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


    朱雀大街上,一輛馬車緩緩行駛著,馬車夫麵容剛毅,身材健碩,曾在軍中擔任過營指揮。


    整個杭州城降將中,能有這等人物甘願做馬車夫的,除了趙匡胤外再無第二人。


    “張兄弟,你這次派周海當使者,是一個非常正確的決定,吳王醉心於工匠之術,最喜歡這種人物,聽說還親自在文德殿接見了他。”


    馬車內,趙匡胤一邊透過車窗望著大街,一邊說。


    “那又如何,還不是隻封了一個禁軍統領的閑職。”張敏越迴答的有些心不在焉。


    “張兄弟何必泄氣,禁軍共有二十萬人,而都將以上武官不到百人,等朝廷與遼國大舉開戰時,你還怕不會被重用嗎?”


    “侯爺,您的意思是朝廷馬上就要和遼國開戰嗎?”


    “不錯。”


    “可我聽說朝廷打算屏江據守!”


    “那隻是——”


    趙匡胤話剛說一半,馬車忽然一震,停了下來。


    外麵傳來車夫低沉的怒斥聲:“這是宋侯爺的馬車,還不快讓開!”


    一道響亮的聲音跟著響起:“那又如何,這是我家虞侯爺的馬車,你等才該讓道!”


    趙匡胤眉頭一皺,走下了馬車,向前望去,前方正是虞侯李煜的馬車。


    “侯爺,這個虞侯是什麽來頭?”跟著下車的張敏越問。


    “李煜!”


    俗話說投降的皇帝不如官,張敏越自然不會怕他。


    “侯爺,我去幫您教訓他一下。”張敏越冷笑道。


    “且慢。”趙匡胤攔住他,對著某個方向抬了抬下巴。


    “那些家夥可都盯著呢。”


    張敏越轉頭看去,發現是兩名捕快。


    “不過兩名捕快而已,您有什麽好擔心的?”他驚愕道。


    “你知道許魁為何被關入大牢中嗎?”


    張敏越搖了搖頭:“這事我正準備問您呢。”


    “半個月前,李煜那小子也像今天這樣,堵住本侯去路,許魁將李煜手下幾名家丁打了,結果就被捕快抓到衙門裏去了,要關一個月才能放出來。”


    “那些捕快瘋了不成,您怎麽不去找杭州府府尹?”


    “沒用的。”趙匡胤擺了擺手說:


    “杭州府有兩名女捕頭,這兩人一人是兵部侍郎展元的妻子。一人住在皇宮,聽說和吳王殿下關係密切。”


    “還有這事?”張敏越吃驚道:“可她們是女人,又是這種身份,為何要去做捕頭?”


    “我哪知道。”趙匡胤臉色難看的說:“因為她們的緣故,杭州府的捕快一向囂張跋扈,不管你是什麽身份,都照抓不誤。”


    “那咱們怎麽辦?”


    趙匡胤望著對麵依然不肯讓路的馬車,冷笑一聲:“本侯還犯不著和李煜這種黃口小兒計較,咱們改步行吧。”


    張敏越微微頷首,經過李煜馬車時向車窗內看了一眼,隱約可以看見車內有兩道人影。


    行走在大街上,張敏越被杭州的繁華所吸引,左顧右盼起來。


    忽然,一道吆喝聲鑽入他的耳中。


    “賣米啊,新米不生蟲啊!”


    張敏越尋聲望去,發現賣米的是一名老頭。他雙手插在衣服裏,身前兩個竹簍,裏麵裝滿了白花花的大米。


    一名老婦人經過時,老頭笑著說:“買點米吧,都是新米,不生蟲。”


    那婦人望了一眼,努著嘴說:“不要不要,我家米都堆成山了。”


    張敏越瞧見這一幕,微吃一驚,上前問道:“老丈,這米怎麽賣?”


