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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在黑暗的樹林中,在被肢解的屍體、散落一地的內髒和濃鬱的血腥中, 在那可以看到-條條虯結樹根的土坑中,馬恩和鄰居朋友對視著。沉重而又決然的聲音在夜風中迴蕩,在兩人的腳下,流淌的血,跳動的內髒,新鮮的肉塊如同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拽托若,又像是它們本身在需動,漸漸重新匯聚到一起。就會複原, 如果什麽都沒有剩下.新的身體也會很快長出來.就如同這棵樹重新長出枝葉 樣。朋友.要不要試試看, 能不能燒死它?”這麽兌若,他指了指馬恩的口袋: “你帶若打火機.不是嗎?試試看, 隻要用事實證明,你就會死心了。”

    不用了。”馬恩隨意掃了一 眼詭異地聚攏起來的血肉, 表情看似沉重,又看似毫無波動,“你就是想告訴我,不要把時間浪費在如何殺死這些怪物上,對嗎?我已經很清楚了,這些怪物不是完全無法殺死,隻是很麻煩。我們根本就沒有時間.對嗎?

    “嗯哼,你終於明白了。無論我費多少口舌.如果你不是打心底這麽認為,那就什麽用都沒有.你依舊會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針對這些怪物的再生性上。”鄰居朋友的聲音漸漸低沉起來,“過去的我就是這樣,浪費了太多的時間。”

    “已經過去了那麽久,現在的你知道怎樣殺死它們了嗎?”馬恩反問到。

    “現在的我就可以徹底殺死它們,但那有什麽用呢?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殺死它們全部,更何況,現在的我還得藏頭露尾,帶你看看這些,也都是提心吊膽。” 鄰居朋友雖然自嘴若.聲音卻很平靜, “走吧, 既然你已經明白了.那我們就走吧, 太陽就要升起來了。這麽說罷,他身上的藤蔓技條再次向外延展,如同觸手一樣將馬恩捆縛起來。 這一次,馬恩沒有掙紮,也沒有意外,他已經開始習慣這種相處方式。這些藤曼枝條是那麽的靈活, 讓人感到一種生理和精神上的不適, 但是,不會給自己帶來生命的危險,至少現在不會, 認知到這一,就能讓內心安定許多。

    馬恩也有想過,倘若在未來,因為某些原因,要和這位鄰居朋友 ,方或者是相似的怪物戰鬥,自己應該如何對村付這些藤曼枝葉,可是,這個想法沒有結果.無論怎樣去琢磨,這些藤蔓枝葉乃至於這位鄰居朋友的異常姿態所展現出來的整體性的強大都不是人類個體能夠對抗的一就如同一 個赤手空學的人遇到了吃人的餓虎豺狼.同樣會感到恐懼-樣, 這位鄰居朋友的姿態,可是比餓虎豺狼還要更加兇惡和殘暴。

    馬恩也會在與之相處的時候感到恐懼,他沒有表露出來,但卻不會在這一點上欺騙自己。

    和這位鄰居朋友正麵戰鬥,哪怕馬恩知道自己的身體索質遠超常人,也不覺得有超過成的勝算。

    下,大概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吧。隻是堅持得更久一 些,但最終還是要逃跑.死撐到底的結果還是會被殺死。馬恩在內心裏已經承認了,在這些詭異離奇的怪物姿態麵前,自己毫無疑問就是弱者。

    因此,正如這位鄰居朋友所說,除了“以弱勝強” 之外.別無選擇.如果這個世界沒有“以弱勝強”的奇跡,那麽,自己兩人就死定了。好,“以弱勝強" 並不代表“正麵戰鬥” ,也不代表必須用自己的力量去戰鬥

    我感覺到了 ,你的腦子轉得飛快。你不覺得累嗎?從早上開始發生的事情,就-直在出乎你的意料吧 ?你一直都在思考,一刻環停地思考.你到底都在想些什麽?”鄰居朋友卷起馬恩, 跳出土坑, 看起來是要離開了,卻突然這麽問到:“你到底是什麽家夥?過去的你還說,就像是怪物樣,但是,現在的你明明更像是普通人,但普通人的精神可不會強到這種地步

