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玉離開信州後,又向吳越國而去。


    正如皇甫暉猜測,錢弘俶雖然接見了他,但提到了北麵吳國的威脅,言談中希望漢國為兩國調停。


    其實錢弘俶現在一心隻想奪迴福州,早就不想繼續與吳國交戰了。


    但他剛被奪下杭州,若是主動去和對方講和,未免惹人恥笑,所以遲遲沒有派使者。如今漢國使者到來,正合他意。


    林延玉見此,隻好又向吳國而去。


    兜兜轉轉到了四月,當林延玉帶著使者團來到杭州時,發現杭州城正處於一派熱鬧景象。


    他正感到有些好奇,忽然發現馬車停住了,外麵響起了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


    掀起車簾一看,前方街道上,三名身穿大紅衣袍的年輕男子騎在高頭大馬上,對著街道兩旁的百姓揮手,周圍人群熱烈迴應著。


    林延玉派手下打聽了一下,得知這三人是新科狀元、榜眼和探花,林延玉把狀元杜弘璋的名字記下,便繞道向皇宮而去。


    ……


    皇宮,工兵院煉鐵署。


    陸原坐在窯室的一張椅子上,手上拿著一張圖紙,眉頭時而皺起,時而鬆弛。


    之前他要求祁廣子鑄造炮管時,祁廣子曾問過他,想要大些的還是小些的。


    本著口徑就是正義,陸原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大的,於是祁廣子采用鑄造法開始研製炮管。


    陸原也是最近才知道,這個時代的煉鐵手段主要有兩種:一種名為打造法,這種方法直接將鐵板打造成瓦片狀,將其卷成鐵筒,而後接合而成,製造出圓形鐵管。


    不過,這種方法隻能製造出小一些的鐵管。


    另一種叫鑄造法,先製模具,而後再放入窯中煉製。


    當年,陸原若是選擇打造法,也許很早就能造出小口徑的火炮。


    為了製造大口徑鐵管,祁廣子隻能用鑄造法研究,終於,經過一年多時間的反複試驗,他終於打造出第一根炮管。


    陸原手上拿的就是祁廣子畫的鑄造圖紙,他也終於知道研製炮管有多麽不容易,難怪祁廣子廢了這麽長的時間。


    總的來說,通過圖紙方法,製造炮管要花五大步:


    第一步,用幹楠木製炮模。


    第二步,在炮模上裝上炮耳、炮箍等其他模具,再用煤灰把炮模均勻塗刷一層。


    第三步,用膠黃泥、細沙、羊毛等材料調合成泥,塗糊在炮模上,接著用粗條鐵線,從炮模的頭部密纏至尾部。


    第四步,用指頭大的鐵條,比照炮模的長短,擺放在炮模上作骨架。隨後用一寸寬、五分厚的鐵箍,從炮模頭部包至尾部。


    第五步,將木芯取出,把炭火放進泥模內,燒幹泥模,同時把炮耳、炮箍等模具燒化成灰。冷卻後,掃出灰渣,最後下窯鑄造。


    至此,炮管才算做好。


    這五步還是陸原精簡過的說法,具體來說,遠不止這五步,比如上泥就要重複好幾次,下窯鑄造更是極為複雜繁複,可以細分為十幾步,要花上近十天時間。


    不過不管有多艱難,第一根炮管總算造出來了。


    圓滾滾的炮管此刻靜靜躺在窯室中,炮管上窄下寬,為了安全起見、防止炸膛,陸原特意囑咐祁廣子將藥室一側加厚,所以這根炮管顯得有些臃腫。


    不過美不美觀陸原並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這根灰黑色的金屬炮管背後所代表的意義。


    戰爭之王——火炮,將要提前誕生於這個時代,而且憑借鑄造法,第一門口徑就達到了一尺三寸(二十厘米)左右,威力可以娉美明朝後期的火炮了。


    不過話說迴來,目前這根炮管距離火炮來說還不算完全體,膛內還沒有打磨光潔,炮口也不平整,藥室處,火門、照門都沒有。


    但這都不是問題,最難的部分已經過去,接下來隻需要用鏇刀扡入炮口,把火炮內膛鏇光滑。再用純鋼粗鑽,蘸油鑽好火門,火炮就可以進入試射階段了。


    想到這裏,陸原有些振奮。


    “祁署令,辛苦你了。”他由衷的說。


    “能幫到君上臣就心滿意足了。”由於多日在窯室煉製,祁廣子一張臉變得更黑,皺紋也更多了。


    “君上,臣不明白,這樣一根笨重的鐵管,能起到什麽作用?”李木一不解道。


    陸原哈哈一笑,李木一用冷兵器思維去思考這根炮管的作用,自然一頭霧水,他目光一掃,發現隻有魯雲兒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其他人都有些困惑。


    “魯院使,你知道嗎?”他問。


    魯雲兒用手指輕輕戳著下巴,沉吟不語。


    “這種鐵管是搭配鐵球使用的。”陸原提醒了一句。


    魯雲兒目光一亮,驚道:“我知道了,這是個遠程武器,利用火藥爆炸的力量,將鐵球射出去!”


