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自稱“智波佐助”的中年偵探情感真切,言語生動,邏輯清晰,如果馬恩不了解內情,

    說不得會對他的話多信幾分。然而,盡管馬恩認為,深夜食堂如今麵臨的問題還有幾分疑點,但

    確實與大腦袋的所作所為息息相關,作為個中內幕的參與者之- -,馬恩自然不會被中年偵探的說

    法蒙騙。

    即便如此,馬恩依舊無法明確表示拒絕。首先,正如前話所言,明日花和兩位女學生已經是

    成年人了,還是別家的孩子,有自己的觀念和行為價值取向。其次,如今整個文京區都被幻夢境

    覆蓋,“旋律” 也還沒有完全退潮,自從他進駐文京區以來所觀察到的種種跡象也都表明,怪誕

    離奇之事物是客觀存在於這個城市裏的,並不會因為個人的想法和行為而消失,亦或是變得有害

    或無害。

    這些怪誕離奇之事物和這個城市休戚與共,更有人為推動這種休戚與共的運轉。所有人,無

    論是知情者還是不知情者,都必然要麵臨深切的影響。不知道這些東西,可以讓置身其中的人獲

    得心理上的慰藉,避免思想上的過激和精神.上的瘋狂,這應該也是不把真相公之於眾的緣由之一

    卻無法讓人們真的免受其害。

    無論如何,影響一直都存在,它們對人們的影響,就如同喝水被嗆到,走路會摔倒,過馬路

    被違反交通規則的車子撞中一樣,幾率可以減少,但在可見的時間裏無法完全杜絕。明日花和兩

    位女學生身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同時又身為- -個社會中的正常子體,不可能被在關在完全隔離的

    牢籠裏。

    從個人角度,馬恩當然不希望她們置身危險之中,但這些問題無法從個人角度去解決。馬恩

    從一個更廣闊的視野去觀察,已經意識到了,自己和明日花,以及那兩位女學生沒什麽差別,都

    置身於一個既定的大環境下。

    不是哪一個人,哪一群人,甚至不是人類這個群體的行為,給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帶來了

    危險,而是這個既定的大環境本身就是黑暗、痛苦且殘酷的。

    這不是自然選擇,而是所有行為體共同鑄就了整個自然生態,在這個生態中,沒有人具有真

    正的選擇。

    馬恩當然也有猜測,或許“結緣神”那怪誕莫名的力量表現,正是依賴了這個生態中複雜又

    繁密的聯係。從科學角度來說,如果它對這種聯係的觀測和了解極深極遠,遠超人類的認知,它

    自然能撥弦傳音,將自身的影響擴散,進而造就所謂的“緣” 。

    如此看“結緣神”,“結緣神” 本身就是這個星球上最高明的社會學、人類學、心理學、行

    為學等眾多人智學科的大師,還身兼眾多工科理學的學識,可謂多才多藝,盡皆精研到人類尚未

    觸及,甚至還未有假想的學科領域。

    這樣一個怪誕之物,卻並非是這個星球上獨- -無二的存在,也無法預估在黑暗深邃的宇宙中

    在天文尺度的時間和距離範圍中,又有多少與之類似的東西。人類與之相比,太過渺小,但人.

    類既然存活著,自然是這個更廣闊的生態中的一-個環節,也是這個無法用語言去闡釋的龐大係統

    中的一部分,這也是馬恩所能想到的,人類能夠存在發展至今的原因之。

    沒有誰是特別重要的,沒有什麽是獨一無二,不可或缺的,但是,哪怕看起來再渺小,也會

    在這個龐大生態係統中發揮作用,產生影響,成為係統運轉中具有重要意義的一一部分。這描述反

    過來也同樣成立。

    一-正如微菌之於人類, 粒子之於世界。

    在這個深闊渺遠的矛盾統一-的世界裏,所有自認為一定能做到的事情,都必然是傲慢的體現

    馬恩如此想到。

    馬恩不認為自己想要保護誰,就一定能用自己的方法保護到,同樣也不覺得大腦袋的計劃一

    定會順利進行,也就更不覺得中年偵探的探究會如其所想。但如果能把這些人約束在文京區的幻

    夢境中,在這個相對狹小封閉的環境裏,自己的影響力一定會更加關鍵, 也會發揮更大的作用吧

    這是馬恩如今找到的,最能保護他們的方法了。

    “也就是說,您同意了?”中年偵探看起來喜出望外。

    “真的沒關係嗎?”深夜食堂的店長也有些意外,反而覺得不是很妥當,“要不還是算了吧。讓三個女孩子協助,感覺還是有點不靠譜。而且這事情那麽古怪,到頭來說不定會害了她們。

    “沒法不同意。”馬恩坦誠地說:“誰能阻止- -個人去尋找自己的未來,去滿足自己的好奇

    心呢?”