    我?一介人民教師而已。”全身被拘束,吊在半空的馬恩被藤曼枝條拉近到鄰居朋友的身側,迎著對方審視的目光, 他隻是禮貌地微笑

    "不,我是問你,來日島之前,你是做什麽的?你不是本地人。”鄰居朋友那張五陋的臉湊近上來,鼻子嗅了嗅,似乎真的可以聞出與眾不同的氣味般,目光閃爍地說:“你絕對不正常,我可不會被你這種無害的樣子騙到,你身上有一種奇怪的味道。

    “不屬於常識中的氣味,你剛來的時候,我就隱約嗅到了。或許,-開始我就是被那種味道迷惑了 ,才覺得你不 ,也許正因為你有這種特殊的味道, 所以才會成為被選中。” 鄰居朋友這麽喃喃自語,沉浸在清測的樂趣中,似乎並不打算真的要讓馬恩迴答, “奇怪, 真是太奇聖了,你身上有什麽在吸引我,在吸引這些怪物,在吸引廣田雅美。也許,就算你什麽都不做,隻是老實呆著, 也會被它們找上門來。對,對. 就是這樣, 就像是磁鐵樣.,命運一樣

    你在說什麽呢?”馬恩打斷了他的話,"在來日島之前, 我也隻是一 個公務員而已。

    "哈?公務員?”

    “對,在郵局工作的公務員。

    郵局?”鄰居朋

    友的表情有點扭曲,“你想說自己是郵遞員嗎?"各種各樣。”馬恩解釋到

    你在說什麽電話?郵局的工作不就是奇遞郵件嗎?”鄰居朋友臉上的陰影似乎更加濃重了。

    郵件快遞不過是工作內容的一部分,最小,最普通,最廣為認知的一部分。” 馬恩平靜地迴答到:”更多的工作內容,普通人不需要知i, 也有保密的需要。''

    你那是什麽鬼郵局?"鄰居朋友覺得自己的腦袋有點混亂,“我可沒聽說郵 局工作需要保密什麽的。”

    “那是你孤陋寡聞了。我的朋友。”馬恩那彬彬有禮地微笑讓鄰居朋友覺得有些礙眼 ,不由得就用力紮緊了馬恩身上的藤曼枝條。

    “你弄痛我了。”馬恩麵不改色地說。

    “啊, 抱歉。”鄰居朋友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連忙放鬆了身體,捆在馬恩身上的藤蔓枝條也稍稍鬆弛了一 些。

    “有什麽問題?它會重新變迴這個人生前的樣子,會自己離開這個公園,重新進入人們的視線中,它會有一份編織好的說得過去的記憶 ,就像是自己跑到公園裏呆了一晚。沒有人會懷疑它.沒有人會覺得它曾經是具屍體. 警察也不再有正當的理由針對你。”鄰居朋友說:“結了,朋友,完美地結束了。沒有屍體,沒有死亡, 什麽都沒有,一切都是正常的 對人們而言,-切都很平靜,一切都很日常.

    “可我們在它剛誕生的時候解製了它。”馬恩說。

    “它會覺得那隻是它的一場噩夢。 就如同人做了噩夢一樣。” 鄰居朋友淡漠地說: ”如果沒有特別的情況 ,它甚至連自2己已經變成了一個怪物都不知道。你看,就算去體檢. 它和正常人也沒什麽不同。它會一 直活著, 像人一樣因為意外而死去,像人到了自然壽命的極限一 樣死去但是, 沒有人可以確認, 它是否真的已經死亡。

