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色峰上,雷雲漸散,日光乍泄。轉眼又是一副明媚春色。


    【流空地縛封靈陣】也不知何時悄然散去,隻餘下一個不起眼的糟老頭子,笑嗬嗬,顫巍巍的立在那。滿臉的橘皮老褶子。


    年輕的修士們,眯眼看著萬裏如洗的碧空,即便是那不拿妖修當人看的,也無法當作什麽也沒發生過。


    楊夕更是幾乎有了恍如隔世之感。滿心感慨,迴過頭想說些什麽,卻見景中秀、釋少陽、青鋒三個大男人抱頭痛哭。


    景中秀哭天搶地:“我的龍——!我的龍沒了!”


    釋少陽雙目赤紅,看起來想把眼淚憋迴去:“生亦無懼,死亦無悔!一條好漢隕落了!”


    青鋒:“再也不會有人誇我的頭發了……”


    楊夕:我靠!


    昆侖大長老既然駕臨,又沒有離去,自然就是打算參加接下來的典禮宴會。有這麽個合道大能他鎮場,小輩修士們全部大氣都不敢出。


    蘇不笑那個腳底掛油瓶的,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溜了迴來,圍著那老頭子鞍前馬後的亂轉。


    連離幻天的狐狸眼長老,也約束著一派弟子恭恭敬敬的立著。連花瓣兒都不撒了。


    隻有仙靈宮的鷹鉤鼻子,怒意上頭,一想到迴去門派會受的懲治,便連合道期的威能也顧不上了。“我到你昆侖做客,平白丟了守宮神獸?你昆侖無論如何得給我個說法!”


    殘劍邢銘在他不遠處負手而立,平平的看他一眼:“哦,又一個找我昆侖要說法的。”


    在場諸人都知道,這神獸之事,昆侖的確是眾目睽睽之下插了手的。此時卻被殘劍這廝,硬是拿來和‘點擎蒼’的事情作比,仙靈宮作為點擎蒼的背後推手,難免就被這一句話將得有些底氣不足。


    “殘劍,你……你別囂張……”


    又有高勝寒涼涼插言,“勸你還是去看看你家的寶貝白玉宮,我剛聽著獸場那邊兒有爆裂之聲,別是那龍明知逃跑必死,臨死還給你找了其他麻煩……”


    高勝寒一張青白的麵皮,被【畫地為牢】的光柱映得寒涼無比。他半躺著說話,都讓人覺著十分的腰疼。


    鷹鉤鼻子麵色一變。忽聽身邊傳來一聲虛弱的唿喚:“師叔……”


    卻是一個衣衫不整,披頭散發,隱隱能看出點仙靈宮弟子模樣的人正踉蹌著爬過來。


    鷹鉤鼻子一愣,看著那張青青紫紫的豬頭腫臉,駭了一跳:“你誰?”


    豬頭道口齒不清道:“師叔,我是少謙……”


    “方少?”


    鷹鉤鼻子滿臉驚恐,無論如何也沒法把眼前這個饅頭臉,跟記憶中一表人才少年風流的仙靈宮大弟子對在一起。 方少謙此時模樣,若讓宮中那些女弟子見了,保準再不會起嫁給他的心思。而這模樣若是讓宮主見到了……可是比丟失靈獸更大的罪愆。


    不好!隻盼方少心中好麵子,不願把這事兒說出去。


    鷹鉤鼻子顧不上許多,連忙甩手脫了法衣,把方少謙兜頭蓋住。這法衣能隔絕神識探查,但願剛才沒有許多人注意。


    “方少,你怎麽弄成這樣,若是讓宮主知道了……”


    誰知,卻聽方少謙悶在法衣裏低聲道:“師叔,我闖下大禍了,咱們速速迴宮。”


    鷹鉤鼻子一愣,雖然他也覺得接下來這宴會去不去沒什麽大區別了。可是這靈獸一事,不管昆侖有沒有插了一腳,若不賴在昆侖頭上,他迴去如何對宮主交代?


    “少謙,我仙靈宮的守宮獸……”


    方少謙咬牙切齒:“白龍的事情我擔著,師叔!再不走咱們就走不脫了!”


    鷹鉤鼻子一顆心稍放,也覺著方少謙不是那分不清輕重的。當機立斷轉過頭來,對昆侖大長老和殘劍邢銘一拱手,道:“來一趟昆侖,我仙靈宮失了守護獸不說,大弟子又不知被誰算計成這樣。昆侖真是好囂張,好霸道!昆侖的宴會我等吃不起,就此告辭了!”


    說罷好像被什麽趕著似的,抱起方少謙,腳下飛快的往獸場去了。


    昆侖大長老十分大度的一揮手,笑嗬嗬道:“不送。”


    高勝寒已經撤了畫地為牢,吊著嗓子嘲諷:“大弟子出門還能被算計,也好意思說。釋少陽要是混成這個德行,我早一巴掌拍死他,免得給昆侖丟人現眼。”


    吊著一隻胳膊,瞎著一隻眼睛,纏著一身破繃帶的釋少陽:“……”


    青鋒認真的安慰他:“小師兄別怕,起碼你臉沒腫!”


