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店裏的酒就會做噩夢,這種說法不免有些牽強附會,也正如那位地中海頭頂的中年男子

    所說那般,不過是流言罷了。最先提到這個說法的人究竟是誰也不清楚,- 開始隻是偶爾聽到有

    人開玩笑般抱怨,可之後好些天裏,陸續有客人提起。大部分人- -開始還隻是湊趣,可真相不明

    卻煞有介事的話說多了,漸漸也令人有些在意起來。

    談論噩夢的入還好,可真正做了噩夢的人,總要找些由頭。當事入做了噩夢,本來心情就不

    好,一發生爭論,態度就更加頑固了。本來還隻隨便說說,可後來連自己都對這理由認真起來了

    “也就是說,確實有好幾位客人去找了證據?”明日花在這三言兩語的講解中嗅到了-些不

    好的味道,她家裏也是開店的,十分清楚客人有時是不講道理的,一些平 日裏看起來好脾氣的客

    人,也會在發泄情緒的時候,將矛盾轉移到店家本身-開始,這種征兆不太明顯,但是,一旦

    客人真的有所行動的時候,情況會惡化得+分快。

    本來這家店也是老字號了,店長也是人生經驗豐富,不可能對這樣的發展一概不知。 明日花

    有些納悶地看著店長,心裏想說的話立刻就被對方看出來了。店長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他解釋道:“總 要給人發泄情緒的地方。

    “你是開店的,又不是開垃圾場的。”明日花終於忍不住說了句重的。

    “喂喂,明日花,小姑娘,這話可真刺痛人心呀。”講故事的中年人不由得拍了拍桌子,

    你是說來這家店的客人都是垃圾嗎?”

    “啊,我可沒這麽說。因為這裏確實不是垃圾場吧?”明日花一本正經地反問。

    中年人被噎了一下,沒好氣的說:“真是陰陽怪 氣的,平時也不見你有這麽多意見。”

    “沒辦法,有些客人就是不拿店當店,可我們這些人可是把店當成家呢。”明日花不認為自

    己有錯。就算她對噩夢流言有興趣,可這事情已經讓她有點物傷其類了。

    “噴,太敏感了不好呀,這日子很難過的。”中年人這般說若,目光卻轉到喝悶酒的年輕入

    身上,“看看, 這家夥就是太敏感了,所以就變成了你眼中的惡客。那些傳播流言的人,大概也

    和這家夥一樣吧?”

    明日花啞然,這個年輕人確實是剛才首先提起噩夢流言的人,怪聲怪氣地有點針對店家的苗

    頭。也許是酒精上頭了,所以說起話來才會如此肆意,可無論怎麽說,根據明日花自己的統計,

    當店裏碰到這類情況,客人的情緒變得更加糟糕,性格變得更加惡劣的趨勢往往更大。

    放在國外,這種直來直往的惡意或許很容易就能得到諒解,但日島的風俗人情更加內斂,這

    位年輕人的惡意如果更加明顯的話,反過來被他人施加的惡意也會變得更重吧。明日花想著,這

    就是一個惡性循環。明明過來買醉是為了開解心情,可是,用這種方式發泄情緒的話,反而會讓

    惡意累積吧一在成為新晉漫畫家後, 她自認也是個社會人了。

    “所以說,明日花,你也不想變成他這樣的話,就不要太敏感。”中年人竟然還在笑,拿過

    年輕人的酒杯,又給他斟滿了。而他說的這些話,也讓喝悶酒的年輕人一臉不忿,想要發作,卻

    又喪氣地垂下頭來。

    “噴嘖,還說明日花呢。你說話不也帶刺兒嘛,大叔。”正吃得歡的單簧管後輩看過來,這

    幾人的爭執放在這麽點大的店裏,就算不想聽,耳朵也不會放過。她是看出來了,中年人的言辭

    重心其實還是放在那位年輕人身上。

    “老板不說幾句嗎?大家都是在為你的店說話呢。”小號前輩的嘴裏塞滿烤魚肉,含糊不清

    地說。

    “那就謝謝大家的關愛了。其實,你們就讓他說下去嘛,不礙事。明日花你不是還要取材嗎

    ?”店長的不在意反而令別人在意。

    “我說你這入一” 年輕人猛地抬起頭,“你就真的一 點都不在意嗎?”

