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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咆哮的機車衝下山包,數不清的怪物從草地岩石的背後,從樹木的陰影中,從山石之間湧出,它們怪模怪樣。若將視它們為動物,則不僅又有四肢著地的,也有兩隻腳飛奔的,不僅僅有如同財狼虎豹的,也有如同人類尚末進化完全前的模樣,有看似魚類插上了翅膀,也有草履蟲長出了獠牙,有看不清影蹤的蛇形之物, 也有宛如編蝠、禿鷲和老鼠雜交體.但仔細看看卻又四不像。

    無論是什麽模樣的怪物,它們都或多或少顯露出看似植物的一部分,要不是皮毛,要不是裸露在外的髒器。可它們都咖如此真實 ,兇惡如人類藝術家刻意描繪的那些專門引發人類恐懼和憎惡的險惡又五陋的形象。甚至可以說,隻要看到它們,就不禁會想到 ,隻有人類之中最高有創意和激情的藝術家,在承受過非人的折磨後,從腦海中喚醒那些光怪陸離的幻覺,才能夠將之描繪出來。馬恩相信,隻要是正常人,或許在審美意識中會為這些古怪兇惡的形象傾倒,但卻絕對不會認為它們是什麽“美麗善良” 的東西。

    馬恩利用重型機車的力量將鋸鏈拖拽著的巨大怪物甩入這一群群怪物中 ,將它們砸得血肉橫飛,如皮球般四處翻滾。無法擺脫可怕痛苦,也無法習慣這種劇烈痛苦的巨大怪物發出-陣陣哀嚎,不死的怪物麵對深深紮根在自己體內的鋸鏈也束手無策。這些鋸鏈就好似並非纏繞在它身體上,而是纏繞在它的意識中,纏繞在它的靈魂裏, 纏繞在它之所以為它的本質之處,無論它如何變換形態,都無法得到解脫。馬恩也同樣感到痛苦,由鋸鏈帶來的痛苦是雙向的,而這種痛苦融入了兩禁藥帶來的痛苦中,當馬恩一次次挖掘這些痛苦的時候,他可以清晰感受到, 鋸鏈帶來的痛苦正在逐漸覆蓋禁藥的痛苦,似乎隻要有足夠的時間.它就能將所有痛苦的總量提升到連禁藥都阮法企及的程度馬恩不確定自己是否可以忍受那種程度的痛苦,現在隻是感覺到,隻是稍微想一想,就讓他的身心顫抖,不願再去想那麽可怕的情況。

    他現在隻希望,當駭入儀式完成的時候,強行脫離噩夢的自己

    但至少在現在,這種痛苦的確就是他用以對付這些不死怪物的依仗,就連他自己事先也沒能想到.效果竟然會如此之好一料到,在這個噩夢中.自已竟然可以變得這麽古怪而強大。禁藥的力量在過去已經得到證明,但是,大腦袋改造的黑傘竟然還有這種不可思議的保險,同樣讓馬恩感到吃驚不已。之前慘烈的戰鬥讓也忽略了許多事情,可他現在突然想起來了,大腦袋在交付黑傘的時候聲稱,它沒有為需夢中的黑傘添加任何超出現實性能的資訊。然而,馬恩卻又十分肯定,自2己是在挖掘痛苦的時候.觸碰到了黑傘資訊中的黑匣子那是一 種感覺,-開始很模糊,但越是深入。就成是清晰, 越是迴想, 就越是可以找到許許多多可疑的細節,證明事實就是如此。

    這般念頭也無法在馬恩的腦海中停留太久,痛苦很快就讓他的大腦一-片茫然,他覺得自己時而清醒,時而渾噩,時而恍惚,他開始記不住自己上一 秒到底都做了哪些事情,自己到底是再朝哪個方向行駛,自己擊潰了多少怪物,甚至 自己現在到底在做什麽,接下來又要去做這些從陰影中蜂擁而出的怪物瘋狂地撲上來,馬恩拔出傘劍. -次次將突入近側的怪物斬殺.但視野可及的範圍內.這些怪物的數量不見

    ,在高高升起的無形的內在之眼的注視下,它們幾乎充斥著了每個可以前進的方向一上方、 下方、 四麵八方,它們從空中俯衝下來,從地下鑽出來,從前後左右撲上來, 終於就連哀嚎著的巨大怪物也變成了它們的獵物,奇形怪狀的尖牙利爪撕扯著它的身體。

