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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灼熱。

    馬恩感到口幹舌燥,不僅僅是因為空氣被巨大的火堆炙烤得發燙, 更甚於地表的酷暑,更因為詭異的洞穴底部發出的聲音,以及正在每個人身上發生的事情。所有來自於環境的怪誕,所有來自於眼前所見景象的震撼,大都來自於人們的行為和語言,以及在這行為語言中滲透出來的情緒和思想。所有有悖於人性的殘酷, 不需要電影那般刻意的色彩和結構,也能夠傳達到注視者的內心一 當馬恩用自己那屬於人類的眼睛去看,用展於人類的感性去感受,用展於人類的理性去理解的時候, 他便感受到了,那急藏在這些聲音和動作的背後的東西, 是種令人難以忍受的邪惡。

    這種邪惡不在於人類之間立場的分歧,而在於更本質的思維方式和普世情感的差異。人類的理智、情感和思維在這些可怕的家夥麵前不值人們在笑,在慘叫,在推操,在跳舞,他們的動作原始而肆意,但這些動作表現出來的東西,是些黑暗冰冷的東西。 即便是最瘋狂的納粹也不足以與之相媲美,因為即便是納粹也會用種族思想去包裝自己,是以-介人類去展現出人類的惡性。然而,馬恩確信,自己看到的東西,絕對不是站在人類角度上的。馬恩不是藝術家,可他堅信,假如一 個真正的藝術家看到了這一幕,必然會從精神上崩潰,正因為藝術家對感性的事物更加敏感,所以更容易讓他們能夠感受到這一 幕背後的殘酷和非人理。

    馬恩無法完全描述自己究竟看到了什麽,哪怕他在不久前才剛剛寫過小說。僅僅用字詞和語句去描述這些人的穿著、行動和說話,隻會得-個十分蒼白的表象,而難以從字裏行間體現出自己此時目睹這個場麵時,內心的震撼和動搖。他懷疑是自己的詞匯匱乏,是文學才華的貧旁,才撫法將這一 幕通過文字傳達出去。但也懷疑,這個世界上, 究竟有沒有人可以單純通過文字,來讓讀者身臨其境地感受到那種黑暗又冰冷的東西。

    因為,馬恩始終認為,那不是人性的黑暗,也不是人類至今為止所想象過的非人者的黑暗所能體現出來的東西。

    馬恩相信,沒有親眼見過這一幕的人絕對隻會冷嘲熱諷 .哪怕用心寫成文字,也隻會讓讀者認為枯燥無趣,哪怕用心拍成影像.也會讓觀影者譏諷老套陳日。 倘若再三法強調其黑暗和冰冷,換來的隻會是冷眼相對,被視為精神出了毛病。所有對現場這一幕的再現都是無力的 ,所有對自己所感受到的一切進行的辯緒是狡辯所以 ,傳出去也絕對不會有人相信,真的會有這麽黑暗冰冷的東西.存在於你我他的身邊。

    所以,馬恩.感到沮喪和痛苦,就如同自己小時候,被父親推入冰冷的湖水中,試圖求救卻隻換來冰冷的眼神。他深深知道,自己無法將這-幕原本的樣子,及其應有的震撼,傳遞給他人。他也不窖望下方的受害者還有多少能夠保持神智清醒,也不奢望如果還有人神智清醒,這些親曆這一 切折磨,最為痛苦的人們能夠將這份痛苦傳達出去,讓他人理解。如果他們試圖解釋,其他人隻會視其為瘋子.將他那最痛苦的感受, 視為一 種被害的臆想。所以,這些受害者是孤獨的,他們如果活著, 就必須要孤獨地承受這一 切不為人理解的痛苦 ,而這份痛苦將會伴隨他們一生-世,烙印在肉體和精神上,永遠都無法退去。

    一不止如此馬恩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這些人甚至沒幾個可以活下來。他來晚了,可是 ,這是必然的結果,如果他來早了,很可能也會自身難保。他知, 自己不可能教下所有人,也知道, 自己很可能一個都教不了,因為.這些受者哪怕身體還活著,他們的精神還算是活著嗎?他不知道。好吧,他想著,至少自己還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還有自己能夠理解這裏的痛苦、絕望和瘋狂,哪怕沒有那些受害者深刻,但自已也是這惡一幕的注視者-