    “真是不可思議的怪物呢。”馬恩由衷地說到。

    “竟然會選擇融入人類之中的生存方式。

    “這就是它們的生存方式,這種生存方式讓它們渡過了不知道多少次物種滅絕的危機。”鄰居朋友說 :“等到人類在新的物種滅絕危機中亡, 等到新的物種誕生,它們依舊會這麽延續下去。或許對它們而言,‘人類的誕生、興盛和滅亡不過是生命中短短的一 瞬間罷了

    “你這話可真文藝。”馬恩的話稍稍讓鄰居朋友感受到了諷刺的味道,他不覺得馬恩是故意的 ,但還是有點不舒服,用力-扯藤蔓枝條,巨大的力量拉址著馬恩,灌了他一嘴巴空氣,隻聽到鄰居朋友譏笑若說: "耍嘴皮子很開心麽 ?”馬恩閉緊嘴巴,雖然身體到處都疼痛不已,但心情卻比之前好了許多。現在,他終於可以放開這些普通" 怪物的事情,去抓住更加重要東西了。四號房的怪談離奇古怪,但是,- 旦分出主次重點,拋開那些讓人混亂的細枝末節,似乎就可以明白自已應該去做什麽,應該怎麽鄰居朋友雖然精神混亂,性格古怪,充滿了不安定的因素,但不得不說,如果沒有他的幫助,現在的自己恐怕還是隻能如同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吧。就這一點而言,馬恩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在這離奇古怪的事件裏,再沒有比 “幸運”更好的收獲了。

    迴程要比去時更迅速,都市裏的喧器已經來到一天中最虛弱的時刻。在這個時間段,大部分夜生活都已經結束,而白天的生活還沒有開始依舊在旋轉閃爍的霓虹燈變得格外的安靜又冷清。然後,在兩人落入公寓中庭的時候,世界就好似縮小到了這小小的空間裏-路 上再沒有出現更多的意外,趕在夜空放亮之前,鄰居朋友和馬恩迴到了三號房。就如同離開時那樣,兩人是從窗戶裏鑽進屋內的。一迴到屋裏,鄰居朋友身上的藤蔓枝條就開始擴散, 遍布所有的房間。窗戶關上, 窗簾拉起,昏暗的三號房就如同時光倒轉,光線、氣味聲音, 所有可以感受到的東西,都恢複到馬恩剛進門時的樣子。僅站在這裏,一 直站在這裏,距離自己進入這個房間,仿佛隻過去了幾分鍾。然而,他知道,這隻是種錯覺而已。自己身上的血跡和傷痕就是最好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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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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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額頭的傷口已經停止流血,結了痂,但馬恩仍舊無法忘記,之前那仿佛要穿透大腦和額骨的詭異力量。他拾起沙發邊上的公文包,檢查了邊的東西, 再次向鄰居朋友感潮到:“今天真是麻煩你了。”

    “要走了嗎?”鄰居朋友隻是這麽問到。

    “得迴去洗個澡。” 馬恩說。

    “廣田雅美怎麽辦?"對方問。

    “隻能去麵對了, 不是嗎?”馬恩這麽迴答到,頓了頓 ,又反問到:“你當初是怎麽麵對宮野明美的 ?”

    我喜歡她。”鄰居朋友隻是說了這麽一 句,就安靜地.如同雕像一樣坐在沙發上,仿佛陷入了過去的時光中。馬恩沒有迴頭,沒有提問,沒有任何猶豫,提

    著公文包,就要推開房門離開。

    “等等。”鄰居朋友突然在身後開口了。

    馬恩停下腳步,疑惑地轉過頭。

    麵浮現一 個模糊的長條黑影,“唿” 的一聲飛來,馬恩下意識在它砸中自己之前接住了。沉甸甸的手感.無比熟悉的觸感,就像是有什麽一直遇忘的沉渣從內心深處漂浮起來。

    “你曾經扔掉它,你認為自己不再需要它。但是,我覺得你會重新需要它的.所以.我把它撿了迴來。

    馬恩看清楚了,被自己抓在手中的,正是久違的老搭檔一那把者舊沉重的黑傘。

    的重量, 它的外型, 它的顏色.抓住它時從手學傳來的硬度和溫度,仿佛正在喚醒自己體內深處沉睡已久的東西, 又像是在傳達著某種讓人懷念的信息。

    一久違了 ,老夥i計.

