鷲峰紅苑不知道馬恩先生會經曆什麽,她的心中彌漫若傷痛和悲情,從樓梯裏轉出來的時候

    下方的戰鬥還沒有停息。她抵達的地方正是之前被白色鑿靈破壞的那一帶,樓梯口恰好就在邊

    緣,沒有被波及。可這裏同樣不安穩,下方的戰鬥隨時都有可能再次摧毀這一一層的東西,如果沒

    有馬恩先生的阻攔,那抹可怕的白色幽魂追上來是遲早的事情。

    鷲峰紅苑開始尋找這一層向上的樓梯,之前是馬恩帶領她前進,現在隻能她自己來了。按照

    馬恩先生的說法:這裏的樓梯是不固定的,隻有在“需要”的時候才會出現。可是,如何判斷是

    否需要呢?是誰來判斷這種需要呢?用人們對結緣神最基礎的認知,這種需求就是“緣分”。

    有緣者登樓。

    就連講究科學的馬恩先生,也同樣隻對她這麽說。鷲峰紅苑覺得馬恩先生其實還有更加科學

    的長篇大論,不過,在這種緊急時刻,長篇大論就太不合適了。簡而言之,結緣神雖然是一種怪

    誕離奇的存在,但從尋常人的角度去看待它促成的一些狀況,依舊有部分符合人們的常識。

    鷲峰紅苑其實更能理解這種模糊的說法,畢競,無論是哪- -個神社,都同樣講究“緣分”。

    她唯一-不能確定的,是自己到底有沒有這個“緣分”。

    盡管馬恩先生也針對廣田小姐和婚禮的事情提點了許多,但鷲峰紅苑來到這裏,心中早就做

    好了最壞的打算。她無法肯定,當自己見到廣田小姐的時候,能否保持-一個平和的心態。她不禁

    這麽想:如果自己視廣田小姐為敵人,視“神明”為敵人,那麽,這些敵人又為何給她這個機會

    呢?

    她唯- -能給出的解釋是:如果廣田小姐真的是結緣神的巫女,而結緣神也在“神職” 的層麵

    上符合人們的認知,那麽,為了確保“緣分”的正確性,自己確實還有機會。

    緣分的正確是什麽?在鷲峰紅苑看來,答案是“存在” 。隻要緣分存在,無論是孽緣還是善

    緣,都是正確的。她不清楚結緣神是怎樣的神明,但從身邊所見所聞來說,它當然不符合人們常

    言樂道的“善良”。

    即便如此,哪怕是孽緣也好,正如馬恩先生說的那樣,完全沒有聯係的話,那一切就無從開

    始了。鷲峰紅苑現在隻希望自己擁有這樣一段緣分, 能將自己帶到廣田小姐身邊。

    下方的轟鳴聲落到更下方了,鷲峰紅苑路過中空處,向下眺望,入眼所見的房間大多殘破不

    堪,硝煙彌浸。更多的地方正在倒場,如同積木- -樣,-處倒塌,臨近的地段都不會完好無損。

    可是,她看不見交戰的雙方,隻有可怕的聲音源源不絕傳來。

    鷲峰紅苑心中急切,她不知道馬恩先生能為自己爭取到多長時間,之前馬恩先生的樣子已經

    很勉強了。在這棟建築裏徘徊的馬恩先生就像是一一個真正的怪物,可敵人看似嬌小,卻比這個怪

    物更加古怪,更加強大。鷲峰紅苑猜測,雙方在這棟建築裏,可能都是不死之身,但是,不會死

    亡不代表不會遭到折磨。無論馬恩先生的花樣如何繁多,事實就是,他隻要被那個怪物擊中- -次

    就要承受更加巨大的壓力。

    鷲峰紅苑從中空處折返,又穿過幾條過道,她都已經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哪個位置了。這些

