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視正服用過馬恩的秘藥,他知道這種秘藥會給人體帶來難以形容的痛苦,以至於這種痛苦

    仿佛已經不僅僅作用於身體,而企及人們的精神和靈魂一如果人類 真有靈魂的話。

    秘藥可以自己服用,破除那些怪誕離奇之力量帶來的虛假與混亂,痛苦折磨著人們的意誌,

    因此,給邪教成員服用也具備極強的殺傷性。然而,用在非人的生命體身上,亦或者是某種不清

    楚是否可以歸類為生命體的某種物質表現形式上,還是第一次。

    邪教的這座“迷宮”究竟是什麽東西?是生物還是非生物?那些生體的活性是內部寄生物的

    表現,還是其本質構造的一部分?它究竟有多大?它究竟是何種來曆?對這些問題,警視正和烏

    克蘭女人全都無法解答。兩人的認知隻是基於眼前所看到的,所體驗到的那部分,顯然不是“迷

    宮”的全部。

    即便直覺和設想都把這座“迷宮”的變化更多視為:邪教利用某種儀式去刺激它,讓它產生

    強烈的應激反應和排異反應,令其內部的活性與動態上升到令人無法生存的程度。但這種生物層

    麵的描述,顯然不是全麵且正確的。警視正和烏克蘭女人隻是“必須在有限的情報下,做出及時

    的判斷”。

    如果判斷錯誤,兩人的失敗和死亡就是幾秒後的事實。而做出了錯誤判斷導致失敗,盡管會

    令人感到遺憾和不甘,但卻又是必須承受的後果。警視正在撒入秘藥的一瞬間,已經體驗到了這

    些專家遊走於極端環境下,所需要麵對的困惑、艱難和痛苦。

    麵對這些怪誕離奇之事物,哪怕前一刻還占據上風,似乎就能一口氣洞穿敵人,但下一刻就

    要麵臨絕境,必須基於極其有限的情報去做出自己的選擇。警視正-直都覺得馬恩成竹在胸,廟

    算精妙,是策略和情報戰的專家,是對方步步為營,最終逆轉了局勢。然而,他現在已經深刻意

    識到了,自己羅列出來的那位馬恩先生的所有優點,並不是他真正能夠帶領眾人逆轉局麵的根本

    在有限的情報下進行精準的判斷,在本質上是矛盾的,想要精確的判斷,就必須擁有足夠多

    的情報。那麽,怎樣才算是“足夠多”呢?馬恩所做到的那些事情,如今看起來更像是-種魔術

    有一些障眼法掩蓋了事實。警視正不願意稱之為“賭博”,因為,在這些多變的狀況下,“賭

    博”顯然是不可能踩對每一一個必要的節點。如果不是“賭博”, 那就必然存在一些隱秘的條件。

    警視正可以體會到,要逆轉文京區的局麵,自己等人已經越過了許許多多的“不可能”。現

    在沒有馬恩,烏克蘭女人也尺有所短,他必須自己跨越這個看起來不可戰勝的迷宮。

    迷宮的“血肉”吞噬了秘藥,向兩人擠壓而來的通道-陣劇顫。那些畸形的夾雜著多種無機

    物和有機物的肉塊好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重重砸下,上下左右的合圍已經停止了,頃刻間就這一

    塊那一塊地凹陷下去。這不是具體的某個人受到重創,而是一個完全看不到整體的龐然大物在發

    生某些令人看不清的變故。

    近在咫尺的膿液從數個缺口和數個膿包裏噴出來,警視正和烏克蘭女人無處可躲,被淋了一

    身,濕漉漉,粘黏黏,鼻子裏除了令人暈眩的惡臭之外,在唿吸不到其它的氣味。空氣之惡劣,

    氣味之刺激,不僅令人厭惡,更令人擔憂。

    然而,兩人姑且是活下來了,不管沾染了這些不知名的液體究竟會有怎樣的副作用,但膿液

    的腐蝕性並沒有體現出來。警視正和烏克蘭女人當時隻以為自己要變成- -對骨架了,甚至連骨架

    都不會留下。

    迷宮的激烈變化連“旋律” 都隻剩下一-種,兩人根本聽不到自己的聲音,無論是從嘴巴裏發

    出來的,還是從內心發出來的,恐懼與絕望充斥在兩人心頭,隻剩下木訥的表情。

    秘藥對“迷宮” 的刺激是極為顯著的,兩人能夠逃過一劫,就足以證明,警視正的抉擇帶來

    了正麵的轉機。不過,烏克蘭女人有更加豐富的經驗,她十分清楚,這些怪誕離奇之事物一一旦產

    生作用,一定會以極端的方式表現出結果的兩麵性。

    “我們暫時活下來了,但等會就不-定了。”烏克蘭女人的臉上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她向