    馬恩開始覺得,無論是自己也好,機車也好.巨大的怪物也好,都已經漸漸淪落為它們的食物。這些從陰影中鑽出的怪物單個並不強大.但它們的數量太多了,多到讓人感到恐懼和絕望。馬恩的動作再快,判斷再精準,也雙拳難敵十爪,他每次因為過度的痛苦而陷入恍惚,再度清雅過來時,自己總是處於岌岌可危的境地,下一秒就要被怪物撕咬。

    雄壯剛硬的機車不知何時已經傷痕累累,鉚釘和螺栓被咬掉了 ,鋼皮被撕爛了,內部零件和管線裸露在外, 不是斷裂、耷拉就是閃爍者火;,在嘩然的雨聲和轟鳴的雷聲麵前,它的咆哮也正在變得虛弱無力。就如同-隻疲勞的老狼,拖若即將崩潰的身體,向若末知的前方蹣跚奔

    馬恩每-次恍惚,都子似遇失了一段時光,他已經無法計算駭入儀式還有多長時間才會將自己拖離這個噩夢了。似乎就在下一刻,可是,一刻仿佛永遠都不會到來。馬恩開始感到一種深入骨隨的疲倦,痛苦也無法讓自己從這種疲倦中振奮起來,自己之所以還能揮動傘劍,似乎隻是慣性作用而已。

    暴雨衝刷著他的身體,他身上的血汙不知何時早已被洗得幹淨,原本I工整整的衣裝也隻剩下一片襤褸,深紅色的領帶和禮帽不知何時,也已經被撕開了巨大的口子,隻是

    掛在他的頸部和頭頂而已。

    當馬恩意識到自己的狼狽模樣時,機車已經停下來了,他環顧四周,沒有一絲可以逃離的空隙, 看得見的怪物和看不見的怪物擠滿了天地間,它們在大地上奔馳,在天空飛翔, 紫紅色的閃電照亮眼前的世界時,馬恩可以看到許許多多的怪物衝撞在起,彼此廝殺起來。可即便它們開始自相殘殺,也無法讓人感到半點突圍的希望,它們實在是太多太多了。被機車拖拽的巨大怪物不知何時已經重新變成了一灘爛泥,有一大灘淤泥般的痕跡圍繞在它四周,它的個頭隻剩下原來的一半,減少的部分似乎是被這些陰影怪物分食了。這個原本邪惡又強大的怪物。如今也隻是懦弱得蜷縮成團,時不時抽搐一下,顯得痛苦又絕望。

    於此時,馬恩反而得到了空閑,怪物沒有再湧上來,反而鍾情於自相殘殺,仿佛殺死彼此,就是它們的遊戲,而它們做這樣的遊戲,隻不過是用玩鬧的方式決定獵物的歸展而己。

    或許這些怪物已經確定了, 被圍起的獵物已經無法逃脫。

    馬恩加了幾次油門,但機車再也無法咆哮起來,時不時有零件從金展的內髒中脫落,閃爍的火花顯得毫無生氣。它就像是一頭徹底死去了的金庾怪獸,隻是剩下骨架吃立在大地上。在怪物們自相殘殺的歡騰中, 馬恩沉默若.提著傘劍.下了機車。他試圖讓機車變迴黑傘的一部分,然而,機車沒有給出任何迴應,就像是黑傘的這一部分也已經死亡了。

    馬恩壓了一下深紅色的帽子,鬆開手的時候,帽子便裂成幾瓣,垂落下來。紫紅色的電蛇在雲層中遊走,釋放出的光,讓大地上的陰影更加濃鬱。雨水從馬恩的發梢滴落, 他感到又痛又冷,就像是迴到了年,浸泡在那難以習慣的冷湖中。

    一隻像是蛤蟆卻又長滿了樹瘤的怪物從馬恩背後撲上來,馬恩的身體自然而然的動起來,旋轉,劈刺, 雙方擦肩而過.在雷光乍現中,怪物的身形如陰影般淡去.隻剩下馬恩持劍站在原地, 身體和巨大怪物之間仍舊纏繞著飛旋的鋸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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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恩抬起目光.卻已經看不到建築的輪廓了,天空中到處都是飛翔的怪物,黑壓壓 -片.仿佛直曼延到雷光陣陣的烏雲中。

    他沒有想太多,隻有一件事讓他掛心:鄰居朋友到底怎樣了呢?勝利了嗎?失敗了嗎?