    排列複雜的房間,以及交錯繁雜的過道,很容易讓人產生錯覺,當人們以為自己在筆直前進,其

    實已經開始繞圈了,當人們覺得道路向上或向下傾斜的時候,事實可能是相反的。在這個迷宮般

    的樓層裏,視覺和直覺似乎都很難作為參照。

    鷲峰紅苑也沒有任何靈感,大多數人在平日裏,都經常會憑借直覺去做點什麽事情,可是,

    那些直覺到了這裏,除了讓人更加混亂之外,沒有任何用處。她越是在這裏兜兜轉轉,腦袋就越

    是昏沉,越是提心吊膽,緊張不已,情緒就越是沮喪。

    沮喪、悲痛,猜疑,僥.她覺得自己快被這些令人疲倦的情緒給吞沒了。她覺得自己的

    雙腳越來越沉重,就像是灌滿了鉛,而這個時候,她連樓梯口的線索都沒有發現。

    下方的交戰距離她更遠了,馬恩先生似乎成功了,雖然聽得模糊,但這是好事,戰鬥沒有結

    束,同樣也是好事。隻要戰鬥還沒有結束,隻要戰鬥在遠離,至少能證明馬恩先生還活著

    鷲峰紅苑扶著牆壁,她漸漸覺得,連手臂都有點不聽使喚。她很想振作起來,拚命給自己鼓

    勁,但是,在一無所獲的時候,時間好似開始加速流逝般,讓她隻能幹著急。

    最後,她實在跑不動了,走起來也費勁,她緩緩坐在地

    上,就像是個抱著膝蓋哭泣的孩子。

    她靠在牆壁上,身體是如此的沉重,壓在後邊的牆壁上,似乎讓水泥都鬆弛了她的表情有些

    變化,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猛然用力向後靠去。

    這一-下,她的半截身體都陷入了牆體裏。她又驚又喜,這堵牆壁真的是水泥做的嗎?跟著馬

    恩先生上來的那一段路,她還真沒有認真研究過。她正要抽身而起,打算仔細研究- -下,畢竟這

    裏的怪事太多,在-無所獲的時候,哪怕是一J 點不正常的地方,都能讓她再度燃起希望。

    可是,當她用力撐起身體的時候,卻發現身體無論如何都無法掙脫牆體。她的後半身好似被

    夾住了,黏住了,有一股莫測的力量從裏邊拉扯她的肩膀、腰身,甚至是臀部,她來不及覺得羞

    澀,隻是大驚失色。

    當鷲峰紅苑更用力地掙紮起來時,那莫測的力量也加大了,好似拔河一樣,最終她沒能堅持

    下去,向後打了個跟鬥,-骨碌就翻進了牆體裏。那牆體裏邊也不是她想象的那些情況,而是一

    片單純的黑暗。

    她看不見任何東西,眼前漆黑- -片,可身體被兩側夾住的感覺是如此清晰,以至於她不由得

    擔心,自己是不是落入了陷阱,要被夾扁了。拉扯她的力量又抓住了她的雙腳,被夾住的身體被

    拖動,立刻傳來火辣的疼痛感。她覺得自己落入的不是牆壁裏,而是一個太過狹窄的通道。

    這股力量似乎要將她拖到某個地方,意識到自己很難反抗,鷲峰紅苑也就停下掙紮,盡可能

    讓自己被拖得輕一點。不一會,眼前依稀亮了一些,鷲峰紅苑隱約看到了纏住自己的東西:那是

    長條狀的,如嗬蛇一-樣靈活,又如同藤蔓-一樣堅硬粗糖的物事。 像是某種植物,但是活動起來,

    卻更像是動物。

    與此同時,鷲峰紅苑聽到了沙沙的聲音,像是這些藤蔓在摩擦地麵和牆壁,不過,聽起來的

    數量比能看到的多上幾倍。這是極為顯著的結緣神相關事物的特征,鷲峰紅苑雖然覺得形態有些

    單調,但她其實就隻在今天見過這些東西罷了。

    戰鬥過於激烈和殘酷,讓她覺得好似過了好幾天,但其實馬恩先生的婚禮就在今天,邪教儀

    式也同樣是在今天。計劃就是在一天之內解決所有 問題,到了明天太陽出來時,文京區將會迎來-

    個和往常沒什麽不同的清晨一無論是現實裏的神社還是亞夢之中, 今天都在下一場大雨,她

    和其他人麵對的是一個太陽仿佛永遠都不會升起的可怕世界。

    前方的亮光中,有一個不知道該形容為魁梧還是橫胖的身軀站出來,看輪廓是- -個人。這人

    擋住了大半的亮光,鷲峰紅苑完全看不清對方的樣子。可即便對方真的是人,鷲峰紅苑也無法放