    警視正提出警告:“秘藥已經產生作用, 你覺得這些作用究竟是負麵的,還是正麵的?我們無法

    正確解讀迷宮的變化,哪怕這種變化看起來很激烈。如果你想要保護更多人,你就不能單純看當

    下的變化是否對自己有利。”

    “我知道,我知道的一”警視正能夠理解烏克蘭

    女人的說法,這些事物並非獨立存在的,

    事物自身的變化將會給更多事物產生影響,尤其是“迷宮”這樣的龐然大物。雖然不清楚它的覆

    蓋麵有多廣,但有一點很明確,它可以形容為“- 個巨大的工程”。

    邪教對其進行了人工幹預,自己兩人也對其進行了人工幹預,並且,這些幹預並非全盈策劃

    僅僅是為了達成-一個極其有限的目的:邪教那邊自然是希望自己等人死在迷宮裏;而己方則希

    望擺脫困境。

    這些思量沒有足夠高闊的認知和理解,去覆蓋其後繼的每一個影響。

    “如果邪教對這座迷宮有更多的理解,他們的刺激應該是有底線的。但是,- -旦加上我們這

    邊的刺激,這座迷宮很可能會失控。”警視正沉聲說:“我相信, 邪教不會願意看到這一幕,一

    旦迷宮失控,他們就不再安全。”

    “所以,這是你早就想好的?”烏克蘭女人反問:

    “就像是引爆他人家裏的核彈?”

    “其實,我也隻是剛剛才想到的。”警視正聳聳肩,有些無奈,他當時必須先去做,那種生

    死之間的強烈緊迫感,讓他無法思考更多。如今再迴頭看看,依舊找不到更好的方法。守護文京

    區是他的責任,他確實抱著哪怕犧牲自己也要戰勝敵人的意誌,但是,他當然更希望自己能活下

    來。

    “有時候,我們這些入必須在可以設想的後果中找到一個平衡點。”烏克蘭女人沒有批評他

    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必須相信自 己的選擇,因為你隻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如果我沒有這麽做,或者說,如果我失敗了,又或者,我們做的事情會引發更嚴重的惡果

    警視正有些迷惘和擔憂。

    “所以說,做我們這一-行,最重要的心態就是死不悔改。”烏克蘭女人像是開玩笑般安慰著

    “如果你後悔了,你今後的人生就會被你現在的選擇吞沒,你不會希望看到那樣的結局,對吧

    警視正無法從這些話中得到任何安慰,烏克蘭女人的態度已經足夠清晰了,她不可能給予他.

    任何正麵的答案。他對烏克蘭女人之前的警告有了更加深刻的印象,他已經開始感受到了,這座

    迷宮已經變成了一輛脫軌的列車,無論是列車上的乘客們,還是車軌上的其他人,都將麵臨新一

    輪的巨大衝擊和挑戰。

    迷宮的異變漸漸迴落,通道再次敞開,但它並沒有真正平靜下來- 種從未聽到過的轟鳴聲

    正從遠處馳近。那可怕的難以形容的聲音,似乎在預示著什麽。烏克蘭女人終於聽清了自己的‘

    旋律”,那股“震動”的力量又能使用了.

    “走這邊!”她在警視正還在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麽時,已經撕裂了側壁。兩人才剛剛鑽進去

    ,地麵立刻顛簸起來,有一股力量將他們掀起,視野中能夠看到的所有事物都在傾斜。烏克蘭女

    人及時扣住牆麵,另一隻手抓住了警視正的後領,兩人就這麽吊在牆壁上。

    坑坑窪窪的四壁開始翻滾,隨之而來的是電梯下落般的失重感,但更要嚴重,警視正覺得自

    己的身體要漂浮起來了。還沒等他穩定好自己的身體,-個驟然的停頓差點兒將兩人甩飛出去。

    “這到底是一” 警視正的腦海中有了-個模糊又荒謬的猜測。

    “大概就是這麽一迴事了!”烏克蘭女人也不由得大聲起來,“迷宮正在運動! 它的速度很

    快!”