    “哈哈一” 中年偵探

    笑起來,“這說法可真浪漫, 馬恩先生真是個風趣之人呀。”

    “佐助先生。你之前說,這件事和我有關,本人是重要的線索。”馬恩又用疑惑的目光看向

    他,“具體來說, 是什麽情況呢?

    中年偵探不動聲色地盯著他看了兩三秒,才搖搖頭,慎重其事地說:“不能具體, 不能具體

    ,線索還不充分。馬恩先生,您自己就沒有一點想法嗎?例如這段時間得罪了什麽人,發生了什

    麽奇怪的事情。哪怕是有一點點在意的事情也好,說不定可以給我們一些參考。”

    馬恩扶額深思片刻,也搖搖頭,無奈地說:“我平日裏不是在學校, 就是在家裏,沒去什麽

    特別的地方,也沒有什麽特別有印象的事情。我的事情挺多的,每天的時間表都排滿了。

    中年偵探歎了一口氣,似乎有點兒不滿意,但也說到:“沒關係, 或許您隻是一時想不起來。之後如果記起什麽,請務必告知一聲。明日花和那兩個女孩的事情,也請您放心,我還是要臉

    的人,店長更是我的朋友,我是不會讓她們去做危險的事情的。況且,專業的事情讓外行人來辦

    ,反而會壞事,請相信我的專業性。

    “那就請佐助先生多費心了。”馬恩點點頭。

    如此這般,三人又交換了各自的名片,以便後繼的聯係,就一同出了衛生間。

    明日花三人和歸鄉的年輕人鐵造才三已經熟絡起來,此刻正聊得火熱。三位女性青春洋溢,

    向鐵造才三打聽兼職的事情,這位年輕人自然樂於助人,-邊也吹噓起自己的工作,向叔叔鐵造

    裕三證明自己當年的選擇沒有錯。

    小號前輩抽空夾起魚尾小菜,剛塞進嘴裏,就看到三個熟悉的身影結伴走出,等她再定睛一

    瞧,看清楚了那抹令人印象深刻的深紅色,不由得連連嗆咳,唾沫橫飛,魚肉也噴了出來。

    “呀,前輩,好惡心啊。”單簧管後輩嫌棄地尖叫起來,她差點就被噴了個灰頭土臉。

    “啊,是馬恩先生。”明日花看到來人,高興地招手,“馬恩先生, 這邊這邊!”

    單簧管後輩連忙張望過去。果然是馬恩老師,她扭頭看向小號前輩,隻覺得縮起身體的前輩

    有點兒可憐。

    “沒事沒事,不是早知道馬恩老師會來了嗎?”她用紙巾擦掉衣服上的肉沫,明明是安慰的

    話語,聽起來卻有點兒幸災樂禍。

    深夜食堂的店長自然而然地轉迴廚台,準備新- -輪的餐 點。中年偵探智波佐助笑嘻嘻地坐在

    明日花身邊,分不清是壯還是胖的身體壓得椅子咯吱咯吱作響。馬恩摘下帽子放在吧台上,臉上

    的笑容一-貫平和, 他坐在小號前輩身邊,跟明日花三人打了聲招唿。盡管他自認沒有在這店裏擺

    老師的譜兒,但兩位女生明顯有些拘謹。

    “你們一” 馬恩沒有想起兩人的名字,不過,他開過高等數學的大課,校內學生應該都見

    過麵。因為安習館是私立學院,以安習館的規定,學生不管文理,不分專業,在畢業前都必須取

    得高等數學的學分。

    “梅子酒,可以嗎?”店長探頭問到,“我剛醃好一 壇酸薑 ,要不要來點?”

    “那我可要好好嚐嚐,我對酸薑還是有點品味的。”馬恩露出矜持的笑容,他還在大陸的時

    候,家裏也經常醃梅子、檸檬和酸薑,“再要一 -份今日推薦套餐。”

    店長應答一聲,轉身去忙活了。馬恩看向有些拘謹的學生,接上剛才被打斷的話:“你們是

    安習館?幾年級?

    “一-年級。”單簧管後輩這時也有點兒緊張。

    “二,二年級。”小號前輩緊著聲音說。

    “不要緊張,都已經是校外了,而且,我也不比你們大多少。”馬恩用溫和的聲音安慰著,

    “你們是明日花的朋友吧,我也是。所以,我們也是朋友了。”