    “才三,你也是我看若長大的,難道這種事情見得少了嗎?”店長用毛巾擦幹雙手,轉頭看

    向年輕人。而他口中的“才三”明顯就是這位年輕人的名字。店長和這位年輕人竟然是熟人,而

    且,聽這話,還是日久天長的交情。中年人也沒有奇怪的表情,隻是平靜地注視這一-幕,他了解

    過年輕人的過往,所以才選中這家店。

    不過,明日花、單簧管後輩和小號前輩都有些驚訝。

    “你驚訝什麽?你不是這裏的熟客嗎?”單簧管後輩不解地看著明日花,“這家店開了那麽

    久,算算時間,就是從你小時候就開始

    營業了吧。”

    “真正的熟客是我的雙親,在我高中畢業的時候,父親才第一次把這家店介紹給我。”明日

    花連忙解釋,“我家裏不允許我在成年前接觸這裏。

    “啊,畢竟要喝酒嘛,我了解。”單簧管後輩想得有點簡單,不過,小號前輩卻看出來更多

    情況,便說:“看來你家裏也早 就為你想過一些畢業後的事情了。 ”

    “嗯,他們說,這家店是應酬的好地方。”明日花也很坦然,“不管我是 去做正常的工作,

    還是繼承家裏的店,亦或者現在當漫畫家,總要和人交際的。有一家熱人開的店就很方便。”

    “哎,你家的店不也行嗎?”兩人也早就聽說了明日花家裏的營生,既然都是餐飲業,給自

    家店拉業務不更好嗎?

    “你們不明白了,有些事情在自家店裏反而不好。而且,我家的店也不適合應酬。”明日花

    聳聳肩。

    這時,三人也聽到年輕人開口了:“我已經不是小時候的我了。 ”他的聲音有些幹澀。

    “你迴來這邊,你叔叔還不知道吧?”店長平靜地說:“他經常過來, 快到時間了。你這次

    過來,其實是打算和他見麵?”

    “不,"年輕人似乎要辯解,但又沉默下去,這一下,他也不喝酒了,隻是沉悶地坐

    著。身旁的中年人也不管他,徑自說:“如果你說, 是我硬拉你來的,你根本不想過來,那我現

    在就扇你一巴掌,讓你清醒一點。”

    “Q君原來叫才三嗎?好老氣的名字。”單簧管後輩突然說,這話和當前的氣氛一點都不搭,

    興許是覺得被冒犯了,年輕人朝這邊瞪了-眼。

    “你喝醉了。”小號前輩連忙說。

    “我?我才沒醉。”這般說話的單簧管後輩打了個嗝,唿著氣,說:“梅子酒就是飲料, 怎

    麽可能喝醉。”

    “就算你不承認,也會做鼴夢的喲。因為喝醉就會做噩夢,和你覺不覺得自己喝醉了毫無幹

    係。”小號前輩這番話,讓年輕人的目光轉了過來。她的語氣很認真,可就是這股認真的勁兒,

    反而讓“喝醉就會做噩夢”的話題變得滑稽,連帶著將店內那股悶著的氣氛也變得滑稽了。

    無論如何,剛才的這些話題,都是因為年輕人的那番話才引發的。

    “你們是把我的話當玩笑吧?”年輕人的聲音大了一些,似乎下一句就會吐出更加刻薄的話

    來,可話到嘴邊,又被他自己吞下去了。不是有人提醒,隻是,那種“小醜是自己”的感覺,讓

    他從瞞朧的醉意中清醒了-一些。

    他看了看店長,店長根本就沒理會這邊的事情,又在廚台前忙開了,似乎也沒打算繼續之前

    的話題,完全不在意他的理由和決定的樣子。而一直充當開解人的中年人,似乎也沒了之前那種

    安慰人的興致,反而在跟自己麵前餐盤裏的螃蟹較勁。

    年輕人自嘲地笑了笑,給自己倒酒,自言自語般說:“果然, 這麽多年了,我還是沒變。什

    麽都沒變可惡!

    “沒錯,你就和當年-樣蠢。”店長出了櫃台,將手中的一碗蓋飯放在他麵前,“吃吧, 這

    飯的味道也和當年-一樣,是你喜歡的那種。你的話,光喝酒可不行,還不到年紀。”

    年輕人沉默地拿起筷子,夾起裏邊的豬排,虎吞狼咽。

    “說點認真的吧,才三大哥。”單簧管後輩- -開口就叫起 “大哥”來,一點都不認生,“我

    覺得,你的事情比噩夢流言還要有趣。”