    釋少陽:“……”


    我一定要盡快把傷治好。


    楊夕卻看著方少謙爬過來的方向,露出一絲狐疑。葉清歡既然想賣方少謙的好,自然是要救人救到底的。為何沒有一起出現?而且這耽誤的也太久了點,還是她根本沒去?


    獸場方向傳來一聲怒吼:“誰特麽毀了老子的白玉宮!”


    大長老掏掏耳朵,一副半死不活的腔調:“龍毀的唄,還能是誰。現在的年輕人呐,真是沒見過世麵,一個破宮殿,還當寶貝似的。”轉臉又對著各門派的修士笑:“昆侖倒是備下了不少上好靈食,孩子們願意跟我老人家去一飽口服不?”


    他個合道期的老東西,修真界碩果僅存的幾個老寶貝。他說龍毀的,就是仙靈宮主在這,也得咬牙認是。除非仙靈宮那個老寶貝也在場。


    所以他說去吃飯,在場又有誰敢不跟著?


    眾人紛紛端出一副孫子款,恭恭敬敬的挨個上前見禮,簇擁著“老人家”往無色殿的方向去了。其中經世門蘇不笑,把孫子款端得最足,他好歹是四大派代表之一,卻臭不要臉的直接磕了個頭!


    當然,按輩分他是各家代表最低的,這個頭大長老也受得。但蘇不笑磕頭時候喊的是:“祖爺爺,五百年前是一家,咱們都姓蘇,您把【流空地縛封靈陣】的陣圖畫給孫子吧……”


    大長老笑眯眯的把他封了喉音、靈力和四肢,拎著脖子提走了。


    一忽兒的功夫,各家代表就走完了。準弟子們雖然是大殿的主要參與者,卻是人數又多,輩分又低,昆侖這個窮.逼門派,定然是不管飯的。都被刑堂的樁子們轟去昆侖書院修行了。


    昆侖山訓,生命不息,修行不止。甭管是家有大喪,還是人生大喜。


    釋少陽作為老弟子,今日是來幫工的。本來有份吃飯,但他沒那心情。“門板”往肩上一抗:“小師妹,走咯!”


    卻見楊夕一動不動。黑黝黝的一顆眼珠子定定的。


    另一邊那個投機取巧出名的景小王爺,也死拉著自家侍衛沒動。眼裏滿是綠光。


    釋少陽腳下一頓,再看眾人都散了,殘劍邢銘和無色仙子九微湖卻是沒走。


    “殘劍師父,這是……”


    殘劍一直繃著的臉,終於露出了一點笑意。“自己扯的旗,總要自己扛迴去。你們四個也來吧,掌門該是已經過去了。”


    釋少陽一腦袋問號,十分莫名。


    楊夕心裏砰砰直跳,隻怕自己猜錯了。


    景中秀卻是嗷嗷狼叫:“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穿越大神一定會給我光環,是我噠!都是我噠!”


    幾人跟著殘劍邢銘,一路迂迴到半山腰。無色仙子手掐法訣,重重幻境散去,露出一個魚塘來。魚塘裏波光粼粼的養著一群錦鯉。


    魚塘邊兒上,已經立著一個白衣勝雪、足不沾塵的掌門大人。


    不過掌門大人的臉色略難看。看起來十分嫌棄。


    楊夕連忙摘了眼罩,左眼看到的錦鯉,果然就比右眼多了一條。那條多出來的是一尾雪鯉,一身冰清玉潔的好鱗片,體型格外的胖大!


    楊夕幾乎是顫抖著脫口而出:“歸池!”


    景中秀急吼吼道:“在哪在哪,我怎麽看不見?”


    邢銘抬手在幾個小的眼睛上一抹,景中秀隻覺眼前一涼,便開了臨時的陰陽眼。


    然後他也看到了那條讓掌門無比嫌棄的胖魚。


    胖錦鯉拚命甩著尾巴,往掌門大腿上一撲!高人大腿太滑,錦鯉又沒有手腳,噗通一聲落迴水裏。


    搖搖尾巴,堅持不懈的再撲!


    又掉下來……


    我還撲!


    ……


    景中秀喃喃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腦殘粉呐……”


    釋少陽歎了口氣:“粉是什麽意思我不懂,腦殘我倒是大概理解了。”


    楊夕對歸池的情誼要比他二人深一些,歡天喜地的撲上去,一把抱住剛從掌門腿上掉下來的胖魚。“歸池,歸池,我就知道你沒那麽容易死!”


    花紹棠:“已經死了。”


    楊夕看看魚:“……”


    花紹棠迴頭看著邢銘:“怎樣,這資質能修鬼道嗎?”