    “嗯嗯一” 單簧管後輩早就想過見到馬恩老師時,自己可以說點什麽,可真人當麵,想好

    的那些說辭就好似糊成了- -團,她暗自深吸幾口氣,還沒準備好,就聽到小號前輩緊張地說:“

    對,對不起,馬恩老師,我剛剛從學校裏出來,我好像弄壞了學校的計算機。

    單簧管後輩不由得瞠目結舌,盡管早就覺得這位前輩會把持不住,-股腦把自己犯的錯說出

    來,可真聽到了,還是覺得喪氣。她很想抱怨幾句,又想著能不能把事情說得委婉一些,可這位

    馬恩老師當麵,明明為人溫和,可自己就像隻鶴鶉一樣,什麽話都幫不上,隻能聽若小號前輩左-

    句右-句,淩亂匆忙地把自己在校內做的事情說了一遍。

    當然,小號前輩沒有供出後輩,也沒有提起木木木同好

    會的事情,而且口舌不夠麻利,翻來

    覆去竟然隻是講了個大概,那個奇奇怪怪的聊天室更沒有提起。小號前輩的話停下來,隻覺得口

    幹舌燥,迴頭再想想,都理不清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麽。她的臉霎地漲紅,垂若頭,縮若肩膀,好

    似要鑽進餐盤裏一樣。

    馬恩倒是聽懂了,亦或者說,他本來就應該知道。要說今晚學校計算機網絡有問題,罪魁禍

    首肯定不是這位女生,而是他本人,亦或者是大腦袋。他本想裝聾作啞,任由兩位女生把這事兒

    糊弄過去,然則,看到兩位女生戰戰兢兢的樣子,他就覺得自己得說兩句。

    “馬恩先生,你的梅酒和酸薑。”店長把餐盤端上來,看了一眼拘謹的女生,幫襯了兩句:

    “她們還是學生。而且,我希望客人進來店裏,能開開心心地吃一頓。”

    馬恩還是那副溫和的表情,沒出聲,先是嚐了嚐梅酒,又夾了一-片酸薑。下肚後,才問到:,

    “所以,我都說過了,這裏不是學校,我也不是用老師的身份進店的。

    單簧管後輩猛然抬起頭,眼巴巴地盯著這位馬恩老師,她開始理解這話的意思了:“所以說

    這件事就過去了?馬恩老師。”

    小號前輩聞言也連忙看過來。

    “我隻關心一件事。”馬恩又抿了一口梅酒,神色嚴肅起來,“你們的作業做完了嗎? 高數

    過及格線了嗎?”

    本以為這位馬恩老師會說什麽,結果競是出乎兩人的意料。不,這種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兩

    位女生又覺得情理之中,理所當然。盡管對這位馬恩老師不怎麽了解,隻能憑校內的風言風語勾

    勒印象,但他似乎就應該是會問這種問題的人。

    “過了過了。”小號前輩連連點頭,不提今晚的事情,隻問學習成績的話,她一點都不慌-

    旁的單簧管後輩則是-臉吃了黃連的樣子,她- -想起高數的習題就犯暈,也早就做好在第-

    年無法拿到高數學分的準備了。現在被老師當麵問起,真不知道該怎麽迴答才好。

    她的表情是如此明顯,馬恩一眼就看穿了,但也沒生氣。來到日島後,他已經很久都沒生過

    氣了,而且,幫助有學習困難的學生不正是老師的職責所在嗎?他摸了摸擱在身旁的黑傘,對單

    簧管後輩淳淳低語:“- 年級的高數隻是打基礎,說難也不難,正所謂,功夫不負有心人,隻要

    多做題,拿到學分是很簡單的事情。”

    然後,他如變魔術般,鬆開傘柄的手裏竟然捧著-疊打印紙,

    “啪”地-聲按在吧台上,如

    推啤酒般推到單簧管後輩手邊。單簧管後輩下意識接住了,定睛一看,瞳孔不由得睜大了,臉色

    有些蒼白。

    紙麵上的題目工工整整,可還沒等她讀清楚內容,就已經令她的胃泛起酸水,不久前喝下去

    的梅酒似乎要反芻出來了。

    “雖然我這段時間不開課了,但每一次考試出題,我都有參與。你做通了這些題,學分就是

    手到擒來。”馬恩溫和地說:“- -年級的高數考試,都是萬變不離其宗,很基礎的。

    單簧管後輩聞言一顫,就好似背心中了一槍,身體-軟,頭磕在了這疊習題上。

    “馬恩老師.

    她的聲音充滿痛苦,令人潸然淚下。

    “馬恩老師說得對,反正都是要過的,現在過了,之後就輕鬆了。”小號前輩明明一副理解

    的口吻,卻沒有半點同情的味道,讓單黃管後輩很有一種利箭紮心的錯 覺。

    “前輩

    單簧管後輩拖長的聲音充滿了幽怨。她側過臉,發絲蓋住了- -邊的眼睛,另一

    隻眼睛仿佛在閃光,讓與之對視的小號前輩不由得撇過頭去。

    “高數好就了不起嗎?”單簧管後輩好似在責問。

    抱歉了一小號前輩心說,義正辭嚴地說到:“高數好就是 了不起,就和馬恩老師一樣。

    單簧管後輩不敢置信地瞪著這位前輩,就好似第一次認識她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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