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縣,清源山下一處小院落中。早起的漢子正在收拾漁具,準備開始一天的活計。


    房中的妻子正在熟睡,今日他又沒得早飯吃了,不過這也沒什麽,畢竟他已經不記得上一次吃早飯是在什麽時候了。


    雖然這樣的生活他已經習慣了,但是今天他依然因為這些已經習慣了的事情感到煩躁,不知是否是因為自己內心中的靜極思動。


    漢子的家中清貧,甚至沒有多餘的糧食在院子中養上一些雞鴨。自家每天的生活來源便是他每天早起去院子旁山前的漓河中捕些小魚小蝦拿到城裏的集市上去賣了換些銅錢。


    院子裏不但空而且亂,自己去捕魚賣魚的時候,家中那個懶娘們隻是在家中睡覺發呆度過一天。這樣的日子很容易讓他想到這些年搬離他們家附近的鄰居們臨走時留下的那句話:混吃等死。想到這裏他的心中更加煩躁了。


    其實不僅是院子裏,就連那座屋子裏也不見得比院中幹淨整潔多少,亂糟糟的鍋碗,亂糟糟的桌凳,亂糟糟的床鋪。或許這家裏唯一不那麽亂糟糟的就是此刻正睡在床鋪上一絲不掛的懶娘們的胸脯和屁股了,白花花、細嫩嫩、沉甸甸。


    說起來這漢子也不記得自己何時娶了這麽一個十分懶,卻百分好看的,脾氣壞,可床上卻是十分聽話的女人做老婆了。所以正因為她的水潤白嫩即便是懶一些,脾氣壞一些,隻要是床上任自己折騰,又經得起自己折騰,他便忍了。他想到這些又忍不住迴到屋子裏輕輕在那屁股蛋上拍了一巴掌,手感上的滿足讓他滿意的點點頭。打魚去,等夜裏迴來在折騰這個懶娘們。


    雖然她這樣想著,但是心裏卻莫名其妙的越來越煩躁起來。就好像是本來該有什麽事情發生,但是卻偏偏沒有什麽事情發生,這種丟了東西的感覺讓他十分煩躁。


    漢子迴到院子裏收拾好漁網和所有做活的家什準備走出這個院子。屋內正躺在床上的夫人其實已經醒來了,隻是不敢睜開眼睛,就在剛剛自家漢子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的時候,他心中竟然有一絲的恐懼感,生怕那一巴掌將自己打得七零八散。想到這裏她又覺得自己是杞人憂天,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現在的他哪裏還有本事一巴掌將自己拍得七零八散?如果換做自己去拍他或許能拍個七零八散了吧?應該是差不多了,自己多少個夜裏趴在那裏的時候都有過迴頭一巴掌拍死自己身後漢子的衝動,可是每次都忍住了,至於為什麽,一個好笑得理由湧上心頭,多年夫妻舍不得?想到這裏她嘴角輕輕一扯無聲的笑了起來,自己會心軟?說出來都能笑死自己了。算了如果哪天事情完了,或者是自己實在忍不住了大不了悄悄離開,放任他死在什麽地方都好,就是不要死在自己手中,看著都心煩。


    漢子扛著家什走到了院子門口,說是門口,可是這院子哪裏有門?當然也是用不到門的,自己這個院子裏便是小偷來了也會發愁到底能偷走點什麽,當然唯一值得偷的就是那懶娘們了,可是除了自己誰敢偷那懶娘們?偷去了也不怕把自己累死麽?


    漢子煩躁且得意的一隻腳邁出門口卻看到了一個人。


    漢子忘記了很多東西,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自己什麽時候到了這裏,忘記了自己什麽時候娶的老婆,忘記了自己老婆叫什麽名字,好像他的生活就一直是這個樣子,日複一日混吃等死。可是在他一腳踏出門看到那個渾身穿著黑衣服的年輕人的時候好像記起了點什麽。是了,他記起這個年輕人還是一個半大小子的時候開始每年都會來到自己的院子外麵看自己一眼。自己那個懶娘們看不到,可是自己能看到他,每次他都來那麽一小會兒,每次他來自己就會迷糊一會,不記得那是發生了什麽事情,隻記得他來過。


    可是今天好像又有些不同,至於有什麽不同他一時也說不上來。


    黑衣年輕人正是曾經在小蓮花秘境之中差點死去的程劍,以往他每年來這個小院子的時候都是悄悄看上一眼,確認這個漢子還是好好的活著的,而同時那個漢子的眼神也會變得清明起來,也會看上自己一眼,就當是給自己也給家裏人報一個平安。


    程劍這次來不同於以往,這次他不必躲在外麵隻是偷偷看他一眼。這次程劍得了師命,可以跟他麵對麵,不必偷偷地僅靠一個眼神的交流。


    漢子看著程劍,眼神變得迷離,然後又變得清明起來,不同於剛剛那漢子的混吃等死的眼神。


    漢子換上一幅清明淡然的眼神緩緩對程劍道:“你來了?”


    程劍這是第一次聽到他開口說話,低頭行禮道:“言師叔。”


    那被程劍稱作言師叔的點點頭道:“恩,這次你來有什麽事情麽?”