    “這座迷宮到底是在什麽地方?在三丁木公園裏?”警視正的冷汗都冒出來了,他可以想象

    一個龐然大物在三丁木公園裏橫衝直撞,如同災難電影中那些體型巨大又猙獰的怪物,僅僅擺動

    身體就能掃平-層樓。他希望這個電影情節不會出現在文京區。

    “應該不會在正常世界。”烏克蘭女人大叫著,周遭的聲音太吵鬧了,她分不清是自己耳朵

    實際聽到的聲音,還是某種隻作用在腦海中的“旋律”。但無論是環境,還是她的內心,都在響

    起令人不安的警報。

    “對,對! -定不會在正常的世界裏發生這種事。”警視正已經在試圖說服自己了,“迷宮

    那麽龐大,邪教不可能將它隱藏起來。是午夜迴響!我們現在已經進入了午夜迴響!

    如果三丁木公園注定被摧毀,那麽,他寧願是午夜迴響裏的三丁木公園。盡管有很多相關人

    士都聲稱,在午夜迴響裏發生的情況,或多或少會對現實世界有影響,但也總比直接摧毀人們的

    正常生活更好。

    “如果是在午夜迴響的三丁木公園,我們就還有機會。”烏克蘭女人-邊引導警視正貼著牆

    壁向上爬,- -邊大聲說:“

    午 夜迴響裏的怪物太多了,一座迷宮不夠,它很可能連三丁木公園都

    無法摧毀!三丁木公園有更加可怕的怪物!”

    “結緣神,是結緣神!對嗎?”警視正歇斯底裏地叫喊著,牆壁再次翻滾,從側邊變成了上

    邊,他差一點就要掉下去了。他看到下方的牆壁裂開一條條縫隙,縫隙中盡是淩亂而尖利的錐狀

    物,並非全然筆直,有的就如同蛇-般彎曲,有一些還在不斷甩動。 這些怪異又可怕的景象讓他

    深信,一旦掉下去真的會沒命!

