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真遲疑了一會,開口道:“這事要從我小時候說起——”


    接著,她緩緩說出塵封在心中的往事。


    當年,李若真父親德王李裕手下有八姓家將跟隨,這八姓分別是長孫、尉遲、程、荊、傅、薑、王和薛。


    被朱溫包圍那一晚,他令家將們保護著子女突圍,他知道朱溫絕不會放過自己,等子女逃走後,便放火自焚而亡。


    然而朱溫的手下還是得知了李若真兄妹幸存的消息,一路派人追殺,


    期間,經過長江時,王姓家將為了掩護其他人逃走,獨自一人在碼頭擋住追兵,犧牲了自己,讓其他人成功渡江。


    渡江後,他們找到蕭君行,他曾經受過李裕大恩,因此承擔起保護李唐血脈的責任,在他的幫助下,眾人逃到了杭州。


    在杭州待了兩年後,蕭君行察覺到吳越王可能要對他們不利,打算離開吳越國。


    然而就在這關鍵時刻,薛姓家將背叛了他們,留在了杭州。其他人則在吳越國和唐國邊境建立了玉鳳寨,逐漸安穩下來。


    蕭君行文武雙全,將自己滿腹學識傳授給了李興複,將武功傳授給了李若真。


    等他死後,李興複一心複國,李若真卻隻想安穩度日,二人發生矛盾,李興複帶著一半玉鳳村的村民離開了村子,四處活動起來。


    而眼前這名女子叫薛玉,是當年那名背叛的薛姓家將的女兒。


    聽到這裏,陸原有些不解:“師姐,你離開時應該還小吧,而且還易了容,她是怎麽認出你的?”


    不等李若真迴答,薛玉主動說出原因。


    “當年小姐居住的故地已經被我改建成園林,小姐一去那裏便有下人通知我,我很早就猜測到小姐可能會迴來,所以立刻上前試探,沒想到真的是小姐。”


    陸原目視著薛玉,問:“事到如今,你又找我師姐做什麽?”


    薛玉低著頭,紅著雙眼說:“對於當年的事,我一直很後悔,求得小姐的原諒。”


    “既然你有悔改之心,為何早先不主動去玉鳳寨找她?”陸原又問。


    李若真冷冷道:“師弟,別被她偏了,她並沒有悔改,隻不過希望我救出她父親罷了。”


    陸原眉頭一皺,正準備再問,薛玉卻搶先開口了。


    “不,小姐,我和父親很早就有悔改之心了,隻是父親說我們若是去了玉鳳寨,您和公子一定會殺了我們,所以我們才不敢去見您,但是我們也有做彌補,父親就曾獻給公子三萬兩銀子。”


    “他來找過你們?”李若真蹙眉道。


    “是的。”薛玉連連點頭:“公子一共來找過我們三次,每次父親都給了他一萬兩銀子做起事經費,公子沒和小姐說嗎?”


    李若真心中升起一股怒氣,冷冷道:“以後他再來找你們,不必給他錢了。”


    “好,我聽小姐的。”薛玉連連點頭,對她來說隻要還有以後就好。


    “你父親怎麽了?”陸原總算找到機會插嘴。


    薛玉看了他一眼,雖不知此人到底是什麽身份,但既然和小姐是師姐弟關係,說不定能幫自己勸小姐兩句。


    她低著嗓音說:“我們家產業被蔡榮盯上了,他隨意捏了個罪名,把我爹爹給關進大牢裏了。”


    “蔡榮是誰?”


    “他是長樂侯侄子,爹爹是鎮海侯蔡興,在杭州很有勢力。”


    又是長樂侯?陸原來杭州才一天,已經深切感受到長樂侯的龐大勢力了。


    “你們好歹在杭州待了這麽久了吧,不會一點人脈關係都沒有吧?”他淡淡道。


    薛玉咬著嘴唇說:“在杭州經商,背後自然要有靠山才行,父親之前的靠山是內衙指揮使何紹,可他打了敗仗,如今已被君上處死了。


    自此以後,許多人都盯上了我們家產業,先是宋宏,我和爹爹好不容易才喂飽他,誰知又來了個蔡榮。”


    陸原聽後默然無語,從這裏可以看出薛家之前在杭州混的還不錯,若是不夠肥,也不會引來那麽多豺狼了。


    “你能和我說一下杭州的商業形勢嗎?”


