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周青峰都會去新華村的51號。

    進屋需要經過嚴格的清洗和隔離,因為製藥組每日在此鼓搗些黴菌之類的玩意——雜菌汙染是製藥的大敵。

    為了過濾空氣,整個51號的房間被封了起來,僅有的幾個通氣孔使也用碳芯過濾。房間內每天需要用酒精消殺,搞得新華村采購物品中,酒的采購量極大。

    由於空間封閉,進出不易,在51號工作的製藥組盡量不離開。當團隊內其他人享受明末的廣闊天地,他們在光線暗淡的屋子裏一待就是半個月。

    不過培養黴菌的工作進展並不順利,低溫帶來極大不便。現在製藥組唯一能提供的絕佳藥物其實來自周青峰的血液——每天要抽他五十到一百毫升的血量。

    抽取的血液要在高溫滅菌過的離心管內靜置,溫度保持在37度,待其凝固後使用手搖離心機加速到每分鍾三千轉,持續五到十分鍾。

    分離出來的血清就是‘聖光’團隊最好的藥物。它可以徹底激活人體自身的免疫能力,提高身體素質,加快新陳代謝,讓諸多疾病自愈。

    按照李院士的猜測,這玩意可能是一切癌症的天然克星。

    製藥組每天能獲得25到50毫升的‘特種血清’,即製既用,大概能滿足十幾人的需求。由於團隊內已經注射過,目前能獲得如此優待的是村內的‘勞模’和‘標兵’。

    今日汪小妹派來製藥組接受‘強化’。

    她在村裏已半個月,雖然工作辛苦,但每日狠命的吃。早中晚加夜宵,不斷有加餐,姑娘還胖了四五斤,麵色紅潤。

    和最早砍竹子時奄奄待斃的模樣相比,判若兩人。

    隻是汪小妹在常年的折磨中落下大量病痛,醫生判斷她全身有十處以上陳舊性骨折,連腦袋上都有。

    因為缺乏細糧和良好衛生習慣,汪小妹的牙齒嚴重磨損,有多顆齲齒爛齒,部分隻能拔掉。但團隊內沒有專業牙醫,拔掉的牙齒隻能空著。

    但這已經免去她莫大痛苦。

    此外這姑娘還有嚴重婦科病。根據詢問,現年十六的她被其公公頻繁強暴,曾流產過兩次,已失去生育能力。

    村內收容的女性中過半有類似經曆,極為可憐。

    但‘聖光’團隊看重的是腦子,把這姑娘從瀕死的邊沿拉了迴來。前次江公子帶隨從挑釁哨兵,及時吹哨求援,指揮村民助戰的就是她。

    建築組的高震對其非常滿意,無論思想還是能力都給‘甲等’評語。考慮其體質太弱,被安排上製藥組的‘強化’名單。

    51號房外有‘協警’站崗,任何人進出必須遞交‘聖光’常委臨時批條,得到允許後才能進去。

    雖說已經對村內老爺的神術早已佩服的五體投地,但看著細細針頭紮入自己血管,汪小妹還是驚的想跳起來。

    “別動。”

    製藥組成員提前按住了姑娘的手臂,完成血清推送。由於高震的特別關照,汪小妹被注射了五毫升,保證她在接下來半年整個身體機能將煥然一新。

    “你可以休息一天,會有些頭暈、發燒、嗜睡、饑餓等症狀。多吃多喝,一天後就會好的。我保證你明天覺著耳清目明,身強體壯,精神旺盛,好像有使不完的勁。”

    完成注射,製藥組成員揮揮手讓汪小妹離開,又喊了句:“下一個。”

    一名‘協警’作為訓練標兵走了進來。他看到汪小妹注射的全過程,怕怕的問道:“老爺,這是要幹啥?”

    “給你打一針神藥。”

    注射後,汪小妹沒什麽不適,走出51號的大門。

    門外站崗的‘協警’瞧了她一眼,低聲問道:“妹子,這屋裏到底是個啥模樣?為啥不能隨便放人進去?”

    汪小妹橫了一眼,訓斥道:“崗哨不能隨便找人聊天,更不能打聽跟本職無關之事。你這樣沒法被選做標兵,老爺生氣了,指不定還趕你走。”

    一說‘趕走’,威懾力太大,站崗的‘協警’討好的笑笑,不敢再多言語——畢竟豪門大戶也是規矩多,普通小民也是知道厲害。

    汪小妹憑空多了一天假,卻不知要幹啥。她從來沒有過清閑日子。在婆家時,公公婆婆恨不能讓她變成永動機。別說不幹活,稍微慢點便是劈頭蓋臉一頓打罵。

    而在原來的南灣村,欺負外來媳婦成了村裏男人的嗜好,汪小妹就沒一天好日子。

    到了新華村,老爺們板著臉說要嚴格的軍事化管理,強調個人無條件服從集體。

    汪小妹還以為會天天挨打挨罵,想著能吃飽飯,啥都認了。可實際上既沒人打,也沒人罵,反而有人關心她。

    誰敢欺負婦女,‘老爺’們都會勃然大怒。

    新華村的生活中有大大的自由,她居然有空發呆。

    下意識的,汪小妹去村內的建築組辦公室,向高震匯報,問問老師可還有別的什麽事。她視高震如父,見著就倍感親近安心。

    高震可憐這麽小的姑娘,人生際遇如此淒慘,平日倍

    加疼惜,就像養自家女兒一樣。他正跟建築組其他人要出門,豪言道:

    “世間像你這樣可憐的女子還有千千萬,我不但要救你,還要去救她們。近日得到消息,鬆江府要派兵來清剿我們,老師這就要去跟他們拚一場。”

    聽到官府要來清剿,汪小妹瞬間睚眥欲裂,血湧上頭,毫不猶豫的踏前一步,“老師,我陪你去。死也要護著您平安。”

    新華村的思想教育是很到位的,對所有雇工學徒協警,不單單教授知識,還要講述階級壓迫。

    講講族權、父權、夫權如何欺負人,講講貪官汙吏如何對百姓敲骨吸髓,講講全天下的百姓在受何等苦難。

    ‘老爺’們講課都是書本上的內容,幹巴巴的。可聽課的學生那個不是親身經曆?一說起自己受的苦,就沒有不眼淚汪汪的。

    有爹媽欠稅被官府捉去活活打死的;有欠下高利貸,不得不看著母親姐妹被豪紳賣進妓院的;有餓急了進地主山林挖些野菜果腹,被放狗咬死的。

    慘烈的事例一件一件,不需要任何加工,說出來就令人義憤填膺,怒發衝冠。

    聽課學生講出來的事例,可比‘老爺’們說的可怕百倍千倍。最後課堂上往往俱是哭聲,連穿越來的‘老爺’們也深受教育,痛恨這黑暗的世道。

    汪小妹隻盼在村裏的日子一直好下去。聽到官府要來,她比高震還激動,又瘦又小的身子骨當即炸毛,撲上來抱住高震一條腿,眼淚嘩嘩的朝外流。

    “老師要出去殺官造反,一定帶上我。我雖力小,也能替老師擋一擋刀槍。”

    高震先是啼笑皆非,但片刻後也鼻頭一酸,倍感欣慰。他把汪小妹扶起來,哄了幾句,“我又不是去送死,不會有事的。

    那些官差雜兵雖然人多勢眾,卻不過是土雞瓦狗。他們幾時出發,途徑何處,幾人指揮,全都被我們掌握。真打起來,他們必輸,經不起幾下。”

    汪小妹哪裏肯信,官府在她眼裏狠過野獸妖魔。她抱著高震的腿就不鬆手,哭啼啼的道:“我已無父母,視老師如爹爹。爹爹出戰,女兒也要跟著,死也要死在一起。”

    這麽好的女兒,把高震歡喜的又開心又難過。他哄了罵了,最後揚手要打。可汪小妹兩眼一閉,緊抱老師大腿,寧被打死也不鬆手,非要跟著去。

    “算了,算了,你要跟就跟吧。我們也需要後勤,你幫忙管著後勤也好。”高震沒奈何了。他自己也有個女兒,卻還沒眼前幹女兒貼心,真是舍不得打。

    汪小妹得了許諾,這才破涕為笑,抹抹眼淚站起來。

    官兵來襲的消息早已傳開,整個村子群情激動。請戰殺敵的數不勝數,每個‘老爺’身邊都圍著一圈人,求著要去拚命。

    思想教育到位,戰鬥力也就到位。村裏好些磕頭大喊,表示自己命不要了,也要保的再生父母平安。

    都是十幾歲受苦受難的孩子,大道理不會講。但若被拒了,個個委屈的恨不能以死明誌。

    “安靜,安靜。”

    蕭金浪也被求戰熱情嚇到,抓了個土喇叭站在高處,板著臉大喊:“所有人安靜,平日怎麽教你們的?大敵當前,你們卻亂成一鍋粥。

    你們的老師又不是去送死,是去殺敵,你們哭什麽?所有人都有安排,各司其職,做好本職工作。今日隻是演習,明日才出發。”

