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落下,整個山穀裏的景色都披上紅霞,這是個讓人忍不住想歸家的時刻。蜿蜒的山路上,是一隊北境的士兵正按慣例在巡邏,看他們的盔甲旗幟,應該是隸屬附近封火鎮的軍隊。

    牟北雲已經植入主魂整整守了一天,他的原始魂兵就隱藏在山穀附近灌木叢裏,監視著山穀的方向,他像一隻捕食的貓一樣等待了一個白天。

    十五個成年人,全副武裝,一名騎兵,剩餘都是輕甲步兵,屬於常規要塞的巡邏隊。

    他們還一無所知,根本不知道東北麵貝爾納多峽穀完全陷落的消息,這些人類還根本不知道狂暴的獸潮距離他們隻有最多一個夜晚的時間,依然還是按部就班的常規巡邏,沒有警戒,沒有封鎖,沒有任何哨兵和偵察隼的痕跡。牟北雲俯視著漸漸靠近自己的士兵們,他們對自己的境遇一無所知。

    牟北雲突然心有感觸,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也許此時此刻,也有更高級的捕食者,站在自己沒有察覺的地方,用悲天憫人的情懷,注視著自己可笑笨拙的行為。

    但是這種荒誕的想象並不能影響牟北雲的計劃。牟北雲此刻就是頭準備捕食的豹子,他準備捕食對麵逐漸接近的北境巡邏隊。

    魂師,以捕食人類的靈魂為生。這種說法很具有欺騙性,而且很文雅。牟北雲自嘲笑著,魂師,就是捕食人類為生。

    牟北雲離開十鎮已經兩個月,跟隨導師到達青鳥湖,當地人稱這是聖徒海,一個巨大的內陸鹹水湖。這片海一般遼闊的內陸湖,位於北境之東的馬瑞士州,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戰神穀。

    牟北雲到達的港口名叫綠海自由港,這是無主之地,綠山會流派在本港具有相當大的影響力。

    此刻牟北雲遠離港口,因為他們所有秘山勢力的魂師都接到命令,南下一千五百公裏,在奧斯卡城附近待命,準備參加狩獵。命令是駐地發出的,駐地是第七軍團駐地,是十幾個魔魂師勢力臨時契約的軍團。

    因為,北境的狂暴獸潮,開始了!

    數以萬計的野獸和魔獸從北境絕望之地的風暴中湧現出來,如海嘯一般衝向永恆山脈的原始森林,他們在原始森林裏醞釀了半個月後,引發了更大的百萬計數量的獸潮,從永恆山脈綿延一萬四千多公裏,涉及五個州的範圍,如突然爆發的瘟疫一般,瘋狂暴動。

    第七軍團得到了在三座大城範圍內狩獵的權利,他們派出了麾下所有的魂師。牟北雲就是這些聞到血腥味的捕食者之一。

    一級二十七階,魂熵四十一,這是牟北雲昨天被導師慣例檢查時候的熵值,他已經是導師座下弟子中具有最高熵值的魂徒。昨天為止,傅餘狐座下的弟子還存活二十二人,兩個月時間,又有十人因為各種原因銷聲匿跡,原因眾所周知,或者是因為攻擊人類被反擊重創致死,或者是被有敵意的其他外勢力魂師捕食了。

    和牟北雲從十鎮一起來的美美,歐男和上官雄,資質並不突出的三個人居然還活著,這令其他師兄弟都很驚訝,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和牟北雲在一起。

    當牟北雲到達北境,他第一次吞噬北境國王屠庫的士兵靈魂時,他上一世暴虐獸的基因似乎就覺醒了。

    放眼望去,這些和他比肩的師兄弟們,哪一個有他的曆史和記憶?哪一個能有在人類社會中,以類似狼人型生物生存半年的經曆和記憶?哪一個能像牟北雲一樣,被成千上萬的人類追殺的經曆?又有何人,能有被亂槍擊斃的體驗和記憶?