    邢銘笑道:“他沒有散去全身修為的時候,就借著困龍索修成半步鬼道了,不然你們陽間人又哪裏碰得到它。”


    花紹棠微微點頭,“不錯,漲了點出息,終於知道給自己留後路了。這些年罪沒算白遭。”


    眼見著胖魚掙脫楊夕的魔爪,又要撲過來,倏然往後退了一步。“沒完了你!你都撲我襠上了!”


    景中秀本要撲上去的動作,當場跪倒。


    掌門大人你稍微顧忌一下自己出塵脫俗的形象好嗎?你那些女粉絲聽到這句話分分鍾粉轉黑啊!


    胖魚落在地上,失落的擺擺尾巴,看著有點蔫兒。


    花紹棠手指一點,半分情麵不留:“莫裝,我知道你能說話。當年見你的時候你就是這麽大個頭兒。”


    胖魚一擺尾巴,原地滿血複活,“花哥,花哥,你果然記得我對嗎?我好崇拜好崇拜好崇拜你啊!”


    一把清亮的嗓子,配上那白癡的語調,簡直醉了。


    景中秀:“……”


    楊夕也覺得這玩意兒有點丟人,決定就讓它在案上幹死算了。轉頭去看邢銘:“它這算是死了嗎?那……那……”


    那您老人家呢?


    邢銘麵色不變,微笑道:“嗯,我一直死著。”


    楊夕覺得自己終於參透生死,可以頓悟了。


    花紹棠一腳把胖魚踩住,對邢銘道:“就讓它拜在你門下吧,今年你除了景中秀,也沒收別的弟子。”


    胖魚掙紮道:“花哥,花哥,我想離你更近一點!”


    花紹棠臉色一寒,眼風在場一掃,指著資曆最淺的楊夕,冷冷道:“那就再降一輩兒,拜在楊夕門下!”


    楊夕:“!”


    掌門不要!合這貨就算散去全身修為打迴原形,閱曆也擺在那好麽!我教他什麽?教他如何坑爹麽?


    釋少陽直接脫口而出:“掌門不要!我師父門下已經夠丟人了!”


    楊夕默默迴頭看他:小師兄……你不小心把心裏話說出來了啊……


    景中秀跳起來吼:“我呢我呢?掌門我也是新入門的,我學的還是馭獸!”


    花紹棠冷冷一笑,悠悠道:“你是我門下直係弟子,楊夕是師兄門下弟子。”


    胖魚:再也不說話了……感覺好虐……


    景中秀哭倒在青鋒懷裏:“這個淘汰理由好難接受……”


    青鋒一直是個善解人意好少年,特別喜歡在關鍵時刻安慰人。


    “小王爺,我覺得掌門人是小心眼氣那胖魚才這麽說的。


    “你想,這傻魚現在修鬼道了,你修行那麽懶,估計百年之內看都看不見它,你怎麽養呢?


    “更主要的是,這老龍性子軟得跟楊夕那包子師父似的,楊夕心狠手辣又一腦袋壞水兒才適合教他,你一到關鍵時刻就犯慫,會把胖魚教壞的!”


    傻胖魚:“……”


    心黑手辣一腦袋壞水兒的楊夕:“……”


    包子師父的徒弟釋少陽:“……”


    又慫又懶的小王爺默默捂臉:“……青鋒啊,爺不是跟你說上山之後少說話嘛?你這地圖炮要是再多放兩年……你家爺早晚被坑死在昆侖呐!”


    青鋒一臉天然:“為什麽呀?”


    小心眼的掌門人花紹棠:“邢銘,我記得這東西是你招來的。”


    邢銘淡定笑:“我迴去就讓他閉關十年,專修閉口禪。”


    楊夕:魔道損心智,妖修掉智商。青鋒有很重的真魔血脈,什麽天賦都不缺,唯獨缺了心眼兒。我又悟了!


    就這樣,入門才一天的楊小驢子,被強塞了一個無論道統、物種、還是三觀,都迥然相異的徒弟。再加上,昆侖門內,師父這玩意兒隻有義務,沒有權利。


    楊夕每每想起來,都覺得很鬧心。


    楊夕當時本是還要掙紮一下的,是無色仙子九微湖突變的臉色讓她失去了這個機會。


    九微湖本來笑眯眯看著門派眾人一派和諧,忽然腰側昆侖玉牌閃爍。拿起來一看,嫵媚麵龐便露出一副金戈鐵馬的殺伐之色:“掌門,殘劍師父!離幻天那邊好像也要攪事兒,玉機子說離幻天的首徒葉清歡,被楊夕哄騙出來,就再也沒迴去!”


    作者有話要說:我是個善良的人,歸池這般軟萌,不會輕易便當的!


    (要便當也要在變硬之後……)


    看花花決定哪章便當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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