    蕭金浪稱得上‘反賊’大頭目,威望還是有的。他站出來要求恢複秩序,激動的人群才逐漸散開。

    但散開不表示就沒事了。

    根據‘群眾’反饋,外加野戰偵查,鬆江府正在華亭縣聚集一支六百左右的兵力,以地方縉紳和豪商的家丁為主,少量衛所兵丁,外加三百多隨行農戶負責後勤。

    這支正集結成型的部隊堪稱‘官匪’,大多是作惡多年的賊寇,平日聚散無形,背後由縉紳控製,預定今晚出發,清剿新華村。

    敵有四百步軍乘船而來,還有兩百多馬軍沿道路前行,水陸並進。三百農戶帶著推車運送輜重,跟在後頭。

    這支敵軍沒有野戰能力,需要在沿途住宿,兩天後才能抵達青龍鎮。

    按青龍鎮何捕頭的判斷,敵軍到青龍鎮後至少再休整一天,拿了戰前犒賞的銀子,才會進攻新華村。

    至於敵軍有沒有兵貴神速的可能。何捕頭表示會有少量匪寇探子前來,但大部隊是絕對沒可能玩什麽‘兵貴神速’的突襲。

    不是不想,是辦不到。

    敵軍主力出來作戰,沿途村鎮必然高度戒備,寨門緊閉,青壯上牆,日夜嚴加防守。地方富戶得湊糧草銀子甚至女人,求著這幫官匪離開。

    按何捕頭捕說法,這夥官匪在青龍鎮住一天就開撥已經算奮勇。按他們本性恨不能住上十天半個月,把全鎮禍害一遍才罷休。

    現在鎮上住戶無不逃散,帶著妻兒家財躲到鄉下去,避此災禍。所謂‘匪過如梳,兵過如篦’,這既是匪又是兵,猶如蝗蟲過境,不吃光搶光就不會走。

    鑒於這種判斷,‘聖光’團隊

    不能允許這股敵軍在地方上使勁禍害,至少要在青龍鎮之前就將其擊潰,最好是消滅。

    派兵布陣這事,輪不到周青峰插手,軍事組有正經的營團級軍官。組長陳定原本是野戰軍裏當團長的,這次親自進行參謀作業,製定作戰計劃。

    “這夥官匪主要裝備輕武器,火器質量低劣。他們的馬軍大多用於騎乘拉車,沒有衝陣能力。”

    “官匪內部指揮體係繁雜,一旦打起來肯定各自為戰。他們的通訊能力也極為有限,基本等於沒有。”

    “單靠我們,要全殲對手很難。但如果提供賞格,發動群眾,一旦將其擊潰,沿途村鎮對官匪仇恨極深,對零散匪徒有打擊意願和能力。”

    “考慮到周邊形勢,新華村的武裝力量將三分之二出動出擊,三分之一動員留守。雙方保持聯絡,時刻彼此援助。”

    “‘聖光’團隊將有六十人出戰,主要裝備燧發槍,個別人員使用自製手榴彈。進行過短訓的‘協警’全部出戰,裝備長矛。一旦擊潰對手,讓他們見見血。

    此外還要動員大概三百村民提供後勤支援,或許能從中也發現些人才。這批人也將成為宣傳隊,在戰爭過程中把我們的威勢宣傳出去。

    我們的困難在於交通工具不足,必須依托河道才能方便補給。主力基本沒接受作戰訓練,很難承受重大傷亡。”

    穿越前,團隊考慮過全軍事化前往明末,但推演的結果是除非變成一夥流寇,否則沒辦法完成任務。

    哪怕裹挾大量兵力,如何指揮部隊跑到天寒地凍的東北老林中打努爾哈赤,這個思想工作沒法解決。

    所以團隊以技術人員為主,訓練有一定思想的軍隊。這就決定了團隊內大部分人壓根不知道如何戰鬥。

    穿越前後,團隊內進行過多次小規模的演習,主要是應對外敵內亂以及村莊失火等緊急情況。尤其是演練如何使用專門為穿越研發的特種燧發槍。

    當初打爆牛二腦袋,以及各種治安整肅,都是用的這玩意。

    除了使用壓鑄成型的黑火藥便於裝填外,特種燧發槍的點火機構在槍內,還帶保險。槍膛內不但有膛線,還使用了比米涅彈更進一步的技術。

    十五毫米的彈丸上有個軟木彈托,彈托能嵌入膛線,保證射擊時彈丸旋轉提升精度。這種設計沒了米涅彈的掛鉛問題,對彈膛磨損小。

    特種燧發槍的缺點就一個——為了在單位重量下獲得更多的槍支。它的槍管隻有四十厘米長,槍口初速大概三百六十米每秒,有效射程不到百米。

    有這個射程差不多了,畢竟團隊內大部分人有近視眼,看不清百米外目標。

    另有十支槍管是八十厘米長度,槍口初速能接近五百米每秒。這是專門給軍事組用的,打兩百米外目標也沒問題。

    槍管上沒有光學瞄準鏡,連機械瞄準鏡都沒裝。它類似打獨頭彈的霰彈槍,瞄準機構都是最簡單的大號覘孔瞄具。

    為了提升精度,這槍特意用了諸如浮置槍管等設計,為了輕便又沒有木製槍托,改用粗鋼絲折疊槍托。

    對團隊內占大多數的非軍事人員來說,它就是用各種先進理念和工藝,將當前技術水平發揮到極致的最棒燧發槍。

    從鬆江府城出來的官匪馬上就要麵對這種超級燧發槍的排隊槍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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