    然而,這個想法也在片刻後就斷絕了,他將傘劍橫在胸前,凝視著前方不懷好意的醜陋怪物們,他漸漸可以感受到,這些怪物正在結束嬉

    從四麵八方投來的惡意息加集中且濃重。他再次聽到了,被烈風送來的.來自遠方的讚美和祈禱:“撒呀、 蘇嘎、喀拉-

    會死在這裏嗎?馬恩平靜地想著, 之前那沸騰的情緒,早已經在痛苦的折磨中,點滴不剩了。

    馬恩深深體會到,痛苦榨幹了自己身上諸多無形的東西,把這些東西當作燃油一樣被燒盡了, 如今站在這裏的, 不過是一個幹癟的軀殼而3.他疲意得連抬起劍都覺得費力,更不確定接下來的戰鬥,自己還能活上幾分鍾,亦或者幾秒鍾

    即便如此,他也未曾後悔,如今留在眼前的,不過是自己必須去承載的後果而已。

    在答應鄰居朋友的時候,他就料想到了眼前的這一幕。

    馬恩想要微笑下,但他感覺不到臉部的肌肉在動,於是 ,他勉強用手指按在嘴角上一沒有任何觸感 ,仿佛手指也好,臉部也好,神經都壞死了一 他隻是想象著自己微笑的樣子,手指向上推了推嘴角。

    "真難看。”他對自己說,他的腦海中浮現了一個僵硬的笑容。下一刻,天下地上,前後左右的怪物們蜂擁撲t.馬恩邁若蹣跚的腳步,挺若傘劍迎頭而上。雨水從劍身飛<濺起來,在這最後的一-刻 ,時間就像是慢了好幾倍。

    他看到了劍尖錯開怪物的爪牙,向它那凸起的眼珠子刺去,他還“看"到了身後的怪物距離自己的背心隻剩下不到一厘米的距離,頭頂上方的怪物伸出長哆和力爪.左右兩旁的怪物躍至半空,而自己的腳下又有荊棘般的植物盤繞而起。

    也知道,即便自己刺中眼前的怪物,也將會被怪物們撕碎。

    眼前的這隻怪物,將是自己可以殺死的最後一頭怪物一不 ,準確來說,自己完全沒有殺死它們,在這個噩夢裏 ,它們是不死的。

    而自己,將在某種意義上死去.可就在這緩慢的時間裏, 這些景象卻一點點變得模糊。天地之間.肉眼所見的一切.都如同被漩渦吸入了一樣,攪拌著,扭曲若 ,漸漸淡馬恩的劍沒有刺中怪物,也沒有被怪物的爪牙貫穿。

    他隻是消失了。

    在最後關頭,駭入儀式終於發揮了期待中的效用。

    馬恩的意識變得模糊,可嚇一 刻,就被新-輪的痛苦喚醒。 他猛然睜開眼睛,身體劇烈抽搐,他聽到了身旁

    有人在驚叫,又有人跑上來,按住自己的身體,但他看不清,聽不清。馬恩正在清醒過來,可是,身體的劇烈反應不給他任何去看清身邊情況的機會。

    馬恩無法控製身體的激烈反應.也沒有因此產生過多的情緒,他知道這是必然的反應.自己服用了兩禁藥,哪怕噩夢結束了. 現實裏也痛苦比噩夢中更加直接.抽搐也比噩夢中更加真實,在噩夢中感到真實的一切,一-旦迴到現實 .就有了微妙的差異。

    馬恩的身體扭曲著,抽搐著, 就如同垂死的魚一 樣起,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但仍舊看不清任何東西。所有可見的都是模糊的輪廓,所有可以聽到的,都宛如隔著池水傳來的渾油聲響。除此之外,他還可以感到,人們七手八腳按住他的身體,用束帶緊緊將他捆綁起來。

    這些人的出現.也同樣沒有超出馬恩的預料,隻是.他無法分辨.第一時間趕到鬆左e門宅邸的.如今在壓製自己的,到底是邪教人員,還是政府人員。

    但很快,身周的聲音便出現了爭吵的跡象,有人用更加粗魯的動作,將馬恩的雙手舉起來,銬住在冰冷的物體上。

    馬恩感到這個人揪住了自己的衣領,似乎在憤怒地說些什麽。

    他反而因此輕鬆下來,這些動作就給他-個清晰的感覺,抓住自己的不是邪教人員,而是正常人。

    他甚至可以料想到, 對方的憤怒是因為鬆左衛門在現實的死亡一這 個死亡可不光彩,也絕對談不上正常,必須要有人承擔罪責。如果鄰居朋友可以獲勝,這都是小事。但倘若輸掉了.就必須開始自己的計劃了。馬恩任由身體被那人搖晃,在那難以聽清的憤怒叫罵中,平靜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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