    馬恩再次睜開眼睛.去注視下麵的景象

    大約有數百人,包括受害者和加害者在內,全都是人類的模樣,不過,那些加害者到底是真的人類,還是隻披著一-層人皮,就很難區分了,這些人的年齡不一,從十多歲到六七十歲都有.但大都隻能從他們的步履姿勢和外露的皮膚上去分辨.因為,所有人都是航髒的,就如同在泥沼裏打了個滾, 又被曬幹了髒漬,頭發打結,衣裝狼狽,結成硬塊的幹巴巴的泥塊遮掩了他們原本的模樣。而所有人都不在意,加害者是完不在意, 而受者們已經被折磨得神智不清,恐懼的尖叫已經到了極限, 變得沙啞,卻還有氣無力地拉著。可以依稀按認出來的東西,大約可以證明他們的身份: 有警察、有遊客、 有專家教授,也有學生和工人。但區分他們是加害者還是受害者,並不是他們的身份,而是他們的處境和行為。因為,即便是加害者之中,也有年輕人和老年人, 也有警察、遊客、學者、學生和工人。

    馬恩之前就猜想過,在這裏量個用詞都不足以去形容這些加害者。

    當然,僅就穿若打扮來說,這些

    年齡和身份不同的邪教份子,沒有特別的打扮。在他們做出邪惡的行為,表現出和常人的不同前,他們就警察、遊客、學者、學生和工人的打扮,如今也和受害者- 樣,渾身肮髒,血淋淋的,仿佛受到了殘酷的虐待。馬恩隻能從眼前的一些細節性的東西 ,去分辨哪些是受害者,哪些是加害者,也可以想象.在這個分類中,或許也有受害者轉變為加害者受害者被帶刺的藤蔓類植物捆束著,這些植物的尖刺和根係已經紮入了他們的肌膚,從腳下到腦部.分布並不一致,而這些受害者看起來就像是木偶一樣,隻有胸膛的起伏以及發出的聲音,才能證明他們還活著。馬恩也驚訝,自己竟然可以隔著這麽遠,卻看得如此清楚。受害者要不木然,要不恐懼,要不懂硬,要不畏縮,總之沒有一 個動作是正 常的,那些紮在他們身上的植物,似乎才是支撐他們的每一動作的支柱和軸承。 但這些人也並非每 個都是牽線木偶,還有人在爭紮, 然而, 越是掙爭紮就越是痛苦。有幾個人的眼球在不可思議的壓力下, 從眼眶裏擠了出來,隻有一 條細細的神經吊著, 搖晃。許多人的牙齒消失了,舌頭消失了,隻能發出赫赫的聲音,哪怕在巨大的聲浪中,馬恩: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但是,也正如馬恩早就明白的那樣,隻是描述這些受害者的外表和動作,根本不足以體現出這一幕有多麽的殘酷那是 種必須承受現場的衝擊,去仔細感受更多的細節,不僅僅是那些可以描述的細節,還有那些無法描述的細節,才能夠明白,眼前這一 幕看似老套陳舊的如同恐怖片樣的景象,有者遠超恐怖片的痛苦和瘋狂。

    加害者的身體和地麵的植物接觸時,他們會愉悅地顫抖起來,馬恩可以肯定,那絕對不是痛苦的顫抖,但也無法理解,那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愉悅。他們的身上被植物纏繞的情況,相對受害者更少,但是,相比起受害者的麻木、痛苦和恐懼,他們則是喜悅的,瘋癲的,狂熱的,這種精神性的發散, 正是馬恩之前感受到的那種匯聚了聲音、 光線和情緒的浪潮中.最主體的構成。加青者牽著受害者的手,受害者牽者加害者的手,繞著巨大的火堆轉動,他們的隊伍一 圈又-圈向外擴散 ,就如同螺旋,但又不僅僅是螺定,仿佛還有許多正在變形的部分,但從馬恩所在位置的高度去俯瞰, 卻是不規整的螺旋狀的曲線。

    之前聽到的尖銳而單調的器樂, 是加害者含著某種植物的葉子吹奏出來的音調。這個聲音此起彼伏,單純去聽,有一種失去節奏的淩亂,但卻詭異地和他們的步伐, 和火光以及陰影的晃動結合起來, 形成另一種高有儀式感的節奏。所有人都在這個螺旋隊伍裏,伴隨著尖銳而單調的聲音,踩者儀式節奏的拍子,循環往複地轉圈,也隻是轉圈。一些沒有吹奏葉子的加害湖哨著,狂笑若,發出破嗓子的聲音。還能發出聲音的受者,當他們發出慘叫聲和尖叫聲,這些聲音仿佛也成為了儀式節奏的一部分。轉圈,轉圈,轉圈-

