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寬袍大袖隨意淡然的鍾大先生和那位衣著簡單質樸卻讓人感到十分親切的宗主夫人,以及那木桌上看似尋常卻出自崔荷之手的三五道菜,韓鳳歌的腦海中忽然閃出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詞語:“農家樂”!說它熟悉是因為那段流落江湖衣食不保的歲月中常聽到那位和自己一條命的大哥曾經多次嘮叨過這麽一個詞,並且將他說得口水直流。說它陌生是因為這三個字,韓鳳歌隻在他一人口中聽過,但卻從未在這世上見到過。


    所以在韓鳳歌看來這樣對特別的神仙夫妻,這麽一個有趣的地方,真的讓他非常喜歡,反正不急著迴山,而且還有助於自己的修行,那麽在這裏多住上些時日也是好的呀。


    韓鳳歌坐在鍾凡淼夫妻給他準備的幹淨舒適的小木屋窗前看著滿天的星光怔怔發呆。起初韓鳳歌也納悶,因為從外麵看著雲夢澤終年隱匿在濃濃的雲霧之中不見真容,可是為何進到雲夢澤裏麵向外望去卻可以看到雲霧山和點點星空。後來經過鍾凡淼的一番講解才明白這將雲夢澤籠罩其中的雲霧大陣的玄妙之處。這種恬淡安靜的感覺讓他連日來拚命趕路疲於奔命的緊張身心得意徹底的放鬆開來。


    韓鳳歌緩緩的從月滿乾坤袋中將那柄得自金山上說書老者王破城的據說曾經是自己母親所用佩劍玉輝拿出來放在桌上細細端詳,用手掌輕輕的在散發著微微光暈的劍身上輕輕摩挲著,靜靜用心感受著這把劍上對他來說與生俱來的親切感。


    此時在雲夢小築的院中飲茶觀星的崔荷突然猛地迴頭看向了韓鳳歌所住的那間小屋。熱切而激動的對身邊的丈夫道:“你感覺到了沒有?”鍾凡淼聽她這樣問,也是表情怪異的點點頭。兩人的身形一閃而逝,然後出現在了韓鳳歌木屋不遠處,崔荷看著韓鳳歌手中的長劍,又看了看韓鳳歌那一開始便讓自己覺得熟悉親切的麵孔,淚眼婆娑道:“像,真像,這樣一張麵孔我早該看出來的。”


    她身旁的鍾凡淼也微微點頭道:“自打一開始我見他是便覺得有種親切的感覺,隻是當時沒有往那一處去想。”


    正在怔怔出神的韓鳳歌一抬頭看到鍾凡淼夫婦二人在窗前不遠處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自己,這種眼神雖然讓他覺得很舒服,但是卻也十分別扭。


    鍾凡淼夫婦見韓鳳歌發現了他們,也不再遠遠的站著看他,而是雙雙來到小屋門口推門而入。


    韓鳳歌雖然對這對夫婦今夜的行事心中疑惑,但是一天下來已經對這對淡然隨意的夫婦心生信任,起身抱拳行禮道:“師叔找小侄有何事?”


    崔荷並沒有迴答他,而是兩部來到他的跟前,一隻手扶住了他的手臂,另外一隻手抬起來去撫摸他的臉頰。韓鳳歌雖然自然反應的想躲開,但是看了崔荷的表情以及她的手撫摸在自己臉上的時候感覺又舒服的很,一時愣在那裏沒有躲開。


    崔荷放下雙手道:“孩子,我能看看你手上的劍嗎?”


    韓鳳歌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將手中的玉輝送到了她的麵前。


    崔荷接過劍右手輕撫著玉輝劍身問韓鳳歌道:“孩子,你可知道這柄劍的來曆?”


    韓鳳歌想了想決定據實相告:“這柄玉輝是小侄母親曾經用過的佩劍,前段時間小侄在金山上得自一位說書的老先生。崔師叔認得此劍嗎?”


    崔荷將玉輝劍還迴韓鳳歌的手中繼續問道:“那麽你知道你母親的身世來曆麽?”


    韓鳳歌瑤瑤頭,其實由於韓鳳歌家中遭難之時他自己也才四五歲的樣子,很多孩童時的記憶早就遺忘,大部分所記得的也是些自己與父母奶奶之間的零零碎碎的記憶碎片,而對於母親的記憶也隻是那麽幾個微笑慈愛的畫麵,自己母親的身世,他卻是不太了解的。


    崔荷慈愛的拍了拍他的手道:“你母親閨閣本名叫做秦紅玉,出身於青州一個不算太大的修道宗派,後來在一場變故中山門被毀,活下來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你的母親,另外一個便是我,也是你母親的師姐。我們姐妹相依為命來到雲州投奔與宗門關係不錯的雲夢澤,後來我就嫁給了雲夢澤的宗主。秦師妹也曾在雲夢澤待過一段時間,不過大概在二十多年前你母親不知為何突然離開雲夢澤外出遊曆,從那之後便杳無音訊。”


