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木行聽得怔怔出神,兒子提起那名叫秦先生的人時,眉飛色舞,一臉欽佩之色,這是他從未見過的。


    “你說的那兩人到底是誰?之前為何從未聽元兒提起過?”他喃喃問道。


    “這兩人名字我也是第一次聽說。”展元急忙道。


    “我也是剿匪之前才突然知道的,想來是陸大人以前的手下,剛剛趕到本縣。”金元武猜測。


    “元武,縣令大人準備何時剿滅西三寨?我願帶領鐵槍門相助!”羅勇問,他一心想殺裴世勇,替愛子報仇。


    由其是見到金元武如此出色,心中總想,若自己那長子還在世,絕不會輸他,對裴世勇的仇恨更深了一層。


    金元武心想,若非蘇小姐求情,剿滅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哪裏需要你幫忙,你手下人未經訓練,容易暴露行蹤,反而會拖後腿。


    他如今思考模式已站在一名將領的角度,再不像武林中人那樣,以為人越多越好。


    見金元武沉默不語,羅勇還要再問,羅泰拉住他說:


    “爹爹,本來元武哥他們可以一舉剿滅西三寨的,可中途又發生了些變故,縣令大人便下令收兵了。”


    “唉,讓裴世勇那狗賊逃過一劫!”羅勇長聲一歎。


    “爹爹放心,我相信陸大人一定不會放過這些盜匪的!”羅泰安慰。


    之後他又將自己被金元武所救之事說了,羅勇感激一番,便想帶著兒子告辭。


    羅泰本想留下與金元武私聊一番,但見爹爹又想起大哥,情緒不太好,便跟著告辭而去。


    羅家父子走後,大廳內的交流變得更加隨意,金蘭芝笑嘻嘻說:


    “大哥,沒想到你如今變得這麽厲害了,連裴世勇那家夥都打不過你了。”


    裴世勇外號“鐵臂閻羅”,以前是泰州綠林的大佬級人物,後來惡名太盛,被“馬王爺”馬空明追殺,這才逃到歙縣,若是馬空明再追來,他便打算逃到吳越國了。


    誰知幾年前馬空明忽然失蹤,他便在歙縣紮下根來,歙縣十二寨中除了“白羅刹”,屬他的名聲最響。


    “這沒什麽,武學之道不過小道。”金元武不以為意。


    金木行聽的心中一驚,問:“那何為大道?”


    “建功立業!”金元武緩緩道。


    展元本來正在想著心事,此次剿滅盜匪他被排除在外,最開始他心中有些失落。


    但細想之後,他給自己找了個理由,覺得是自己武功不濟的原因,絕非縣令大人有意冷落自己。


    耳邊聽到金元武說出“建功立業”四個字時,他陡然一驚,猛的抬頭望著他。


    這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在大師兄麵前,顯得極為渺小。


    “你想要從軍?”金木行顫聲問道。


    “是的,孩兒心意已決!”


    “你有大誌本是好事,爹不會攔你,但如今縣令大人好不容易許你捕頭之職,你怎能輕易放棄?


    再說,從軍之路哪有那麽容易,並不是武功高強,就一定能獲得升遷。”金木行淳淳勸說。


    金蘭芝也在一旁拚命的點頭,她可不希望自家哥哥離家去從軍。


    “爹,你誤會了,我並不準備離開。”


    金木行呐呐道:“那你——”


    “爹,你想想,秦先生他們這樣的人為何會追隨陸縣令?”


    金木行對這種事完全是外行,瞪大了眼睛,搖了搖頭。


    “我覺得這是因為跟著陸大人,他們覺得能實現自己心中的抱負,盡展自身的才華。”金元武緩緩說。


    “有理!”金木行一拍大腿。


    “他們定然比我更了解陸縣令,既然他們有此判斷,那麽我相信跟著陸縣令,將來必有從軍機會。


    隻要我多立功勞,將來向陸大人要求調為軍職,想來他不會拒絕。”金元武微笑著說。


    聽到愛子並不是要離家從軍,金木行輕鬆了許多,笑道:


    “你想做什麽爹都會支持你,不過我始終覺得陸大人為官太正派,聽人說,好官都很難做大,你最好要有心裏準備。”


    金元武微笑不語。


    金蘭芝這幾日在縣城巡邏時,聽許多人說起陸原事跡,對他大增好感,更何況他還特意關照自己可以穿便裝,立即替他說起話來:


    “爹爹,你又沒做過官,知道什麽?照我說,陸大人的官一定能越做越大,大哥和展元的官,也能跟著做大。”


    “不錯,是爹爹胡說八道。”金木行笑道。


    就在這時,一名鏢局弟子走了進來,說:“大師兄,門外有兩人要見您,其中一人說他叫鐵錚。”


    “好,我馬上過去。”


    由於鐵錚的拜訪,金家這場內部會議提前結束。


    張荃見展元在鏢局地位越來越高,心中十分不快,緊繃著臉,一路出了鏢局。


    外間天色已黑,他想到師妹此刻已投入他人懷抱,再不想克製自己,一咬牙,向平樂坊而去。


    歙縣其他坊市皆不如休寧縣繁華,唯有平樂坊不同,遠比休寧縣的慶春坊奢華。


    這隻因平樂坊的兩名花魁平紅袖和梅紅枝皆是歙州有名的美人。


    憑借著這二人,平樂坊雖青樓林立,但二人所在的“紅袖添香”與“梅林苑”依然鶴立雞群,遠勝其他青樓。


    從小到大,張荃隻從平樂坊經過,卻從未進去過,心中難免有些緊張。


    他曾聽師弟們提起過,說平紅袖更美,梅紅枝身材更好,於是便打算去找平紅袖,目光開始在坊內搜索。


    走了沒一會,隻見左邊一間閣樓披紅掛彩,楣上一匾,上書“紅袖添香”四個鎏金大字,正是他要找的地方。


    他剛一入門,一股濃香撲鼻而來,耳邊盡是鶯聲燕語,推杯換盞之聲。


    進門後,他整個人受到了衝擊。


    隻見樓內雲頂檀木作梁,水晶玉璧為燈,珍珠為簾幕,範金為柱礎。


    燈光之下,盡是身穿各色錦服玉袍的男子,在他們身邊,幾名妖嬈女子言笑晏晏的攙扶著他們,身上衣服半遮半掩,白膩膩一片,把張荃瞧的是目瞪口呆。


    他雖聽說過“紅袖添香”是陳家產業,“梅林苑”是曹家產業,但從未想到這地方奢華至此,這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受到衝擊。


    這時,一名相貌猥瑣的男子走近,堆滿笑容道:“不知公子想找哪位姑娘?”


    張荃膽量頗大,以前就算是被山賊圍攻,也從不會有半點懼怕,但此時此刻,心中卻有一股莫名的恐懼之情。


    “我想找平紅袖。”他囁嚅道。


    那龜公暗暗嗤笑,就你這寒酸樣還想找平姑娘。


    “公子,平姑娘正在陪黎大人,就連陶員外也還在等著呢,恐怕不大方便。”那龜公畢竟是專業級,臉上笑容不減。


    聽到“黎大人”三個字,張荃立刻猜到是黎縣尉,哪還敢與其相爭,轉身便離開了這風月之所。


    出了青樓,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自卑之情,那青樓如此富麗堂皇,裏麵人個個錦衣玉帶,更加讓他認識到自己的貧窮。


    他搖了搖頭,打算去找家酒館,喝個爛醉如泥,不省人事。


    走了幾步,他忽然一個嘴巴抽向自己,跺腳道:


    “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難怪師妹看不上你,不就是個窯子嗎?有什麽好怕的!”


    這麽一想,他豁然開朗,再無半點畏懼,大踏步向梅林苑而去。


    同樣的雕欄玉砌,金碧輝煌,鶯聲燕燕,白雪膩膩,但在張荃眼裏,卻全然不同了。


    那青樓媽媽見張荃雖穿著寒酸,但自有一股氣勢,便親自上前迎接。


    “這位公子,不知你想找哪位姑娘?”


    張荃斜目瞧去,見說話之人四十來歲,風韻猶存,想來就是師弟們說的青樓媽媽了。


    “讓梅紅枝來見我!”他大聲道。


    周圍眾人聽到他聲音,都向他看來。


    那媽媽隻道他大有來頭,笑盈盈說:


    “她正在陪孫家兩位公子爺,不如我為公子排個隊,先找別的兩位姑娘陪您,等輪到公子了,我再通知您如何?”


    “孫家公子算什麽東西,讓她立刻來見我!”張荃冷冷道。


    其他人剛從他身上挪開視線,聽到他這話,又都看過來了,紛紛想道:


    “現如今連陳家都不敢得罪孫家,此人卻絲毫不放在眼裏,也不知是何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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