    薛玉有心博取陸原好感,自然不會拒絕。


    她醞釀了一下措辭,說:“目前杭州商市大部分被四大巨商所瓜分,剩下的市場則由一些大商和小商爭搶。”


    “哪四大巨商?”陸原插嘴。


    “分別是白進、陳立、賈明和魏荃。”


    陸原暗暗感歎,這聽起來有些像他剛去歙縣時的情景,四大商會壟斷市場,其他中小商奮力求存。


    “你們家是什麽級別的?”


    薛玉偷偷抬眼看了李若真一眼,低聲說:“除了四大巨商,我們家算是第一級別的吧。”


    “按照你剛才所說,這四大巨商背後應該都有靠山吧。”陸原沉吟道。


    “那是自然。”薛玉用力點了點頭:“白進後麵是鎮南侯戴牧,陳立背後是長樂侯蔡高,賈明背後是宰相朱安明,魏荃背後則是君上。”


    “吳越王也插手進裏麵了?”陸原聽愣了。


    “是的,魏荃的哥哥便是君上身邊的太監總管魏恢,他主要負責在其他三大家中斡旋,不讓他們做的太過火。”


    這應該就是所謂的製衡之道,陸原卻嗤之以鼻,真正要想穩定商市,製定完善法律和健全的商業體製才是正道。


    “對了,你聽說過周坤沒?”他問道。


    “聽過,他和我們家差不多吧。”薛玉說:“不過他們家的靠山也是長樂侯,所以和陳家關係極好,兩家結了親家。”


    聽到這裏,陸原對杭州的商業情況也算有了一個大概了解,沉思片刻,他開口道:“那你是希望師姐直接劫牢救人了?”


    薛玉心中一喜,心想自己這半天功夫總算沒白說。


    “我……我和爹爹都痛改前非了,若是可以的話,希望小姐能動用官家力量救出爹爹,我和爹爹都願意去徽安府追隨小姐。”她小聲說著。


    “什麽官家力量?”李若真忽然開口,聲音中聽不出任何感情。


    “我……我知道的,小姐在徽安府很有權勢,小姐可以用……用那邊的力量。”聽到李若真冷漠的聲音,薛玉心中有些害怕,說起話來吞吞吐吐。


    李若真沒有再搭理她,目光看向陸原:“師弟,我想殺了她,你同不同意?”


    薛玉渾身一顫,跪倒在地:“小姐饒命,別殺我,我還不想死啊!”


    陸原在李若真目光中感受到濃濃的殺意,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李若真這麽殺氣凜凜的樣子,由此可以看出她對他們當初的背叛是多麽憤怒。


    “你之前為何不去杭州殺了他們?”陸原問。


    “他們父女很狡猾,師傅曾經去過一次,說他們已經死了,直到今天碰到她,我才知道他們父女應該是假死,騙過了師傅。”


    薛玉渾身顫抖,死死咬著嘴唇,心想自己這次真可謂羊入虎口。


    可也沒辦法啊,爹爹馬上就要被他們加害,除了小姐,她此刻想不到還有誰能救爹爹。


    陸原沉默片刻,開口道:“師姐,你若是問我的意見的話,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你說,我想聽聽。”李若真凝視著他。


    薛玉也悄悄抬頭看著他,希望他能說服小姐別殺自己。


    陸原沉吟道:“他們父女當初確實背叛了你們,但並未做出對你們不利的事,若是按照徽安府律法,他們沒有犯罪。”


    李若真愣了好一會,低著頭不語,陸原沒有再勸說她,等著她自己做決定。


    好半晌,李若真輕聲道:“好,我聽你的。”


    “多謝小姐,多謝公子。”薛玉不住道謝。


    “你不必謝我,若非師弟求情,我定不饒你。”李若真冷冷道。


    薛玉嬌軀顫了顫,撐著地麵爬起身,雖然雙腿抖個不停,還是鼓起勇氣問道:“小姐,那我爹爹——”


    陸原微笑道:“這事明日再說吧,我和你家小姐現在還有點事要去辦,你先迴去吧。”


    薛玉聽他話中有鬆動之意,而且小姐似乎十分聽這個男人的話,心中大喜。


    “那我明天在哪裏找你們?”她急忙問。


    “就在剛才那個茶樓。”


    “好的。”薛玉用力點了點頭,說:“小姐,還有這位公子,那我明日再來找你們。”


    說著轉身離去,腳步輕快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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