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巴格達像火燒似的亮堂,映透半邊天空。

    ‘雌虎’重型裝甲車隆隆碾過倒塌的房屋,沿著廢墟的斜坡緩緩向前。

    車頂上的大口徑機槍瞄準遠處,射手一旦在夜視儀裏捕捉到任何可疑亮點,都會毫不猶豫的射一梭子。

    七八個步兵跟在裝甲車後頭,裝甲偵查連的哈桑中尉在車內操控無人機搜索附近的街道,改裝的遙控台上顯示無人機夜視攝像頭返迴的畫麵。

    以軍盡一切可能發揮自己的技術優勢,讓戰場天平向自己一番傾斜。無人機的應用是其一大利器,無論獲取戰場信息還是消滅有生目標,效率極高。

    但就在哈桑操控的無人機低空掠飛時,遙控台的畫麵突然天旋地轉,緊跟著就是信號中斷。他氣得大罵一聲,重重的捶了台麵一拳。

    古代攻城戰往往以屠殺作為結局,現代城市作戰也一向傷亡慘重。

    戰場上的惡劣環境讓軍人極容易情緒失控,複雜而殘酷的巷戰更是會放大負麵因素,引發難以控製的暴怒。

    信號中斷是伊軍動用了強電磁幹擾。

    而要說這幹擾從哪來的?就隻能問中國人了——很長時間內都在琢磨如何對抗美軍的電子優勢。

    在朱日和演習中,導演部能把電子幹擾車直接開到紅軍電子設備跟前啟動——知道如何對抗,也就知道如何壓製對抗。

    為了抵消猶太人的電子優勢,朝鮮給伊軍提供了多套的電子幹擾和反幹擾設備。剛剛起作用的就是一套強幹擾設備。

    通過掃描戰場上的無線電頻譜,找出那些是敵人在使用的頻段,然後加以幹擾——說來容易做來難,高級的電台都有抗幹擾措施。

    但一般的無人機偏偏沒有。伊軍不但釋放電磁幹擾,還搞出了強電磁脈衝,沒有經過特別加固的電子設備會被直接燒掉。

    哈桑正在使用的微型無人機就很難進行這方麵的強化,容易被時不時出現的強電磁脈衝幹掉了——這衝擊來的無影無蹤,防不勝防。

    如果沒有無人機在前頭開道,以軍的裝備優勢就難以發揮,巷戰中的推進速度就很慢。隻能靠空軍時不時投擲的重型溫壓彈來開路。

    但巴格達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以色列空軍能運載重型溫壓彈的隻有幾十架f-15e,已經忙不過來了。

    哈桑從‘雌虎’裝甲車的座艙出來,滿鼻子都是硝煙的氣息。操控的無人機墜毀後,他又聽到電台裏傳來友軍的緊急唿救,隨即是履帶碾壓的動靜和炮聲。

    炮聲距離不遠。

    t-54那門一百毫米線膛炮的炮聲跟‘梅卡瓦3’的120毫米滑膛炮完全不一樣。以軍已經很有經驗,聽聲音就知道麻煩大了。

    “該死的,肅清過的城區怎麽會有t-54冒出來?”

    哈桑招唿部下從‘雌虎’的座艙內拿出幾具b300反坦克火箭,“一隊從左側繞過去,別正麵硬頂。”