    “就是這樣,到時候你們就會認識到火藥爆炸的威力到底有多麽恐怖。”陸原滿臉笑容。


    李木一腦海中迴想起神火雷爆炸的情景,火藥威力確實很大,可以將鐵炸碎,也許真能將鐵球推出去。


    陸原向魯雲兒吩咐:“魯院使,這種火炮比較重,我之後會畫一張炮車圖紙,希望你能按照圖紙製造出炮車。”


    “好的。”女院使輕聲應了一聲。


    陸原又轉向祁廣子:“祁署令,你立刻按照我之前所說,將炮管內側打磨光滑,炮口也必須磨平整,我希望能盡快進行火炮試驗。”


    “臣遵旨。”


    “李署令,你立刻按照火炮的口徑,做一些實心鐵球。”


    李木一躬身領命。


    ……


    皇城北門。


    林延玉正在城門外求見,他是臨時起意來的杭州,事前並未通報,否則,以他漢國使者的身份,是可以直接住進驛館之中,等待接見。


    皇城侍衛將消息傳到禮部,錢裕拖著肥大的身軀,穿過一條長廊,進入禮部郎中於波辦公的房間。


    進門一看,隻見房中除了於波外,還站著一名熟人。


    “朱員外郎,您又過來了。”錢裕笑著打招唿。


    如今失去皇親國戚的身份,他不得不每日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為了節省開支,他連安樂王府都賣了,目前住在一間三畝的宅子裏。


    “是啊,今天過來,與於郎中交接科舉的事,張尚書希望能讓那些考子們盡快擔任官職。”朱安明笑著迴答。


    於波望向錢裕,問道:“錢巡官是有什麽事找我嗎?”


    錢裕急忙說:“漢國來了使臣,求見君上。”


    於波立刻站起身,對朱安明說:“朱員外郎請稍等片刻,我先將這事稟告君上,再迴來與你商議。”


    “於侍中請便。”


    很快,房中便隻剩下錢裕和朱安明了,二人臉上的笑容都消失了,仿佛不認識一般,一句話也不說,房間內氛圍有些尷尬。


    過了許久,於波總算迴來了。


    “君上不在文德殿,所以迴的有些晚了。”於波致歉。


    “君上莫非又去了工兵院?”朱安明問。


    “是的,君上對那裏似乎著迷了,連科舉都沒怎麽關注,對漢國使臣更是見都不見,讓禮部接待。”於波沉聲道,語氣中顯露出幾分憂慮。


    “既然於郎中要接待使臣,那下官先告退了,明日再來與您商議科舉的事。”朱安明十分識趣的告退了。


    “朱員外郎慢走。”


    迴到吏部自己的公房,朱安明繼續著工作。


    這段時間以來,杭州那批吳越官員們又開始找上他了,因為他是所有降官中,唯一在吏部任職的。


    對這些人,朱安明全然不予理會,這倒並非他不想培植勢力,而是他深知頭頂上,吏部尚書張德仲一直盯著自己,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工作到酉時初(5點),鍾鳴聲響起,朱安明收拾了一下東西,迴到府中。他剛進大堂,得到消息的朱佐便奔來了。


    “父親,科舉授官的事定好了沒?”他急促的聲音響起。


    他這次也去參加了科舉,考了四十三名。


    “已經定下來了,名次前十位的,授正七品到從八品官職不等,接著依次往下,最差的也可以獲得一個吏員。”朱安明喝著茶說。


    “誰會去做吏員啊!那還不如重考!”


    朱安明搖頭:“現在是因為國家官員缺口太多,所以科舉才會有這麽多官員,等以後官員飽和,我懷疑所有舉子都會從吏員做起。”


    “不會吧?”朱佐吃驚道。


    “應該不會錯,我聽人說君上之前一直在致力於降低官員和吏員的界限,最近又準備提高吏員俸祿,降低官員俸祿。”


    朱佐緊張的問:“那以我的名次,這次能分到官員嗎?”


    “應該能分個九品官吧。”


    朱佐鬆了口氣,笑道:“對了,範玉平今天被明鏡院的人帶走了。”


    “怎麽迴事?”朱安明猛吃一驚。


    範玉平是去年徽安府科舉第二名,如今擔任吏部郎中,是朱安明頂頭上官。


    朱安明擔任員外郎後,為了能盡快升職,開始調查吏部其他官員的性格和喜好,其中範玉平是他調查的重點。


    這一調查,倒讓他發現些蹊蹺的事,範玉平行事極為神秘,似乎藏著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朱安明對他更感興趣了,派出更多人手調查跟蹤他,憑借在杭州經營多年的力量,他終於發現範玉平的秘密——他竟然是敵國安插在吳國官場的奸細。


    隻要揭穿他的身份,那便是一件巨大功勞,朱安明立刻意識到這一點。


    但他還有一個疑慮,這件事有可能會暴露他隱藏的力量,說不定會讓吳王對他心懷芥蒂。


    就是這麽一耽擱,範玉平竟然被明鏡院搶先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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