    “我說過,我更喜歡現在的你。你是個好人,我的朋友。”壓在沙發上的巨大輪廓如此說到。

    我覺得,過去的我也一定不是什麽壞人。

    “是嗎?也許那隻是你的錯覺。

    “那可不一定過去的你,是一個如同刺蝟樣,仿佛隨時準備著戰鬥的瘋狂的家夥。”聲音如此形容到.” 馬恩沉默了片刻,才舉起手中的黑傘,說到: “朋友,也許現在的我和過去不一樣,就如你所說的,腦袋裏最基礎的某些東西發了變化, 但請相信.即便是現在的我一 樣可以戰鬥。

    當一個人必須去戰鬥的時候,從來不會因為他變成了另一個人,就不需要戰鬥了。倘若某種戰鬥一直存在這個人的身邊,那麽,戰鬥的根性就不會從他的心中消失。

    “當戰鬥來臨時,絕不會因為這個人是普通還是不普通就會有所不同。”馬恩肯定地說到。沙發那裏隻有沉默。

    “我一直都在戰鬥。”馬恩轉迴身,推開房門,走廊的燈光如同水銀一樣從縫裏滑進來,照亮了玄關的一角,照亮了馬恩的半邊身體。馬恩那光暗交織的身影就像是從這條狹窄的縫院擠了出去。

    “那就保管好你的武器, 不要再弄丟了。”身後的聲音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那還用說嗎?”馬恩這麽迴答到。房門再次合攏時,他的身影就像是融化在i刁外的光亮中。馬恩一手提者公文包 ,-手抓著黑傘 ,滿身血跡地站在走廊上。冷淡的燈光照在他的身上,卻仿佛無法照亮他的全部。深色西裝上的血跡是暗紅色的.可是.此時此刻,稍稍鬆開的深紅色領帶卻更加惹眼,仿佛他的一 切一 靈魂和肉體一 都濃縮在這片深紅色之中。

    他看向廣田小姐的六號房,心中的想法已經和幾個小時前完全不一樣了。 現在,他不覺得避開廣田小姐是正確的選擇。在三號房的鄰居朋

    殺死鬆左衛門一 事卻無足影響。但是, 正如這位鄰居朋友時而流露出對過去的追憶一樣,曾經的宮野明美對他多重要, 現在的廣田小姐就有多重要。既然鬆左衛門殺死了宮野明美,就很有可能會在最後的最後,殺死廣田小姐。無論廠田小姐是不是怪物的一員,在“隻能針對鬆左衛門采行動”的現在,馬恩無論如何儲想要讓廣田小姐活下去一 就如同在殺死了鬆左衛門後,所有的怪物都會如正常人類一 樣繼續日常的生活一或許,相對於宇宙的黑暗,人類真的很渺小,如同一個尚未離開強褓的嬰兒。 但是,馬恩認為鄰居朋友說了一句最為正確的話 :個體的人不是怪物,但人類卻是這顆星球上, 這個物種時代裏最強大的怪物, 沒有之一這個怪物在成長過程中,應該擁有足夠的氣量和體量,逐漸去包容從這顆星球末開化的時期就已經降臨的物種。能夠去包容什麽,不正從另一 個側麵代表了 人類的極限在哪裏嗎?

    馬恩-點都不為“全人類”擔心,他也沒有能力去擔心。他隻需要擔心自己,擔心自己身邊的人就足夠了一而這也是他認為自己必須去載的事情。他如此想著, 過去選擇離開祖國的記憶,也在這一 刻不再是冰冷冷的信息.而是一種真實又殘酷的曖流.在他的身體中靜靜流淌。

    在這溫曖的決意中.他推開了四號房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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