    t-54再怎麽差也是坦克,不是‘雌虎’能對付的。偏生進城的‘梅卡瓦3’不在附近,哈桑除了在電台裏唿叫救援,就隻能靠步兵自己上了。

    隻是等哈桑的手下走出百來米距離,街道廢墟突然爆炸。無數建築碎塊轟然上天,化作致命的破片收割附近的以軍士兵。

    氣浪揚起的煙塵遮天蔽日,把城市內的火光都掩蓋,叫人感覺猶如一口黑沉沉的大鍋扣下來。

    哈桑因為大腿前兩天受傷,行動不便所以離著遠些。爆炸的衝擊波隨著隨煙塵撞到他麵前,把他輕鬆吹了起來,飛出五六米遠,重重摔在地上。

    劇痛讓他眼前一黑,當場暈死過去。等他再次恢複意識,渾身發軟,頭疼欲裂。

    是‘黑寡婦’,或者是別的什麽自殺襲擊者。

    “這巷戰太難了。用溫壓彈鎮壓過的街區也未必安全。”哈桑醒來,腦子裏就是這事。

    伊拉克人早就料到猶太人會喪心病狂的在城區內進行爆破式攻擊,所以在很多居民區的地下修建堅固掩體。

    溫壓彈的威力通過空氣釋放,對這些地下的半封閉堅固掩體一點辦法都沒有。

    地下掩體裏有可能是一個班的伊軍士兵,可能是一個隨時可能引爆成噸炸藥的黑寡婦,甚至可能藏一輛老舊的t-54進去。

    挖個地下掩體的工程量並不大,藏一個黑寡婦的掩體幾個平民就能挖。藏t-54的掩體頂多動用一輛挖掘機,三五天就能建成。

    多個掩體之間還能牽上電話線彼此聯係,協調指揮。以軍能占領地麵,但對地下卻一時半會沒辦法。所以這種辦法是防不勝防。

    哈桑從地上爬起來,發現自己的夜視儀報廢了。他將設備從頭頂摘掉,黑夜的火光照耀下,離他幾十米外有個巨坑。

    “至少引爆了兩三百公斤tnt,我的一個班報廢了。”哈桑坐在廢墟的碎磚塊上直喘氣。再迴頭,發現剛剛搭載自己的那輛‘雌虎’也遭了殃。

    ‘雌虎’是由‘梅卡瓦1’型坦克改裝的,車體防禦不錯,但火

    力匱乏。遇到真坦克,它隻有逃命的份。

    眼前這輛‘雌虎’的尾艙被一發穿甲彈命中,駕駛艙被打穿,車體完全報廢。不遠處則多了輛冒火的t-54,不過仔細看炮塔有紅外大燈,又像是中國產的69式坦克。

    一輛‘梅卡瓦3’停在路口,炮塔左側的‘三合板’裝甲碎成好幾塊,顯然是挨了炮擊,但沒被擊穿。

    ‘梅卡瓦3’旁邊還有幾名伴隨步兵,其中一人發現暈乎乎的哈桑,據槍跑過來確認其軍銜,隨即大喊:“中尉,你還好嗎?”

    能好才怪。

    震爆讓哈桑的腦子不太好使,身體不協調。伴隨步兵又喊來醫護兵,給他清理滿頭滿臉的傷口。

    “發生了什麽?”哈桑被轉移到野戰救護所,恢複些精神後問道。

    醫護兵用酒精給哈桑清洗傷口,說道:“這片是伊拉克高官居住的區域,附近的建築下有個很大的地下停車場,一個伊拉克的裝甲連藏在裏頭。”

    聽到‘裝甲連’這個詞,哈桑就知道己方損失不會小。這突然出現在己方後背的強力部隊會造成重大威脅。

    醫護兵繼續道:“伊拉克人把停車場加固後,抗住了我們的溫壓彈。他們還故意堵死了入口,導致搜索此地的部隊沒能發現異常。

    等我們的部隊向縱深搜索,他們用推土機把入口重新打開,十幾輛坦克以及兩門自行反坦克炮出現在我們的身後。”

    哈桑這才知道距離他被炸暈已經過去兩小時。

    為了消滅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裝甲連,以軍不得不收縮防線,從周邊調來一個營。哈桑所看到的損失隻是一部分,醫護兵說死傷了一個營長在內的上百人。

    “現代化的城市戰鬥太殘酷。”哈桑心裏哀歎,“都怪薩達姆,他突然間成了阿拉伯的英雄,讓懦夫變成死士。如果是這樣的話,以色列就危險了。”

    在野戰救護所休息半個小時,軍醫確定哈桑雖然沒什麽大問題,但不能繼續戰鬥。可現在部隊到處缺人,已經不能讓一名經驗豐富的基層軍官隨隨便便離開。

    “哈桑中尉,我們抓到一名伊拉克的‘聖戰者’,你來撬開他的嘴。”以軍偵察兵派來一件‘輕鬆’點的活,並把個瘦弱的‘聖戰者’丟了過來。

    哈桑有些輕度腦震蕩,走路都歪歪扭扭,不適合上戰場。他在人來車往的救護所外找了塊破門板靠著,見到了偵察兵抓來的活口。

    “你們從哪裏抓到這小子?”哈桑問道。

    以軍偵察兵沒空審訊俘虜,隻簡單敘述道:“我們在個被炮擊的街道廢墟後找到這小子。他跟幾具‘聖戰者’屍體躺在一起,企圖裝死。

    可他裝的不像,兩眼緊閉卻渾身抽搐。

    我們開始還以為是個自殺襲擊者,後來確認他就是嚇破了膽。被揪出來後,他要求投降,說要迴家,迴巴黎。”

    “迴巴黎?”哈桑大樂,伸手朝被俘的瘦弱‘聖戰者’招招手,“小子,過來,讓我看看你的臉。”

    瘦弱的‘聖戰者’環視周圍如狼似虎的以軍大兵,哆哆嗦嗦上前幾步,任由眼前滿身包紮的中尉用粗糙的手摸自己的臉。

    “細皮嫩肉的,確實不是當地人。”哈桑轉而問道:“小子,你叫什麽名字?”

    “哈卜希。”瘦弱‘聖戰者’帶著哭腔。

    “多大?”

    “十七歲。”

    “你家地址是哪裏?”

    “巴黎九十三區。”

    “小子,巴黎是個好地方,你不應該離開家跑到戰場上來。告訴我,你怎麽出現在巴格達的?”

    “我坐飛機到伊朗......”

