白。


    但話己出口,想收迴也來不及了。而她的反應……可想而知。


    仿佛早己心底有數,沒有生氣、沒有驚詫,更沒有一臉受傷的指責,她皺了皺鼻,揚笑道:“棋子嗎?唉……好吧,那我就當你的棋子吧。”其實她隱約知道,他對自己有著諸多算計。但那又如何?就算一開始是抱持著那種想法,相處一段時日了,她不信他對她一點心都沒有。


    她那帶著無奈應允的說法,教他的心隱隱作痛,巳九蓮長指不住在她頰上來迴摩擎。


    這傻子,明知道是棋子,還是心甘情願……這是他一直想要的,要她不可自拔地愛上他,為他奉獻一切也在所不惜,可……心就是疼著,毫無理由地疼得厲害,那陌生的情緒壓著他,困擾著他。


    “怎麽了,怎麽皺著眉?”她爬起身,輕撫著他的額。


    “歌雅,吻我。”


    她俏臉發燙卻還是乖乖地俯低身。她是如此順從,隻要是他的吩咐,就算有違她的作風、挑戰她的本性,她也願意為他而改變。


    但就在唇欲貼上的瞬問,有人開門進來,撞見了這一幕。


    梁歌雅快速把臉埋在他的胸膛上,企圖假裝什麽都沒發生。而來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隻能站在原地哭喪著臉。


    “持祿,你可真會挑時問呐。”巳九蓮橫去一眼“殿下,其實奴才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他該死、他該死,竟壞殿下的好事……可該喝藥了,他有什麽辦法。


    梁歌雅羞紅小臉,起身接過藥碗。


    巳九蓮下一記眼神,持祿便趕緊退到門外去。


    非常配合地喝完藥,巳九蓮掀開被子。


    “可以一道睡了嗎?”


    梁歌雅爬上床,怯怯地偎進他懷裏,他的手臂讓她枕著,再順勢地將她摟緊,暖著她冰涼的小手,好讓她可以暖著他的心。


    不一會,感覺她己經沉沉睡去,他低下頭出神地凝睇她的睡顏,忍不住吻上她的額,吻著她的頰,眸底盛載著自己沒發覺的情意。


    時序進入十一月,北風逐強,烏雲遮天,偶爾飄著霖雨,宣告冬天己經到來,而巳九蓮在東宮靜養多日,雖然逐漸複元,但速度並不快。


    不過對梁歌雅而言,複元得慢,何嚐不是老天賜下的幸福時光。


    至少在這段時間裏,不用擔心被卷進宮鬧的鬥爭裏。有時她彈著琴,唱著映春城的歌謠給他聽,有時則作畫,畫的都是邊境的風光。


    “千花洞?”看著她色彩濃豔的畫作,巳九蓮驚豔不己。


    她的琴藝他是見識過的,沒想到就連作畫也難不倒她。


    “嗯,那兒很美的,千花洞顧名思義就是有很多的花,尤其到了春冬兩季時,光是花香就令人迷醉,那時我最愛騎著馬到那兒,一待就是整個下午,然後迴邊境樓挨罵。”說著,她眉宇出現惆悵,但一對上他的眼,她隨即掃除失落,又漾起微笑。


    “如果有機會……我帶你迴去。”她眸底探藏的思鄉之情讓他脫口允諾。


    她愛笑,幾乎是種習慣了,不將真正的情感顯露。他知道,父母的逝去對她而言是難以抹滅的痛,而迴鄉可以療愈她的傷。


    “有機會嗎?”她笑問。


    他可是太子,理該留在京畿,如今正值太平盛世,他沒有理由前往映春城。


    “不知道。”他不想給她遙遙無期的盼望。


    “不過,你的手真巧,盡管我沒去過映春城,但看著你的畫,也能領略那兒的好風光。”


    梁歌雅聞言,不禁提筆在畫的下方畫出路線圖。


    “從將日城北城門出,快馬半日可以抵達就月城,接著往西北而去,過了六道關,便是勤無崖,再轉北一日夜,就是映春城,城西郊是邊境樓,而千花洞在城南郊的孤嶺山腰上,主靈穀則在山穀處,那兒有道盤古飛爆,入冬後的海蘭香氣,像是會醉人似的,隻是……不知道這些地方還在不在?”


    “要是遇見七哥,你可以問他。”巳太一鎮守映春城己有六年,這一次地動他也一手打理,相信最情楚映春城的狀況。


    她看了他一眼。


    “要是我和慶王爺獨處,你不會介意?”


    “你和他能有什麽事?”他好笑問,抓起她的右手擱進懷裏喂著。


    “不過天候轉冷了,記得要穿上鬥篷,別凍著了身子。”


    瞧他暖著自個兒的手,她不由得喜孜孜地漾著笑意。


    突然外頭傳來旭撥的聲音。


    “殿下,皇商衛凡求見。”


    巳九蓮眸色閃動了下。


    “請他在偏殿候著。”


    “是。”


    待旭拔離開,她憂心道:“你身子未愈,要見客嗎?”


    “不礙事,不過是依禮探視罷了。”


    梁歌雅隻好起身,取來一件狐裘鬥篷替他披上。


    “別待太久。”


    “不會的,隻是見個麵罷了。”他親了親她的額。


    “你乖乖在這兒等我,再多畫幾幅圖讓我開開眼界吧。”


    送他到殿門口,再由持祿攙著他往偏殿而去。看著他的背影一會,梁歌雅轉迴殿內,本想再作畫,可沒巳九蓮在身旁,總覺少了點興味,素性巡著書牆,打算找本書打發時問。


    但一抽動一本兵書,從後頭同時掉下一支畫軸,她連忙拾起,打開一瞧,竟是個姑娘家的畫像,頸間有塊紅色胎記。


    她皺起眉,懷疑這該不是秀女畫吧……他還特地藏起來,難道是他心儀之人?


    迴頭坐在案前,仔細地看著畫,隻覺畫工極細,每個細節都著墨許多,意謂著畫者花了許多心思下去,是誰畫的?


    想著,她乏力地趴在案上。


    他是太子,將來會登基為帝,到時候就有三年一次的選秀女充實後宮……以往她從未好好地正視這個問題,那是因為她根本沒打算久留東宮,可如今她己打定主意與他相守,那麽總有一日,她必須與人分享他。


    思及此,她打了個寒顫。


    與人分享?不……她做不到,不可能……她要就是全部,要不就是全部舍棄,沒有分享這個選項。


    所以,如果有一天,他登基為帝,決定選秀女時,也許就是她離開之時。


    她突然掀唇低笑,暗笑自己想得太遠,又掂算著時間,覺得他離開得太久,於是離開寢殿,朝偏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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