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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時間點,馬恩也有點兒饑餓,不打算繼續研究這本奇怪的書和那奇怪的文字。直到工作塵埃落定前,他都不覺得除了適應日島生活之外,還有什麽必須強迫自己去做的很緊急的事情。在學校的消息到來前,完全可以將這幾天當作是休假。新的工作肯定沒少要花點工夫,那時可就沒有現在這麽輕鬆了,盡管在祖國的郵局取得了一些成績,但他可不覺得,憑此就能在異國他鄉的新工作裏順風順水。

    所以,休息還是必要的。

    馬恩喝光了冷水,又喝了一杯溫水,但不知道怎麽的,身體竟然沒有半點暖意,也不是說冷,僅僅是感覺不到溫暖而已。在從這些細節聯想到奇妙的際遇之前,他主動打斷了這樣的聯想。他沒有放棄想象,隻是覺得,現在的心理狀態,疑神疑鬼不是什麽好事。他清醒知道,自己必須重新構築一個更為強大的精神防線,以避免在真正的危機降臨眼前時,精神層麵無法承受那可想而知的負荷。

    對此,他早有準備,盡管一開始並不覺得,自己會這麽快就需要重建心理防線,但事實證明,過去的準備要應用到的時候,遠比自以為的來得更早。

    過去那些看似妄人之舉的準備真是做對了。馬恩平靜地這麽想到。

    從小學畢業後,他就開始對自己的心理成長和精神狀態進行檢測和研究。在他幼年看過的科普讀物中有提到過一些心理學研究和應用的演變,他自己在課後業餘時間,對科普讀物中涉及的相關擴展讀物、資料和文獻進行研究。雖然談不上專業,也沒有具體的哪一位老師傳道授業,但是,那些專業人士的學習更多是麵向普通人的普遍性,而他進行的心理學習,則是單純為自己更好地服務。

    實驗對象是自己,研究對象是自己,應用對象是自己,理論對象也是自己。

    馬恩不敢說自己究竟在這條路上犯過多少錯誤,有多少專業素養,要和那些心理學專業出來的人物比較,也是沒有與之相提並論的心思的。即便如此,他也在這十多年的積累中,以自己為對象,編了十套用於檢測自我心理、精神和人格層麵的狀態的心理學題目卷,以及十套在獲得檢測結果後,進行針對性糾正的題目卷——自我檢查,自我糾正,完全自力更生地確保自己的心理防線在自己認定的標準值以上。

    對馬恩來說,現在就是用上這一套的時候了。在他看來,自己剛剛從夢中驚醒,饑腸轆轆,這種主觀意識和生理機能相對虛弱的時候,潛意識的表現就越是清晰,進行檢測的時候,就越是準確,糾正也更加容易。

    馬恩從書架最底層的文件袋裏取出題目卷子。如同抽簽一樣,從檢測類卷子中抽出一份。這十套卷子,在他編製的過程中,並不考慮先後問題,也不需要全部做完,選擇和做題時所采取的反應,也已經包括在每一份卷子的具體題目中了。

    一套卷子少則有題目兩百問,多則四百問。巨量的問題對精神本身就是一種考驗,做完和無法做完,做了哪些題目,全都是有意義的。

    檢測的判斷過程和具體的糾正過程十分複雜,並不是幾個小時就能完成。但是,粗略地做一些先期調整,在一個小時內就能得到大概的結果——這是馬恩在編題時的預想,但具體應用還是第一次,結果如何需要這一次親身感受後才能夠確定。

    馬恩用半個小時的時間完成了檢測問卷,用半個小時的時間進行自我判斷,並選擇進行自我糾正的題目卷子,再用一個小時完成了這套自我糾正的卷子。然後,他停筆了。

    糾正心理,構築防線的流程並沒有就此結束。接下來,他還需要解幾道數學難題,以確保自身的邏輯思維能力處於最活躍的狀態,才能完成餘下的工作。但是,這個時候,他無比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必須進食,才能去完成最後那消耗巨大的工作。

    在馬恩的研究中,從檢測到糾正再到構築,與每一個階段相對的身體生理狀態是不一致的。如果可以做到的話,無論對細節多麽深究都不夠,但是,受限於環境,當然不可能做到盡善盡美。