    “不不不,我是說你怎麽進到巴格達?怎麽到巴格達西城?這地方已經被我們封鎖了。”

    “走浮橋過來的。”

    “浮橋?”

    哈桑猛的抬頭看向還沒離開的以軍偵察兵,“巴格達東西城之間還有浮橋?”

    偵察兵當即搖頭,“不可能。底格裏斯河上的橋梁都被伊拉克人自己炸斷了。有浮橋也會被我們空軍炸斷。”

    偵察兵沒說完,對一把揪住哈卜希的衣領,惡狠狠的問道:“浮橋在哪裏?你們怎麽瞞過我們的無人機?”

    哈卜希被嚇的直哆嗦,嘴唇一直在抖,眼淚嘩嘩的朝外流,慫的像隻小雞仔。可他也知道浮橋關係到‘聖戰者’從東城向西城輸送人員和物資,不能告訴以軍。

    以軍偵察兵等了幾秒沒得到信息,暴怒的從腳踝處抽出一柄鋒利的傘兵刀,逼在哈卜希的喉嚨上。

    哈卜希被嚇的兩眼一閉,就隻能等死。

    哈桑卻大喊道:“不不不,別這樣。讓我來。”他又伸手拍拍哈卜希的腦袋,“孩子,別緊張。看著我,我叫哈桑,跟你一樣也是阿拉伯人。

    你想迴家迴巴黎,對不對?沒問題,我可以幫你。

    你媽媽知道你在巴格達嗎?想不想跟她說幾句?告訴我,你家的電話號碼。我們有衛星電話,可以直接打過去。”

    哈桑向偵察兵飛快的使眼色,後者立馬喊來前線情報軍官,果然帶來了一部衛星電話。

    哈卜希看著那台黑黝黝加固的衛星電話,哭的更大聲。他報出了一串電話號碼,情報軍官很快按鍵撥打出去。

    經過十幾秒的衛星轉接,有個焦慮的女人聲音從巴黎跨越萬裏之遙出現在巴格達的戰場上。當‘喂’的一聲響起,哈卜希哭的超大聲喊‘媽媽’。

    電話裏的女人驚訝又開心的喊了聲‘哈卜希’。哈桑卻立馬掛斷了電話,熱情的臉轉為冰冷,板著臉問道:“跟我說說浮橋的事。”

    哈卜希控製不住了,哭哭啼啼的說道:“浮橋就在河岸邊,不用的時候沉在水下,用的時候用絞盤拉起,但也不露出水麵。

    我們就好像在水麵行走,趟著河跑過來的。等人員通過,浮橋又會沉到水底。

    我們的隊長說了。它非常簡單,哪怕損壞了也容易修。而且它始終在水下,紅外夜視儀也看不到它。”

    浮橋居然在水下!

    周圍的以色列人這才恍然大悟,搞明白為什麽總是截不斷伊軍‘聖戰者’從東城到西城的來援通道,

    也搞明白為什麽伊拉克人時不時就要釋放強電磁脈衝,這是讓以軍的偵查設備暫時失效,盡可能保住浮橋的秘密。

    “告訴我,浮橋的具體位置。”哈桑繼續問道。

    “我不記得。”哈卜希哭著哀求。背後的偵察兵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手持匕首惡狠狠的盯著。

    哈桑則搖搖頭,舉起手裏的衛星電話。

    “想要活著迴巴黎見媽媽,你得好好恢複一下記憶。否則,這裏可沒人知道你媽媽是誰?也沒人在乎誰是你媽媽?

    你媽媽不會知道你死在什麽地方,為何而死?她隻會日思夜想,悲傷難過,直到有天鬱鬱而終。”

    哈卜希哭的更慘了。

    就這時,給野戰救護所提供照明的led燈啪的短路滅了。救護所的軍醫和醫療兵見怪不怪,等了大概半分鍾左右,取出備件替換上。

    哈桑則跟幾名偵察兵和戰場情報軍官對視幾眼,低聲道:“又是強電磁脈衝。伊拉克人在準備過河,他們的浮橋正在被拉起來。”

    情報軍官連忙去問了一圈,確認正在戰場上執行任務的無人機都無法正常工作,別說對河岸附近,就是對全城都暫時失去監控能力。

    哈桑一把抓住哈卜希的肩膀,兇神惡煞般喝道:“如果你還想活下去,就帶我們去找渡河的浮橋。否則我現在就幹掉你。”

    與此同時,距離哈卜希不到一公裏外的河岸邊。一支‘緊急機動隊’正準備過橋。

    浮橋的絞盤在前次以軍炮擊中被摧毀了,維修工正在重新安裝一台,準備把浮橋從水下拉起來。

    在浮橋附近的一棟建築廢墟背後,來自阿富汗的老兵將自己的‘莫辛納甘’靠在倒塌的矮牆上,在地上鋪了一塊幹淨的毯子,很虔誠的進行‘宵禮’。

    老兵有種預感,真主在召喚他。這是他最後一次‘宵禮’,必須格外鄭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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