    下戒心,馬恩先生經常話中有話,他的警告是要仔細推敲的,她深深記得:這裏留下了許多東西

    ,或許就有和馬恩先生-樣,看起來還是人類,但其實內裏已經變質的怪物。

    鷲峰紅苑做好了反擊的準備一盡 管她也想不出什麽好的辦法,隻能幼稚地認為自己可以絕

    地反擊,用自己的拳頭或雙腳之類。在噩夢裏,她身上還留有一些儀式道具,可來到這棟建築後

    ,她就已經是赤手空拳了。

    她根本就不能去想,沒有武器,也不擅長格鬥術的自己究競能不能反擊成功。這個時候,姐

    姐鷲峰紫苑的一身利落功夫,實在讓她豔羨,如果是姐姐的話,就算手無寸鐵也能打得幾個壯漢

    滿地找牙,自己真就該早點向姐姐求教的。

    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她被拖了出去,就像是從牆壁的- -端到另一端,從兩側消失的壓力,

    總算能讓她鬆一口氣。她肩膀的衣物已經破口了,還擦破了皮,不斷滲出血來。

    鷲峰紅苑不敢再往後靠,不過,拉扯她的藤蔓漸漸鬆開,如同毒蛇一樣散開, 如爬山虎- -樣.

    攀附在周邊的牆麵上。她看到的是-個堪稱古怪的景象:這些藤蔓幾乎占據了肉眼可見的每一-處

    事物的表麵,這些東西看起來真的是藤蔓,隻是說不出品種,青灰色的,有些粗糙。

    這些藤蔓和她見到的異變後的_上原專務有幾分相似,但有不一樣,不管是從體積還是質感來

    說,這些藤蔓都讓她覺得更加強韌粗壯。盡管顏色更加深沉,卻有著上原專務所不具備的厚重感

    和時間感。

    藤蔓如此,操控藤蔓的人自然也有-些似曾相識的味道。不過,鷲峰紅苑十分肯定,這是自

    己的錯覺,自己從來都沒有見過這個人。而且,在現實裏也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人,甚至連來神社

    參拜的陌生人裏,

    也沒有這種體型的:這個身軀高大,發橫,不知道該說是肥胖還是臃腫,連相

    撲選手看起來都比他小上一號。

    這個人模人樣的家夥看來也不是人類。

    高大的身軀幾乎被藤蔓枝條纏滿了。這些藤蔓枝條打著結,仿佛是無數根糾纏在一起,又像

    是粗大的幾根。有一部分植物深深地紮入 到他的皮膚下,他的半個身體就像是植物的一部分,他

    的半張臉和大部分的五官,都已經被植物根係般的細小之物爬滿了,紮根了,共生在一起。

    這才是他整個人顯得巨大肥胖的真正原因一好似被這些藤 蔓枝條將他這-身肌肉和皮毛撐

    脹起來。

    液體從這個如同怪物一樣的鄰居朋友身上冒出來的,嘀嘀嗒嗒砸在地板上,像是泥水,又像

    是膿液,顯得肮髒,卻又沒什麽特別難聞的氣味,隻能說是- -股植物的青澀怪味。

    他的樣貌自然也談不上好看,滿臉都是浮腫的肉塊,不時有藤須從裏邊鑽出來。他的臉已經

    嚴重變形變質了。如果不是整體輪廓還有頭有臉,甚至都很難當他是一個人類。

    這麽可怕的模樣,就連異化的上原專務都遠遠不如。鷲峰紅苑自然也很緊張,但對方已經放

    開了她,現在有沒有敵意也無法確定。這人似乎在想些什麽,嘴巴含糊不清的咕噥著,身上膿液

    滴笞滴答,就好似剛才將她拔出來,廢了好大的-股勁兒。

    “你,你好?”鷲峰紅苑自覺沒時間浪費,怯生生地主動打破了僵持。她嚐試站起來,小心

    翼翼躲開近側的藤蔓,但這些藤蔓隻是無知覺般,緩慢又遲鈍地爬行著。

    “你,你和馬恩馬恩是什麽”這個“大胖子”發出結巴的聲音,但好歹還是說著人

    話,鷲峰紅苑勉強能聽懂,對方說的也是日島語,這個迴應讓她忐忑的心安定了許多。

    馬恩先生也說過,能交流的話,總是比打架要強。她深以為然。

    對方提到了馬恩,聯想到馬恩先生在這棟建築裏的情況,麵前的似乎也曾經是人類,還是馬

    恩先生的熟人?鷲峰紅苑斟酌著說:“我是馬恩 先生的朋友。"

