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那中年記者拿出了一支錄音筆,放在了桌子上,準備把兩人對話內容記錄了下來作為采訪資料。


    兩人也怕對話被旁人聽到,還轉過頭看了看四周,好在我早有準備,假裝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兩人隻是掃了我一眼,就開始了對話。


    “其實我已經跟了你一天了,你上一車送的是柴油吧?我看著送去了南邊一個縣城的加油站裏。”


    “對,上一車送的是柴油。”


    “可你這一車裝的是食用油吧?這是要送去哪裏?”


    “是食用油,送去糧油廠的,就是那種做成一桶一桶油,進超市的。”


    “工業油和食用油不是不能混裝嗎?這個是有強製性規定的。你上一車送柴油之後,也沒見清洗罐體吧?”


    “咳……規定是死的,人還是要活著的嘛。要是每次送完油我們都去清洗油罐,那我幹脆別跑車了,賺的那點錢全扔給洗車的了。”


    “你們跑運輸的利潤那麽低?”


    “我跑運輸十幾年了,一開始油罐車的確賺錢,這事兒又瞞不住,油罐車就越來越多,人多了,競爭就激烈,價格就降下來了。我不去拉,就有別人去拉,那我能怎麽樣?”


    “可食用油和工業油不能混裝,這樣會產生汙染的,柴油吃到人肚子裏,可是會造成中毒的。”中年記者有些痛心疾首的說道。


    “我跑這一行十幾年了,怎麽會不知道?我們家都是自己去榨油,要不就是讓老家那邊榨油送來吃,從來不買超市那些油,特別是廣告上吹得厲害的。”


    “既然你知道危害,為什麽不清理罐體?”


    “大家都是這麽幹的,我一個人清理了又有什麽用?再說了,清理油罐不用錢嗎?我們除非是拉一些味道很大的東西,才會清理油罐,防止搞得味道太衝了,像柴油跟食用油這些混一起聞不出太多味道的,都不會去管。”


    “糧油廠那邊也不管嗎?”


    “糧油廠倒是會檢查一下,不過也都是走個過場,檢查一下卸油口,隻需要把那裏給擦幹淨就可以了,誰也不會閑得無聊,爬上去打開上麵檢查罐體。”


    “就簡單走個過場?這管理也太鬆懈了吧?”


    “咋說呢?大家都是混口飯吃,像我們這些跑罐車的,利潤就那麽點,人家買油的老板已經把利潤給你壓得很薄很薄了,也就沒指望你搞什麽高標準,反正油拉過去,他們有辦法處理的吃不出來味道,你說我們操那個心幹嘛?”


    “這也太真實了吧?”中年記者一臉感慨的說道。


    “糧油廠也是一樣,大家也是混口飯吃,特別是上夜班的,真要是每輛車都爬上去檢查罐體,一晚上下來誰身體吃得消?為了那點工資拚命?誰又不是傻子。這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都不吭聲罷了。”


    “也就是說,所有人都知道會工業油和食用油混裝,這早就成了行業內默認的事實,隻是沒人發聲而已。”


    “差不多就是這樣。”司機一臉無奈的說道。


    “以你在這個行業十幾年的經曆,你覺得如果要杜絕這種亂象,應該怎麽做?”那中年記者繼續問道。


    “這我哪兒知道?我就一小老百姓,這種大事我可沒本事想出什麽辦法。”司機苦笑道。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運食用油,家裏吃油自己去榨,可你買其他的東西,就比如說方便麵,還有家裏小孩吃餅幹,零食那些,他們用的油可能也是這樣運輸過去的,那又該怎麽辦?”中年記者提出了一個相當犀利尖銳的問題。


    油罐車司機的僵在了原地,愣了半晌,才開口道:“那誰有什麽辦法?眼不見為淨唄。方便麵和零食這些,真要是用的這種油,我也沒辦法,反正我跑油罐車,知道有這事兒,隻能讓家裏吃自己榨的油,其他的零食啥的,我也管不了,吃了也就吃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等於是不同行業的人彼此投毒,最終轉了一圈害的還是我們自己?”


    “以前沒想過,你跟我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是這樣。”司機一直無奈的搖頭,顯然是受到了極大的觸動。


    “那你現在知道了,覺得這樣做合適嗎?”


    “肯定不合適啊,要不國家也不會出必須清洗罐體的規定了。可我們有什麽辦法?我們總要先活著啊。我跑車賺的錢隻夠緊巴巴的活著,我要是跑完一次就去洗車,中間耽誤時間不說,費用要提高多少?那我還怎麽生活?”


    “所以,這是生活所迫。那這些油如果被加工成零食,反過來影響你的健康,怎麽辦?”中年記者依舊鍥而不舍,想要從司機口中聽到觸動心靈的答案。


    “怎麽辦?”司機嗤笑了一聲:“涼拌唄。真的吃到了,那就自認倒黴拉倒。我不能讓家裏人過不下去吧?”


    “明白了。”中年記者點了點頭,繼續問道:“接下來再問你一點其他的問題,像你這樣,一個月能跑多少趟?這樣工業油和食用油混裝,會有多少次?”


    ……


    中年記者和油罐車司機的對話依舊在繼續,可我卻忽然感覺一陣困意來襲。


    這股困意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哪怕我伸出手用力去掐自己的大腿,想讓自己清醒起來,聽完他們兩人的對話,可指甲掐在腿上的感覺是木的,也不知道是困意讓我失去了痛覺,還是我的手指已經用不上力氣,沒有掐疼自己。


    我的意識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我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猛然直起身,朝著司機和中年記者所在的桌子看去。


    哪裏還有油罐車司機和中年記者的身影?此刻坐在位置上的換成了一對兒夫妻,正一臉疲憊的吃著米線說話聊天。


    我的動作幅度有些大,他們兩人還奇怪的轉過頭看了我一眼,隨即又繼續他們的話題。


    我趕忙站起身,朝著車子停靠的方向看去,那裏沒有了油罐車的影子,也不見了那輛黑色轎車,隻有我的房車停在那裏。


    我掏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發現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這麽久的時間,油罐車和黑色轎車早就跑的沒影了,我又該去哪裏追?


    我一邊在心裏懊悔著,一邊朝著衛生間走去。


    上了個廁所後,我走到洗手池旁,洗了一把臉,抬頭照了照鏡子,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鏡子中,我的脖子裏不知何時纏了一條黑紅相間的怪異毒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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