    他第一次撲向人類的時候。牟北雲一直在掙紮,他因為自己的記憶和遭遇痛苦過。最終他以自己的理解來達到平衡。

    如果當我還是個人類的時候,如果人類能讓我折服,如果能讓我體驗作為一個人類無與倫比的自豪和快樂,能讓我對這個種族有所牽掛,那我決然不會如此冷血的不顧一切將它們遺棄。

    是人類先遺棄的我,我然後成為異類。

    牟北雲同時還有個瘋狂的念頭,如果有一天,他成為魂師裏的王者,那他一定會安撫那些具有能力,又鬱鬱不得誌的個體,如果不能安撫他們,那他第一時間內處死他們,因為,這種存在,就是天生的滅絕者,他們一旦有機會,會反噬原來的社會和群體,造成毀滅性的災難。

    不過,現在,牟北雲緩過神來,他冷眼望著下方,現在他並不想招惹五王聯盟的三十多億人類,此刻,他想捕殺的,僅僅隻是那隊十五人的巡邏隊,其他千秋大夢,以後再說。

    他們已經進入了可以攻擊的範圍,牟北雲對自己植入主魂的魂兵實力很了解,不到十米的距離,直接撲過去,憑借衝撞力,就可以撞扁騎兵的鎧甲,能保證讓他一擊斃命。

    當餘輝從樹叢中一閃,一聲蟬鳴響起時,這群巡邏隊出現了零點幾秒的渙散,那一刻,勇士要塞的巡邏兵們都沒有注意最前麵自己的領隊。隻聽見砰一聲巨響,士兵們發現隊長的坐騎翻倒在地,地上塵土亂飛,但是隊長卻毫無蹤影。山路一旁就是一處斷崖,下麵傳來混亂的武器撞擊聲。

    “敵襲!”一個士兵醒悟過來,大吼道,“快放煙火!”

    四周同時躍出十四名武士打扮的蒙麵人,在巡邏兵還沒有拉響手中的示警煙火之前,周圍傳來一片骨頭斷裂聲,還有利器刺破厚皮革的聲音。

    報警的士兵感覺自己咽喉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抓住,然後他發現自己被提了起來,他覺得自己在做夢,他怎麽說也有一百八十斤,但是卻被一隻抓住他脖子的手,像提一隻雞一樣給提了起來。

    然後,他被那隻手轉過來,看見一個蒙麵的少年,一雙黑如墨汁的眼睛裏閃耀著妖異的光芒,士兵覺得窒息,雙眼劇痛,自己從來沒有這麽恐懼過,比死亡更令他恐懼,他發出尖利的慘叫。

    “過來吧,我給你們留了六個人,你們要吞噬他們的魂力,就趕緊過來。”牟北雲把騎兵的屍體扔在一旁,他剛才釋放出來了十四個一熵的魂兵,八個完成了吞魂,留下了八具屍體,返迴了魂戒。還有六名一熵魂兵各製服一名北境士兵。

    上官雄是第一個跑過來的,“墓碑老大,還是老規矩,給我留兩個嗎?”

    牟北雲沒有多餘的話,他將兩名奄奄一息的士兵交給上官雄。上官雄樂滋滋地召喚出兩名魂兵,抓住戰利品跑到僻靜處吞噬去了。

    歐男也跑過來,他話不多,“謝謝。”

    “我不要,我……不會傷害人類的。”最後跟過來的是美美,她看見一地的屍體,幾乎嘔吐起來,帶著哭腔小聲道。

    “大小姐,兩個月了,你魂熵和離開十鎮還差不多,連十熵都不到,你的魂兵還是四個,連上官雄都有八個魂兵了。”牟北雲耐心地勸說著她,“導師昨天已經很不滿了,難道你沒有明白嗎?導師雖然表麵溫和,但是他絕對是個冷血的劊子手,他不是我們的父母,他不是我們能理解的人類,我怕他一怒之下,會把你和前麵那些失蹤的弟子一樣給……”

    “不,我不會傷害人類的,我不知道魂師原來就是殺人狂,如果知道,我根本不會點燃魂火的。”美美帶著哭腔道,“我以為捕食野獸或者生命樹就可以的。”

    “這兩個月你一直在依靠野獸和生命樹補充魂力,明顯太慢了。而且導師警告過我們,在獸潮這段時間,絕對禁止攻擊任何野獸,不然會引起獸群裏魔獸的報複的。”牟北雲道。

    “那我要迴家,我要迴靖山鎮。”美美道。

    “美美,接受自己的命運吧,我們都不是人類,你如果現在逃迴靖山鎮,秘山勢力立刻會處死你的,以他們的做事風格,你的人類親人也難以幸免。”上官雄精神氣爽的走過來,皺著眉頭看著已經熟悉的場麵。

    “我……該……怎麽辦?”美美無助地哭道。

    “想活就必須墮落,想死就繼續高尚。”牟北雲答道,“想堅持按照自己的方式活,本來就很艱難的。”

    “不。”美美拒絕著,她搖晃著離開屠殺現場,“不……”

    “老大,嬋師上次警告過我們了,如果她繼續這樣,她必然會被秘山處死的,如果我們還這麽庇護她,到時候,一起處死。”歐男走過來,神情低落的看著美美離開的方向道,“我們該怎麽辦?”