    注視得太久,馬恩隻覺得,整個洞穴都在旋轉,在旋轉中扭曲,從一個碗狀的空洞,變成了一個不規整的螺旋。 而自己和這些似人又似怪物的家夥們,置身在這個黑暗冰冷的螺旋中。火光在旋轉,煙霧在旋轉,陰影在旋轉,共同在半空中構成了-個從未見過的標誌一 它是立體的,複雜的, 但是,將其平麵化之後,就會得到複數的三角形和不規則的曲線,可是, 這些三角和曲線,顯然不能代表立體的意義。這個標誌在運動,因為火光、煙霧、陰影乃至於整體的空間,都在運動和扭曲。馬恩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讓自己的視線從這古怪標誌上挪開,可是 ,下一 瞬間,他的視線就仿佛穿透了這個扭曲的螺旋,投向了外部他覺得自己的精神仿佛蔓延到了宇宙裏, 從宇宙裏迴望這個扭曲、 黑暗又冰冷的螺旋,卻陡然覺得,它像極了天文學裏螺旋狀的星河係而螺旋之外的宇宙,隻會更加冰冷而黑暗.與之相比,仿佛螺旋裏才是溫暖的。

    馬恩咬緊了牙關, 他感到不可思議,自己竟然還能夠咬緊牙關,什麽聲音都不發出來。他可以感受到一種熟悉的痛苦,在自己的腦漿中拌,讓自己無法完全投入到自己的所見、感受和想象中。當他相信這種痛苦的真實時,就能夠將眼前的一切視為“錯覺”一 因為,它帶來的是恐懼和驚惶, 是- 種深邃的讓人感到自我毫無意義的痛苦.卻和這種痛苦相去甚遠。攪拌馬恩腦袋的痛苦是從更加具有實際意義的記憶中湧現的,相比起這種 “錯覺", 更帶給他切膚的真實感。馬恩用力睜大了眼睛,去感受讓大腦抽搐的痛苦.體會這份痛苦是如何從大腦迴到神經,從神經迴到肌肉和每個細胞中 ,占據了自身的部.將那最實在的物質勾勒出來。這痛苦的蔓延,讓他重新從精神迴到了物質,就如同從虛無的宇宙中墜下來, 掉入了人間。

    馬恩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唿吸,同時有一種溺水的室息感 ,他急促地唿吸,差點就被嗆住了,他拚命忍住咳嗽,竟然真的忍住了。這麽做, 隻會讓他感到一種無法宣泄的痛苦,可是,正因為這種痛苦是內體的,而非精神的,這種實在的感覺讓他稍稍安心下來。

    當他再去看洞穴中的情景時,那種扭曲的幻覺再也沒有出現。

    下方的人們仍舊在轉圈.永無止盡般轉圈.他還可以感受到這種舉動是那麽的古怪.受害者遭遇了多麽殘酷的折磨,卻又如夢方醒般,感受不到隱藏其後的那種震撼人心的黑暗和冰冷了。他現在可以去描述這個景象了,可是,描述出來的,也隻是枯燥無味的景象罷了。馬恩向甬道裏迴身體,他意識到,自己的手在顫料,- 時間無法停下來。

    他用顫料的手摸出口袋裏的紙團,默默地注視著那不知正解的二十四個符號文字。這-次,哪怕他默誦二十四節氣的知識,也沒有發生如司那天晚上和鄰居朋友在三丁木公園時的情況。

    他的武器,隻有自己的身體,一把黑傘 ,以及身為人類的精神。

    下方,是數百人,自己該怎麽辦呢?就算想要援兵,也不會有人相信自己。

    馬恩知道,隻要自己犯了錯誤,就會死.

    他不知道,究竟是“離開這裏,留下這些痛苦瘋狂的人們,迴到地表再想想辦法”是正確的,還是“就這麽衝下去,依靠-己之力拯救他

    他再次探出視線,巡視洞穴,試圖找到一些提示。

    就在這個時候,從其它看似豁口的位置,有了新的動靜。似乎有人從裏邊出來了。不,真的是人。

    馬恩眨了眨眼睛,-夥人,大約有十多個,大多數都精疲力竭,步履散亂,他們一走出豁口就歡唿起來,但是,一看到下方的光景 ,就又突然間,被掐住了嗓子般,聲音卡住了。馬恩試想,這些人恐怕也在經曆自已之前感受到的那種恐怖和邪惡吧。他不敢說,這些人有多少可以和自己-樣恢複正常。隻是,這夥人的打扮起碼比洞穴下方那些已經難以挽救的人們更加幹淨,能夠看清相貌。

    馬恩從一張張目瞪口呆,逐漸浮現恐懼的表情中,找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體型有些發福, 頭發紮起辮子,十分淩亂,衣裝狼狽,露出整張臉,在光照下浮現油光,穿著一身厚實的探險裝。 看到下方的光景, 他現是瞠目結舌,又有一 些恐懼. 但過了一會,這種恐懼漸漸變迴了嚴肅和後怕,悄悄將身體揶向身旁木偶般的同件的身後。馬恩看得很清楚,他從脖子上扯出仿佛是護身符般的項鏈,偷偷在身上畫著十字。

    禦手洗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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