    馬恩並不強求完美,如果身體發出強烈的信號,置之不理也隻會讓自己嚐到更多的苦頭而已。

    於是,他對著鏡子整理了衣裝,抽出大黑傘準備出門。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敲門聲。這個聲音在他聽來是那麽突然,透露出古怪,那聲音仿佛蛇一樣會遊動,而並非是擴散的,不是平時隔著門那般沉悶。細長而奇妙的聲音從縫隙中鑽進房子裏,在牆壁上竄動,似乎有一條明確而生動的軌跡。他順著這條軌跡向後望,隻見到側旁的窗外似乎有什麽東西——像是一團陰影,但又分辨不出到底是什麽物體的輪廓,那陰影也是浮動著的,讓人覺得是有生命之物。

    那陰影在馬恩注視的時候,悄然從玻璃處滲透進來,爬在地上,這個時候,那本應是敲門的聲音,卻又像是這爬在地上的陰影發出的——在馬恩看來,這不像是實際發生的情況,而更像是一種錯覺,一種心理作用。他絲毫沒有感

    到自己那平靜的情緒中有半點“慌張”的味道。

    他隻是在注視那邊,就這麽靜立著,注視著,然後,那片陰影和聲音似乎就褪去了奇妙的色彩,變成了習以為常之物,隻是房間中擺設的倒影。有光在玻璃上閃爍,那也是都市的燈光。敲門聲又響起來,這次正常了。

    為什麽不按門鈴呢?馬恩想到。

    他將左手的大黑傘交到右手,緊了緊,撥開保險閥。盡管覺得自己的反應是不是有點過敏,但這些日子所經曆過的狀況都像是一種警示,讓他不得不小心一些。精神突然緊繃起來,他隻覺得尾椎有一股寒氣升起,和之前可以安靜地注視那宛如幻覺和錯覺的景象有點兒不同。不過,具體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也說不上來。這種感覺和自己得到《七轉洞玄秘錄》後,在夜間的街道上,在迷離的漆黑的樓梯上,所感覺到的氣氛有點兒相似。

    這些感覺引發的聯想隻在馬恩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在門邊頓足一秒,便看向門上的貓眼。貓眼外是空蕩蕩的走廊,彎曲的鏡像宛如將那景色變成了異域,過去沒少透過貓眼看外邊的事物,但卻絕對沒有此時這般的讓人汗毛直數的感覺。當然,馬恩仍舊不可能肯定,外麵真的存在什麽,他也會想,會否就是自己嚇唬自己。

    空蕩蕩的走廊上,真的是一個人影都沒有,一個活物都沒有,也感覺不到任何人走來或走過的氣息。也正是因為什麽都沒有,才愈發顯得詭異,之前是誰在敲門?馬恩沒有聽到有人敲門後逃離的腳步聲。一秒的時間,足夠一個人悄無聲息地躲開貓眼探視的範圍嗎?他對自己的五官感受的敏銳度還是有自信的,也事先對門內門外的環境細節做過事先調查。眼下最可能的情況:一是那人真的身手高超;二是那真的不是人。

    馬恩覺得無論哪一個答案都足以讓自己吃上一驚,但與此同時,卻也更希望是第二種可能性。

    門又被敲響了。馬恩一直盯著貓眼,仍舊看不到有什麽東西到了門前,他也十分肯定,被敲響的肯定是自家的門。

    又稍等了片刻。突然間,貓眼外變得一片漆黑,馬恩隻覺得自己的視線一陣恍惚,又覺得是有某種東西擋住了貓眼。他眼睛眨都不眨,就這麽死盯著,下一瞬間,某樣東西的輪廓閃現。

    它和馬恩對視。

    那是另一隻充斥血絲的眼睛。眼白多到了令人覺得不正常的程度,而那隱隱發光的瞳孔則讓馬恩覺得,其中倒映著自己的背影——那隔著一扇門,通過貓眼窺視外邊的自己——就仿佛這隻眼睛正從自己的背後窺視著自己。

    馬恩沒有躲閃,也沒有轉頭,他仍舊可以感覺到,那眼睛並非在自己身後,而就是在門外。如果自己轉頭,就會發生別的某些不好的事情。盡管隻是直覺,但眼下的情況暫時無法解釋,也不能貿然說,這真的不是自己的幻覺,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他能夠相信的,就隻有自己的直覺。