    “什麽?嬋師這樣說的?”上官雄如同踩到一條蛇一樣尖叫起來,他詫異地望著牟北雲,然後又轉頭望著歐男,“你怎麽從來沒有告訴我?我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為什麽會連我也……牽連了?”

    “一周前警告的,你不在,就我和墓碑在。”歐男鄙視地看了上官雄一眼,“你?如果不是墓碑,你在三天前那個任務失敗的時候,就已經完蛋了,現在你知道了,那你離開吧。”

    “我……”上官雄沒話說了,他哪敢離開牟北雲,離開絕對是死路一條。他終於明白為什麽嬋師警告說一並處死了,他對牟北雲道,“她自己要死,你就讓她去死好了,要不然,我來幫她。”

    牟北雲轉過頭,盯著上官雄的眼睛,上官雄被恐嚇住了,他手足無措。

    “你不要胡來,她以前幫過我,我現在一定要幫她。”牟北雲一字一頓道。

    “如果……如果在你和她之間,隻能存活一人,那……那你怎麽辦?”上官雄問道。

    “事情還沒有到那一步,到那一步,我再選自己也不遲。”牟北雲道。

    牟北雲也鬱悶著呢,這事兒放上一世,魔魂師勢力就整個一超級犯罪集團,絕對是反人類,反社之會的國際犯罪團夥,比恐怖主義還要恐怖主義,全民殺之都死不足惜。

    可這一世偏偏自己就是這其中一分子。看樣子,事情對錯與立場有很大關係,與當事人身份有絕對關係。牟北雲現在特別同情那些被曆史醜化的各種形象,心中大感惺惺相惜。

    逼美美去捕殺,怎麽逼?比如這次,導師命他們攔截封火鎮的這隻巡邏隊,如果逼美美動手,那她萬一不動手,跑掉一個人或者讓他們傳出警戒信號,那直接結果是牟北雲四人組失敗,四個人全部被導師處死。

    該怎麽辦,真是糾結啊,牟北雲覺得這比自己魂力達到瓶頸更讓他頭痛一百倍。

    牟北雲的魂力達到瓶頸了,他就是吞噬再多的生魂,也難有寸進,比如現在,他的魂熵因為剛剛捕食,達到了五十七,但是明天清早,魂熵必然又會恢複成四十一左右,這已經重複了幾次了。

    嬋師告訴他,這就是瓶頸。他一級二十七階才遭遇瓶頸,也屬於非常罕見的,一般魂徒都卡在一級九階,一般超越就成為二級魂師,告別魂徒身份。

    而牟北雲,卡在一級二十七階,如果這個瓶頸被突破,還有兩種選擇,繼續升階,一直去試探導師曾經笑稱過的一級百階的超級留級生;或者升級成二級魂師。

    牟北雲的基礎魂兵是戰魂,後麵凝練的魂兵全都是戰魂,除非基礎魂兵消亡,牟北雲重新再次凝練,否則不會變化。他的基礎魂兵單兵達到十一熵,還有另外一熵左右的低級魂兵二十七名,一共有二十八名魂兵。

    十一熵的戰魂依然沒有覺醒導師說過的藏魂,什麽時候覺醒了藏魂,他什麽時候就是二級魂師了。三級魂師的標準是最強的魂兵單兵達到魂熵一百以上,藏魂決達到藏兵容量一百熵以上。

    牟北雲他們返迴了秘山在奧斯卡城附近的營地,派出去的幾個小隊都完成任務。

    “今天晚上,當你們忍不住困乏,陷入夢境,突然被地震一樣的聲音驚醒的時候,不要驚慌,那不過是成千上萬的獸群衝向這裏。這是我們盛宴開始的時刻,封火鎮的一百多個巡邏隊和哨卡被第七軍團的魂師全數拔掉。記住我教你們的安撫術,當那些狂暴的獸群接近你們的時候,你們用魂師特有的方式安撫他們,他們會認出我們,他們都知道我們並不是人類,和他們一樣,我們也是捕食者,在以前無數次的獸潮中他們中間的個別強者已經熟悉了我們特有的種群標誌,他們會歡迎我們的加入的。準備體驗屬於你們的第一次獸潮吧,二十萬居民的封火鎮,明天日出時刻,將毀滅在我們手中。”導師對著二十二名弟子說道,他表情平靜,“希望,等再次見到你們,你們都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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