    “你就想把我當樂子吧?你這家夥,平時也是這樣的嗎?”年輕人不滿地說,可語氣卻沒之

    前那麽衝了。

    “抱歉了,她喝醉了。噩夢會懲罰她的。”小號前輩-開口, 年輕人的眼角就抽了抽。

    “算了,我的事情怎樣都好。但你們最好認真對待一下喝醉這件事,我可沒有開玩笑。”年

    輕人歎了口氣,這般說到。

    “噩夢的事情,是認真的?”明日花眨了眨眼睛,用目光向店長和中年男人求證,在她看來

    , 這兩位中年人還是挺靠譜的。

    “之前就說了,確實有這樣的情況。你隻是- -個月沒來,所以不清楚其中的過程。如果隻從

    旁人那裏聽說,沒親眼看到,確實會覺得牽強。”店長率先說到:“不過, 在我看來,這不是惡

    意的流言,那些客人隻是在說一個事實。”

    “事實就是,這些天來,在店裏喝醉的人都會做噩夢。”中年人也認真地說:“ 目前來說,

    也僅僅是做噩夢罷了。”言下之意,似乎還有別的預期。

    “你覺得會變得更加糟糕?”店長問到。

    “你拜托我調

    查的事情,我已經查到了一些。”中年人的迴答讓旁人有些摸不著頭腦,“雖

    然還不能明確迴答,但你知道的,我的直覺挺準的。這事情,到這裏還不算完。

    店長停下手中的動作,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過了一會,也隻是“嗯”了一聲,沒有更多的反

    應。

    “會死人嗎?”明日花有些擔心,“前幾個月, 就有客人死在店外吧?”她記得很清楚,不

    僅僅是因為死人,附近的街道狀況有一陣變得緊 張,也因為當時挺接近馬恩的新婚日期。她後來

    就此事詢問了馬恩,雖然沒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但她依舊覺得,這位人脈極廣,手段高深的馬恩

    先生,用自己的方式參與進去了,而且,從現在的情況來看,當時的事情已經得到相對完美的解

    決。

    而這樣的話題卻讓單簧管後輩和小號前輩瞪大了眼睛,那迷迷糊糊的感覺一下子就散去了。

    店裏還有其他客人,這些人包括店長本人,就這麽堂而皇之地討論這種事情?對店裏的營生來說

    , 這是很嚴肅,很重要,也不應該在這個場合談論的吧?難道就不怕嚇跑客人嗎?一旦這裏的客

    人把事情傳開,客流說不定會大減。

    “喂,你們真要討論這種事?”小號前輩不由得扯了扯明日花的衣角,噓聲問道。

    “沒關係,這家店的話是沒關係的。”明日花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這麽說了。至於為什

    麽是這家店就沒關係,她也沒有解釋。因為,她知道的也不多,隻是這家店的情況就是這樣,連

    這類事情都可以放在明麵上說,也不會影響營生,這是用時間證明過的事實。

    個中情況的複雜程度,大概要她的父輩這類,與這家店有更深交情的人才知曉了。這也是她

    的父親沒有告訴過她的“秘密”。

    “總覺得有點神秘。”單簧管後輩- -臉“我很想知道”的表情,眼睛裏仿佛在閃光。

    店長也沒多加解釋,對幾個月前死去的客人也沒什麽興趣。他給中年人和年輕人這一桌加了

    菜,順便問道:

    “所以,你帶了這小子迴來,也是為了解決這邊的事情?

    “可以吧?”中年人似乎也在問自己,然後又間年輕人:“你可以吧?

    “我一”年輕人張口就要說,卻頓了頓,表情更加認真了,仿佛在承諾一般,說:“我可

    以的。''

    “看吧,我說過的,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人和事情,會讓你更加在意。”中年人笑起來,“

    戀愛和失戀,在這些人和事麵前,都不算-迴事。你現在的心情應該不錯吧。”

    “說什麽鬼話,更令人在意的事情卻是壞消息,你覺得我的心情能好起來?”年輕入沒好氣

    地扒著豬排飯,- 邊反駁道。

    “所以,你這是失戀了,所以遷怒別人?可以理解。”單簧管後輩了然地點點頭,“但現在

    又是什麽情況?店長,你們要做什麽?到底發生了什麽?”

    “都跟你說了,噩夢的事情是真的。隻不過其他人都覺得是牽強附會罷了。”年輕人直言不

    諱。

    “但目前也僅僅是噩夢而已。”他又重複了中年人先前說過的話。

    “我們就是要解決做噩夢的事情。”他很認真地說,“在它還隻是 噩夢的時候。”

    店長和中年人都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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