    那天生的敏感,以及後天多年的鍛煉,所賦予自己的直覺。

    這種直覺在判斷實際的人和事時,並沒有體現出卓越的正確性,但是,能夠用邏輯和學識去解釋的東西,直接通過邏輯才是正理。馬恩做直覺方麵的鍛煉,本就是為了麵對那些超乎自己想象和理解的離奇之事物。

    現在就是考驗這麽多年的假想和鍛煉是否有所成效的時候了。

    馬恩一步也不讓地和貓眼外的那隻眼睛對視,那稍微有些波動的內心強行冷卻下來,隨後,更多喜悅從那心寒和恐懼中浮現。

    抓住它!

    這個念頭就像是在馬恩的腦海中炸開一樣。他猛然伸出左手,用盡可能隱秘又快速的動作,抓上了門把,然而,那隻眼睛的變化更是讓馬恩覺得,這個東西——無論那是什麽——更加敏感:瞳孔中,自己的背影消失了;緊接著,瞳孔也消失了,隻剩下充滿血絲的眼白;下一瞬間,眼白也消失了,隻剩下一片漆黑和空洞。

    馬恩放棄用手,一腳踹開大門,意圖用門板打擊那東西。可是,完全沒有感受到異常的衝力,仿佛門被踹開後,撞上的隻是一團空氣。

    大開的門外,什麽異常都沒有,就隻是空蕩蕩的走廊而已。

    ——消失了?

    馬恩稍稍壓低眼簾,緩步邁出門外,審視周遭的事物。燈光是正常的,顏色是正常的,材質是正常的,不遠處的電梯還沒有關門,有個穿裙子的家夥挨著門邊,身體有些癱軟下滑,似乎受到了驚嚇。當馬恩投去視線的時候,這人發出細細的,但並不響亮的尖叫聲——就像是聲音被壓在了喉嚨裏,隻能漏出丁點兒。

    馬恩認出來了,那是六號房的鄰居,叫做廣田雅美的上班族女郎。她被嚇得不清,不過,馬恩倒不覺得她看到了自己之前看到的那東西——他已經想到了,或許是被自己突然鬧出的動靜嚇的。

    事實確實如此。

    一分鍾前,廣田雅美拖著疲累的身軀,按下了電梯的樓層鍵。當電梯門在終點打開的時候,她還睜著無神的雙眼,如同夢遊一樣走出來。可下一刻,走廊上的一扇門就“咚”的一聲,猛然打開,這裏從來都沒

    有過這麽大聲的狀況,也從來都沒有見過有人是這樣開門的。廣田雅美隻覺得腦袋懵了一下,全身的神經僵硬,等意識到的時候,自己已經虛軟地靠在電梯門邊了。

    她過去受到過的驚嚇可不止一次,但絕對沒有一次比得上這一次。

    廣田雅美打了個寒顫,驚醒過來時,就看到一個人影從那扇大開的房門後“飄”出來——比起“走”,她更覺得用“飄”更符合自己的感受。那個人影就像是幽靈一樣,在陡然一聲後,在顯得格外寂靜的走廊上,人影不帶有任何煙火色地飄了出來。

    深灰色的外套,深紅色的領帶,兩種相衝的顏色占據了第一印象中的大部分,剩下的就是一把大黑傘。雖然她覺得那應該是人的輪廓,但是,不要說其人了,這麽突然一見到,根本就像是隻有衣裝和黑傘漂浮在半空。

    又頓了頓,廣田雅美意識到,對方已經轉過頭來。那銳利的視線瞥向自己的時候,她隻覺得全身的血管都冷卻了。她完全無法形容自己的感覺,那絕對不僅僅是戰栗恐懼之類就可以全部概括的。那個輪廓:頭發、臉形、筆直的身材輪廓……所有屬於人體的部分,加上那一身打扮,明明從線條上都是正常的,但燈光和陰影卻仿佛在襯托一種不似人的氣質。

    “廣田小姐?”她聽到了招唿自己的聲音。這聲音明明是人聲,也顯得有一種隱約的異常,讓她害怕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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