    程劍點點頭道:“師叔,師父讓我給您稍句話,師父讓我告訴您,足夠了,您可以迴山了。”


    那漢子看著程劍搖搖頭道:“當年我做下那件錯事,如今已經沒有臉再迴去了。”


    程劍見他拒絕忙道:“師叔,澹台師叔年前已經迴過昆崳山了,難道您還放不下當年的事情麽?”


    漢子看著程劍道:“當年我犯下那等大錯,即便是師兄師弟還有師父他們都已經原諒了我,可是我卻不能原諒自己,你看我在這裏過得挺好,迴去告訴師父,就當是沒有我這個弟子吧。”


    就在他兩人談話之時,背後院子裏的小屋中,那個裝睡的婦人已經衣衫不整的匆匆站到屋子門口,盯著他們兩個恨恨道:“怎麽師叔侄相見,便不請他到家中喝杯茶水麽?”


    那漢子滿眼厭惡道:“滾迴去,沒有你什麽事情!”


    那婦人聽著漢子嗬斥自己非但沒有生氣而且笑了起來:“嗬嗬,姓言的你這就要拋下我離開了麽?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睡了我百年,如今想要吃幹抹淨麽?我說怎麽這些天你總是不對勁,原來是不想再做那傻漢子了?就算你想再做迴言不悔,難道就舍得下每天晚上我這白花花的身子麽?”


    程劍聽她說出這等言語不由得大怒道:“妖婦!我這就替師叔結果了你,這些年你害得師叔還不夠麽?”說完便要拔劍。


    那漢子卻是伸手攔住了他,迴頭對那婦人道:“若不是念及這百年情分,說不定剛剛我那一掌就已經結果了你的性命。”


    婦人嬌笑道:“哦?你真當自己還是一百年前那個言不悔麽?那個讓我又愛又怕的言不悔已經死了,你今後也隻能做那個蠢漢子了,不如再留下來陪我一百年怎麽樣?”


    原來程劍眼前這個漢子就是一百年前與澹台神樹一起離開昆崳山不知去向的煙霞峰周通的大弟子言不悔。


    程劍對言不悔道:“師叔,年前昆崳山發生了一件大事,魔教教主楊冕帶眾多散修圍攻昆崳山。而且師父曾說那件事隻是一個開始,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連他也不能預知。況且師叔當年所犯下的錯事不過是無心之錯,流放自己百年已經夠了,昆崳山需要師叔,還請師叔隨我迴山。”


    言不悔歎了口氣剛要開口說話,就聽身後那個婦人不屑笑道:“即便是他如今和你一起迴昆崳山隻怕是也沒有什麽用了。現在他隻不過是廢物,與我睡了百年,他的修為早就被我吸幹吃淨。他迴去能做什麽?”


    言不悔輕輕轉頭看著那個笑的得意與自己生活百年的婦人道:“難道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雖然我封印了自己的靈智,心甘情願被你奪走修為靈力,難道你真的以為我就是一個廢人了麽?醒醒吧,有些事情,以你這樣的境界是沒有辦法知道的。”


    那婦人恨恨道:“姓言的,如果你敢離開我,我就讓你死在我的手裏,反正我得不到的,毀了也不可惜,不然你就殺了我。”


    說著那婦人長發飛舞衣裙鼓蕩一掌向著言不悔的身後拍來,聲勢浩大如山嶽崩塌。


    言不悔頭也不迴一柄劍自他手中出現,劍不出鞘隻是在地上輕輕頓了一頓,一道劍氣自劍鞘中溢出。劍氣劃過小院,劃過小屋,小院碎裂,小屋崩塌,順帶著將那婦人撞在地上卻絲毫沒有傷到她。劍氣餘勢未減劃過漓河,斬向清源山,漓河水被劃開一條巨大的鴻溝,高高的清源山被一劍斬下一半落在漓河當中,掀起巨大風浪。


    言不悔迴頭看著癱坐在地上的婦人道:“現在你該知道我有多不在乎那點修為了吧?”


    那婦人癱倒在地喃喃道:“你不肯殺我,為什麽?是因為舍不得?”


    言不悔歎息道:“百年前或許是喜歡過你的,隻是這百年你做的這些事情以為我不知道麽?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要這樣對琉梳和澹台師弟?”頓了一頓繼續道:“你走吧,我不殺你,我知道你與那邊還有聯係的,迴去吧,迴到魔族迴到魔界,以後不要再出現在人間了。”


    那婦人突然痛哭起來:“為什麽,我情願你一劍殺了我!可是你卻不肯,我知道,我知道你心裏有我的,隻是我這些年做錯了很多事情,所以你討厭我?求求你,別趕我走,我以後不再做壞事了。我以後努力聽話做個好妻子,隻是你別拋下我好不好?我錯了,我改了,我以後不敢了!嗚嗚!”


    言不悔看著這個趴在地上痛哭,這個百年前自己曾經瘋狂的愛慕,百年間任性妄為,如今卻害怕自己離開的婦人歎了口氣,對目瞪口呆的程劍道:“你先迴去,從前我做錯了事,這一百年她又做錯了很多事,我想先去把那些事情解決一下,然後就會迴昆崳。”


    程劍看著遠去的身影非常不明白為什麽兩個前一刻要打要殺的人一轉眼就能攜手遠行。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床頭打架床尾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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