    看著韓鳳歌欲言又止的樣子,崔荷對他道:“孩子,先別著急,聽我說完。二十年前我那苦命的孩兒在我與夫君外出之時遭了惡人殺害,所以我有很長一段時間傷心過度,所以對你母親的事情也便沒有過多的在意。直到後來你母親遲遲未歸,待我精神好了一些才與夫君出門尋找她的下落。我與夫君輾轉打聽到秦師妹不知為何修為盡失,嫁給了大周一位名聲赫赫的將軍,也就是你的父親。後來我們前往大周京城去尋找秦師妹的下落,但是當我們到的時候,那座將軍府卻已經化作殘垣焦土,除了師妹的幼子不知所蹤,其餘將軍府上下幾十口人全部遇害。我和夫君也曾經苦苦尋找過師妹的幼子,卻一直苦無線索。還好,老天有眼讓我們能再遇上你。孩子,你該叫我一聲姨娘的。”說著說著崔荷忍不住潸然淚下。


    韓鳳歌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母親曾經是一名修士,也想不到在這裏能夠遇到自己不曾見過的親人。心頭一熱,淚水止不住湧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泣聲道:“姨娘!姨丈!”


    他這樣一跪一哭,惹得崔荷更加傷心,一把將他拉起摟在懷裏嗚嗚痛哭起來。


    鍾凡淼上前拍了拍妻子的脊背安慰她道:“好了,既然能夠再相遇,那便是幸事也是件喜事。擔心了這麽多年,終於可以放下心來了。”


    看著妻子抹去眼淚臉上展露出一絲笑顏,又仔細端詳著韓鳳歌道:“好孩子,好孩子,能見到你我也放心了。”


    鍾凡淼轉身對韓鳳歌道:“先前的時候我見你總有一種熟悉的親切感,卻未曾想到你竟然是秦師妹的後人。如此一來我雲夢澤不僅迎迴了失傳多年的聖譜,而且我與夫人也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真是雙喜臨門值得慶賀。”


    崔荷也是高興道:“真的是值得慶賀的一天,你還不去將你藏了百十年的好酒拿出來,我們一家人好好團圓慶祝一下。”


    鍾凡淼一拍腦袋道:“夫人說的是,今天這樣一個大喜的日子,當然要有美酒慶賀,你們且等著,我去去就來。”說著便一閃而逝,向著密林外的大澤上飛去。


    崔荷也是拉著韓鳳歌道:“今日我們一家團圓,隻是少了我那苦命的師妹夫婦。”說到此處便又要落淚。


    韓鳳歌見她又要傷心落淚趕忙安慰道:“事情過去多年,姨娘不必傷心。若是母親泉下有知,見咱們還能相認,定然也會安心的。”


    崔荷擦了擦眼淚道:“恩,不傷心,不傷心。走咱們娘倆去外麵說。”說著拉起韓鳳歌便往外麵的院子中走去。


    過了沒多久的功夫,鍾凡淼便自空中落下,手中還托著一隻不知道埋藏了多久酒壇子來到他們身邊。


    鍾凡淼十分高興,拍著手中的酒壇子對韓鳳歌道:“賢侄,我手中這壇可是百年才能釀出一斤的仙釀,我雲夢澤攢了幾百年才攢出了這麽多,今日就用它來慶賀咱們親人團聚。”


    崔荷卻張口啐道:“我說你便不嫌累麽?將這酒藏在那大澤之底,我一個婦道人家又不嗜酒,你藏它做甚?還怕我偷喝了不成?”


    鍾凡淼麵色一紅道:“我避你做甚,我藏它又不是因為你,我是怕宗裏那些個不安分的小子給我偷著禍害了。”


    原來鍾凡淼所藏的叫做鍾靈酒。雲夢澤之中有一座神奇的島嶼,島嶼地底藏著一座鍾乳洞。


    洞中水脈複雜且不知有多深,不知多少萬年的水滴石穿造就了其中匪夷所思的石筍鍾乳這一神奇景象。這鍾靈酒便是以石筍上滴落的富含靈氣的水滴製成,石筍上水滴滴落極慢,所以要製作這鍾靈酒十分不易,而且這酒之中靈氣濃鬱至極,飲下能改造人體經脈體質,凡人喝下可延壽百年,修士喝下也可增長靈力修為。此酒乃是雲夢澤不傳之秘,外人別說喝到,即便是想見到也是極為不易的。


    韓鳳歌不善飲酒,所以並沒有喝下許多,倒是鍾凡淼酒量極大,喝到最後實在舍不得喝便又將酒壇封起藏迴了大澤之底。


    三人飲酒間說說笑笑,韓鳳歌因為酒量不佳,後來便開始胡言亂語起來,許多以前不能為外人言,不想為外人言的話今夜便一股腦的吐露出來。說到早年流落江湖,與野狗爭食、與悍婦罵街、與市井混混鬥狠、與那位生的相貌饞人的哥哥被鄉野村婦調戲,說的崔荷淚眼漣漣。說起下山來此一路所見所聞,說起那癡情白狐,說起那心懷百姓的山神,說起那命途多舛美豔傲人的女鬼,鍾凡淼聽著連連點頭。最後還靦腆的說起自己腰間的月滿乾坤,說起那位一見不敢忘的東海少女,崔荷與鍾凡淼麵帶欣慰笑容,想著哪天再去趟東海靈隱宗替自己這位失而複得的侄兒提這一門親事。


    最後鍾凡淼夫婦二人微醺離去,獨留韓鳳歌枕著欄杆仰望星空:“娘親,你看到了嗎?我遇到了姨娘,從今以後孩兒不再孤苦伶仃了。”想著想著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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