    “嘿嘿,朋友。”大胖子的笑聲就好似從腹腔裏滾出來-樣,同樣是結巴的,笑得都

    不如意,似乎還別有意味。在鷲峰紅苑聽起來,不是什麽好語氣。她又緊張起來了。

    “馬,馬恩的——的朋友,也是我,我的朋友。”大胖子這麽說:“很, 很久沒,沒有朋友

    來他這麽說的時候,聲音很痛苦,可是,從那浮腫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什麽。

    鷲峰紅苑倒是覺得,那些在他的衣內穿插的藤蔓,還有從他的浮腫肉塊裏長出的藤須,看起

    來就很疼。她心想,這也是一-個受到結緣神的噩夢折磨的人呀,似乎真的是馬恩先生的朋友。

    “謝謝您剛才救了我。”鷲峰紅苑用力鞠躬,懇切地道謝,“我和馬恩先生已經見過麵了 ,

    他現在有危險,您能去幫幫他嗎?”

    她第一時間就想到,要給馬恩先生- -個幫手,這個不請自來的“朋友”,姑且也算是朋友吧.

    反正他也這麽說了。如果對方能夠帶自己去下一個樓梯處,那就更好了。她有求於人,可對方

    才剛見麵,除了馬恩先生和噩夢裏的情況,她根本找不到能說上的話題,她想來想去,還是自覺

    嚐試著馬恩先生的話術一她深深低頭, 就是不讓對方看到自己漲紅的臉。

    她想要得到這人的幫助的心情很強烈,可是,-上來就說朋友什麽的,明明根本就沒有完全

    相信對方,還想利用對方,真是讓她感到羞恥。她覺得自己的頭頂似乎要冒出蒸氣了。

    她一度懷疑馬恩的朋友是不是真的很多,但現在,她覺得真的是。馬恩先生談及朋友,態度

    總是很誠懇,她親身體驗這一次, 自覺那種誠懇不會是虛假的。

    “你,你不要這樣大胖子嘟噥著, “不,不擅長的事情。

    鷲峰紅苑的臉更紅了,她恨不得跑到牆角躲起來,卻更想知道對方願不願意幫忙。隻聽到這

    人繼續說:“馬恩的事情, 是他自己的事情,我還有別的事情。”

    鷲峰紅苑覺得他的聲音似乎漸漸流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時的錯覺。 但她連忙說:“我來

    這裏,想要找到廣田小姐,可是一”

    她還沒有說完,身邊的藤蔓陡然急急遊動,發出巨大的聲響,把她嚇了一跳。大胖子發出急

    促的低沉的聲音:“廣 田?廣田雅美你找她做什麽?你不應該來這裏,小姑娘。

    “我,我有必須找到她的理由。”鷲峰紅苑聽到他這麽說,反而升起了希望,對方顯然清楚

    廣田小姐的事情。也許對方和馬恩先生的交情,比她猜測的更深。

    她躊躇若,不知道該不該和對方提起婚禮和儀式的事情,就算要提起,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不過,對方顯然不需要她多說。他隻是深深看了一眼-

    鷲峰紅苑覺得,自己能夠感受到這

    強烈的目光,但仿佛他在看的也不是自己。大胖子的語氣有些恍惚:“原來如此, 必須去做的理

    由我也是有的呢。

    “先生?”鷲峰紅苑疑惑的說。

    “馬恩的事情,馬恩自己會解決。但你的事情,還是我來幫你吧。”大胖子用毋庸置疑的口

    吻說,似乎根本不在乎兩人是不是剛認識,這到熱心腸和爽快樣,反而讓鷲峰紅苑有些猶豫。

    這人看到她這副表情,似乎就看穿了她心中所猶豫的東西,發出低沉的“嘿嘿”聲。

    “我說過的,馬恩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雖然他這人很是麻煩,但朋友就是朋友。”這麽說

    罷,也不管鷲峰紅苑是否同意,藤蔓陡然卷上,纏住了她的身體。

    “小姑娘,你覺得樓梯在哪裏?”他這麽問。

    駕峰紅苑當然不知道,他也沒想要她的迴答,自顧自咕噥著:“沒有樓梯的話, 就自己搭個

    樓梯呀。不過,我也不會措樓梯。”

    他說得理所當然,但駕峰紅苑卻深深感到挫敗。

    “但是,你能跳上月亮嗎?”大胖子蹲下,起身,全身的藤蔓如同炸毛般飛舞,“我能! ”

    言罷,她隻覺得整個人騰雲駕霧,竟然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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