    “不貴,二十文一鬥。”老頭笑嗬嗬的說。


    張敏越默然不語,揚州的米價接近三百文一鬥,與杭州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片刻後,他將自家府邸的位置告訴老頭,讓他送過去,敲門後自有人會購買。


    老頭答應一聲,用扁擔挑著竹簍去了。


    “人人都說江南是魚米之鄉,我今日才算見識到了。”張敏越感歎。


    “不隻是這個原因。”一直冷眼旁觀的趙匡胤開口道:“我去打聽過,杭州在吳越時期,米家是五十文錢一鬥。”


    “那應該距離現在沒多久吧,而且杭州還經曆過戰亂,為何米價還會下降?”張敏越有些吃驚。


    “距離僅兩年時間,我聽說吳王入駐杭州時,推行了一種穀物,播種時間早,與現有穀物配合可以提高產量。再加上朝廷減少稅收,所以百姓手中的糧食很多,這才導致米價下降。”


    趙匡胤說出這些話時,臉上表情有些複雜。


    “若是與遼國戰事一起,估計價格又會漲起來了。”張敏越感歎道。


    “也許吧。”


    趙匡胤情緒越來越低沉,朝廷很可能馬上就會與遼國開戰,他卻無法參戰,隻能在杭州看著。


    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後,張敏越問:“侯爺,吳王殿下還不準備登基嗎?”


    “滅了漢國,應該就會登基吧。”趙匡胤隨口道。


    “您說朝廷會派誰攻打漢國?”他又問。


    趙匡胤遲疑了片刻,這才開口:


    “應該是第三軍和第二軍吧,他們是騎兵,所在位置距離漢國也很近,最為適合。”


    “也要看統帥。”張敏越抬了抬下巴,展現出幾分武人的高傲。


    趙匡胤轉頭看了他一眼,緩緩道:“第二軍元慶秦泉和第三軍元帥蒙孝,都久經戰事,並非庸將。”


    “我可聽說過,蒙孝是您的手下敗將。”張敏越不服氣道。


    “若是讓我領兵,我有信心能更快打下漢國,隻可惜——”


    後麵的話趙匡胤沒有再說下去,他加快了腳步,向府中返迴。


    ……


    迷迷糊糊中,陸原感覺自己躺在一處十分柔軟的地方,鼻間縈繞著一陣香味,這味道他很熟悉,是蘇流鶯的味道。


    如此溫柔鄉之下,讓陸原有些不想起身。


    他強迫自己睜開雙眼,坐起身子,發現自己剛才是躺在蘇流鶯膝蓋上。


    蘇流鶯坐在他旁邊,衣裙上有些水漬,是陸原剛才躺在她腿上流的口水。


    “燕妃,你什麽時候來的?”陸原用手柔了柔眼睛。


    “有一個時辰了,殿下,您最近看起來總是很疲勞,是不是前方戰事不利?”蘇流鶯關心道。


    “還沒開戰呢。”陸原笑道:“不過接下來確實會有一場苦戰。”


    蘇流鶯輕輕點頭,將桌旁的蓮子湯端了起來。


    “臣妾再去熱一下。”


    她不像秦幽諭和孫少清,關於朝政方麵的事很少多問。


    “辛苦愛妃了。”


    蘇流鶯離去後,陸原甩了甩腦袋,漸漸清醒過來。


    今日召開朝會討論了兩個多時辰,討論應對遼軍的戰略,朝堂上議論紛紛,許多官員都獻言獻策。


    陸原第一次感覺到獻策之人太多也有壞處。


    一個人腦力有限,若是每條策略都去分析的話,腦子會變成一團亂麻,很難分辯出誰的方案更好。


    不過最後,他還是采納了盧維義的獻策,因為他的策略,得到包括張德仲和韓熙載在內的很多文官認同。


    盧維義的辦法很簡單:派一名善於守城的將軍(暗指他自己)據守揚州,利用揚州與杭州的運河作為補給,將遼軍耗死在揚州城外。


    吳國擅長守城,登州榮城的幾次戰爭,也證明了這種戰術的可行性。


    另外,根據前線消息,遼軍前鋒已到了壽州。


    雖然主力還在開封,不過以遼國騎兵一向的進軍速度,大軍南下恐怕用不了多久。


    陸原在書房中又細細考慮了一下盧維義的計策,終於下定決心,讓盧維義統領十萬大軍駐守揚州。


    另外,他決定讓第四軍布防長江,第一軍駐紮金陵,第五軍駐紮江陵。


    除此之外,攻打漢國的命令,也要盡快下達到第二軍和第三軍。


    自攻打下杭州以來,陸原既將麵臨最為艱難的一場戰爭。


    這是一場輸不起的戰爭,一旦戰敗,整個中原將被外族占領。


    長歎一口氣,陸原抬起頭,發現桌案上擺放著一碗蓮子湯。碗下還有個小火爐,也不知蘇流鶯是何時端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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