    烏克蘭女人慘叫一聲,她落下一截,被下方的警視正及時托住。警視正看不到她的狀況,但

    那聲慘叫讓他心中極為不安。

    “怎麽迴事?發生了什麽?”他用力撐起烏克蘭女人,他覺得自己的手腕要斷裂,因為他現

    在隻靠兩隻手抓在牆壁的裂縫上。他更擔心這些裂縫會不會變得如下方- -樣,長出那些像是尖牙

    利齒,又像是某種觸手的怪東西。

    “混蛋,它吃掉了我的左手!”烏克蘭女人不敢置信,她的左臂,從手指到手肘處,被突然

    從牆壁中冒出來的怪東西吞掉了。她無法形容這是什麽:它是扁平狀的,像是一-根皮帶, 表麵看

    起來很光滑,但僅僅是擦過她的手,她就能感受到那股無法對抗的撕裂感。那半截手臂被這東西

    帶走,她瞠目欲裂,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臂在這個東西的光滑表麵瓦解。

    她對“震動”的利用技巧爐火純青,不僅僅可以用來進攻,也可以用來防禦,但這個怪東西

    就這麽視若無睹地突破了這層防禦,視她的“旋律”為無物。她完全來不及反應,也沒有感覺到

    “震動”對其有一絲片刻的阻擋作用。

    烏克蘭女人過去也遇到過足以正麵突破“震動” 的怪物,在午夜迴響裏,這些強大得不可思

    議的怪物多的是,但是,自己的“旋律”明明還在迴響,可卻沒有絲亳效果的情況,她還是第一

    次遇到。

    在這個扁平的怪物麵前,她所擁有的怪誕離奇的力量似乎是不設防的。

    失去一隻手對任何人來說都是重創,烏克蘭女人原本希望能夠找到更好的突破點,但麵對這

    個無法用“旋律”的力量阻擋的怪物,她知道自己必須立刻改變方案。

    她沒有再去思量反擊的辦法,此時環境之惡劣,讓兩人無從施展。她再次發起“震動”,在

    雙腳處撕開一條裂縫。警視正十分默契地率先鑽進去,再迴身拉扯烏克蘭女人一把。如今兩人同

    舟共濟,哪怕半分遲疑都會引發雪崩式的崩潰。

    烏克蘭女人在這般危急的情況下,依舊找對了路,那條扁平的怪物沒有追來,-路上也沒有

    出現新的危險。他們離開了那個房間,進入-條同樣在翻轉的通道。短短三米的距離,卻讓兩人

    大汗淋漓,好似從地獄中掙脫出來。

    這條通道好似被人甩動般起伏著,同樣站不住腳。兩人貼在地上,說是“地上”,其實隨時

    會變成“牆壁”和“天花板”。這條通道的傾斜沒有規律,也同樣在翻轉,無論前後看起來都空

    蕩蕩,黑漆漆,沒有盡頭。兩人能夠視物,自然是因為這裏有光,但是,自己身邊的光都不知道

    是從哪裏傳來的。

    攀附在這條通道裏,隨時都在天旋地轉,但總比之前的房間好一些,最起碼沒有那些可見的

    怪東西。然而,這裏的空氣也好,濕漉漉的表麵也好,都戴給人- -種灼燒鼻腔、喉嚨和皮膚的感

    覺。兩人沒掙紮幾下,身上的衣服就破開了好幾個口子,布料纖維根本頂不住太長的時間,而直

    接暴露在外的皮膚也開始發白,起皺,蛻皮。

    烏克蘭女人的“震動”能夠削弱這些危險,但不可能完全避免,他們至少還是要唿吸空氣的。警視正隻覺得上天無路,下地無門,自己兩人可能要死在這個迷宮裏了。

    烏克蘭女人的狀態也不好。她止住了出血,哪怕隻有一隻手,她也確信能繼續戰鬥,但前提

    是要有一個明確的對象。如果需要麵對的是- -座巨大的迷宮,是一個變異的環境,她也會感到無

    能為力。在她的感受裏,沒有一-處地方是安全的,任何可以接觸到的物質隨時都有可能變成某種.

    致命的玩意,而且無法找處其中的規律。

    如果整個環境都是惡意的,那麽,人的局限和脆弱就會凸顯得淋漓盡致。

    “所以,使用了秘藥,隻是讓我們慢點死掉嗎?”警視正苦笑起來。

    “還有機會,別放棄!”烏克蘭女人的眼神再次淩厲起來,充滿了鬥誌,“聽我說, 如果迷

    宮是在午夜迴響的三丁木公園,我們一定還有機會。我們無法對抗這東西,它鬧出的動靜越

    大就

    越是-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身體就差點被甩飛出去。她幾乎是憑借本能,扣住了用“震動”撕裂的

    裂口處,還用雙腳夾住了徹底失衡,差點就從自己身邊滑落的警視正。

    現在兩個人都隻靠烏克蘭女人僅剩的右手支撐著,通道整個兒立了起來,他們能夠清晰感受

    到重力的拉扯。更可怕的是,上邊隱約可 見的地方,陡然向內凹陷,徹底將上邊的通路堵死了,

    就好似一根管子從外部被人捏得緊緊的一他們不知道究競又發生 了什麽,隻能這麽去想象。

    他們甚至要慶幸,不是自己所在的一截被捏著。

    又是一股巨大的,無法抗拒的力量傳來。兩人可以清晰感受到,這力量不是作用在自己身上

    而是作用在迷宮本身,身在迷宮之中,被波及是必然。這股力量是旋轉的,撕裂的,折騰的,

    烏克蘭女人的右手再也抓不住裂縫,兩人再次被拋飛。

    警視正尖叫起來,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就要砸在上邊被封堵的地方,他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場。

    烏克蘭女人的“震動”再次失效了,她聽到了一種無以倫比的“旋律” ,那不可能是某個人的“

    旋律”。她仿佛看到了一個巨大的,無可名狀的怪物蹲踞在上方,自己和身邊的一切,都在朝- -

    張難以描述的巨嘴裏落去。

    要被吃掉了,迷宮和自己,都要被這個可怕的怪物吃掉了!烏克蘭女人無法理解自己到底是

    怎樣的情緒,她甚至覺得自己其實沒有在思考,隻是在等待這一幕。

    然後,有光照入,兩人沒有看到怪物,卻看到了一片模糊又怪異的景象.

    通道被徹底撕裂了,兩人朝著裂口外墜去。

    兩人沒有發出叫聲,他們已經發不出聲音了。喉嚨火辣辣的痛,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層紗布,

    但是,兩人都看到了-片開闊的天地。更古怪的是,明明上一刻還是墜落的感覺,下一刻就好似

    平躺在地上。

    烏克蘭女人下意識翻身,摸索著身邊的一-切。身邊盡是濕漉漉的,冰冷的風雨拍打在她的臉

    上,頓時讓她清醒了一些。

    她意識到了,自己是在一-片森林裏,而不是那個怪異的迷宮裏。

    她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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