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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恩沒有驚叫,卻也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一腳踩到台階空處,整個人失去平衡,要不是右手緊緊抓住了扶手,就要摔好幾個跟鬥。他的心髒劇烈跳動,那驚悚帶來的涼意瞬間就爬滿了全身。他下意識用手電照向那顆貓頭,再定睛一看,卻又是一個女人了。

    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女生,身體也不是赤裸的,沒之前看到的那麽成熟,好好地穿著藍白色的運動服,看款式是附近高中的女學生。這個女生正試圖用雙手擋住直接的光照,臉撇向一邊,被照亮的半邊臉白淨光滑,齊肩的發絲更是黑亮柔順,紅色的果飾發夾隱隱在反光。

    馬恩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之前自己看到的,全都是幻覺?這個時候,他反而有點兒不太確定。

    “你要做什麽!?”高中女生尖叫起來。

    “……”馬恩好一陣都無法作聲,他看了看四周,再沒有別的出乎意料的東西了,但也沒有更多的居民走出來。整棟樓仍舊是黑暗的,寂靜的,仿佛除了自己和這個女高中生之外,再沒有其他人呆在樓裏。

    女高中生已經站起來了,有些畏懼,但還是向他踢了一腳,卻被他下意識抓住這隻腳,向後一拽,差一點就讓這個女高中生摔下來。好在他及時反應過來,再次抱住她。這一次,女高中生又是驚魂未定的樣子,整個人都僵住了。

    馬恩拿著手電筒,仔仔細細打量了這個女高中生,確認了她的確不是自己一瞬間瞥見的那個貓頭怪物,連忙將她扶起來。他現在還無法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麽,但他也有常識,知道自己的行為對這個女高中生來說,肯定是不對的。

    “抱,抱歉,剛剛太匆忙了。”馬恩連聲道歉,然而,這一係列陡然的變化,總讓他覺得別扭。

    女高中生僵硬的身體根本沒有恢複,整個人蜷縮著瑟瑟發抖。馬恩連忙讓她靠在樓梯扶手邊,隻覺得這個女高中生是不是快要被嚇死了。好一陣,女高中生那張蒼白僵硬的沒有表情的臉才重新柔軟下來。

    “你好了點嗎?真的很抱歉。”馬恩又一次試圖對話。

    女高中生抬起臉,和馬恩的目光對上,身體立刻向後縮了縮。然後,馬恩隱約嗅到了某種潮濕的味道,對上她的目光,隻覺得十分尷尬。

    “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這麽說著,馬恩站起來,想一想,又對女高中生說:“我也是這棟樓的住戶,XXX號,叫馬恩。”

    他覺得,如果自己再呆在這裏,即便是出於道歉的心態,想要補償,也絕對無法做到。這種情況,根本就不是更進一步交談的情況,自己離開反而可以讓對方安心下來。

    馬恩迴到家裏,立刻將門反鎖。這個時候,突然來電了,家裏停止工作的日用電器都運轉起來。

    他打開所有房間的燈,疾步走到書櫃前,取出那本無名書——貼有標簽《七轉洞玄秘錄》,但這隻是他臆想出來的名字——打開它,裏麵的內容一如他猜測的那樣,有了新的變化。不,應該說,無論內容有沒有變化,都不會讓他驚訝,他為了這樣離奇的事物準備了整整二十年,他兩歲開始識字,三歲的時候就開始學習數學,從四歲開始就從那些青少年科普讀物中汲取了想象的養分。他知道葉公好龍的故事,從那之後就決定有朝一日真的尋獲離奇之事物,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為之懊悔,哪怕是危險的,恐怖的,超乎自己這麽多年的想象力的東西。

    所以,他如今雖然感到恐懼——一種不會因為自身意誌而有所削減的恐怖——也不曾覺得後悔。

    這一切,全在意料當中。

    他如今在書中看到的,已經不再是那難以理解的文字,而是整本書都已經沒了內容。那些奇怪的從未見過的文字,一個不剩,全都消失了,隻剩下一張張白紙。他以謹慎的心態,從第一頁數到最後一頁,立刻發現,連書頁都減少了幾乎三分之一。然而,僅僅是從書的外表來看,厚度卻沒有任何改變,接下來,他刻意稱量了書的重量,重量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馬恩拿著書,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辦公椅上,就這麽靜默了半分鍾之久。他十分確信,這本書和這些遭遇給自己帶來的,不僅僅是恐懼。

    這就是他想要的東西,他為之尋覓了這麽多年的東西。

    一種可能超乎他想象的,超乎他所知的數學和物理範疇的,難以解釋的離奇事物,終於在他的麵前出現了。他並不完全確定,但是,這種可能性已經足以讓他以此為起點。

    他知道自己不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人,也不是最有知識的人,將基數放大到“全世界”,如他這樣想象著一些離奇事物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而有他這樣覺悟和行動力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但是,不是所有這些人都能遇到這些天來,他所經曆到的事情,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找到一種明確存在的離奇不解的事物。

    自己是不幸的,也是幸運的。馬恩想,自己對那平常的二十四年,還能有什麽不滿呢?哪怕接下來的

    時間裏,他就要為這本書帶來的那些恐怖而危險的東西煩惱,甚至於丟掉自己的小命,飽嚐一種非常人可以想象的痛苦。但是,已經沒關係了,這是值得的,自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這就是至今為止最好的結果。

    唯一需要擔心的,是這本書所帶來的那些恐怖而離奇的事物,不僅僅會傷害自己,還會傷害自己身邊的人——他在追逐離奇之事物時,早已經對此做好了心理準備,在可以想象的範圍內,牽連他人都是難以避免的,但是,如果可以的話,他當然不想這些事情發生。

    必須離開這裏,必須減少和家人以及親朋好友的接觸,進一步,不要讓那些禍事牽連自己的國家。要去一個自己誰都不認識,也沒有是誰認識自己的地方。那應該是一個陌生的國度,是一個充滿了傳說,擁有多樣化的宗教信仰,對離奇事物有極高的包容力,擁有足夠多的資料和人口的國家,一個刑偵技術人力都沒有達到頂尖水準的國家,更進一步來說,這個國家最好是一種不完全獨立的狀態,在國際上也不能有核心地位。

    這樣一個國家,要在思想、文化和資源,以及情緒方麵,全都滿足自己“避難”的要求。

    他早就為這一天做好了準備,他早就想好了,一旦這一天到來,他需要隱姓埋名去哪個國家。

    ——日島。

    他要去日島。那個不大不小,不遠不近的鄰邦,它是戰爭中的失敗者,盡管戰敗後奮發圖強,但戰敗的後果仍舊如腳鐐般禁錮著它,導致其始終無法進入正確的發展軌道。這是一個始終謀求獨立卻始終沒能全麵獨立自主的國家,一個受到包括自己祖國在內,被所有聯合國巨頭刻意限製的國家。那裏的一切,在政治、經濟和人文等方麵,高度具備自己對離奇事物進行研究的需求,也完美符合“讓禍事遠離親人”的條件。

    在找到一個確定的離奇之物前,去日島根本沒有意義,他並不是那麽喜歡出國。但是,從今天開始,去日島就有了必要的意義。

    馬恩已經想好了借口,做好了所有關於簽證和金錢方麵的準備。正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會在那個陌生的國家渡過自己悲慘的一生,也許屍骨無存,也無法再返迴祖國和故鄉。這就是追尋離奇事物的代價,而他早已經準備好了付出這樣的代價。

    馬恩將無名書放在書桌上,用毛筆沾滿墨汁,在書的封麵寫下了“七轉洞玄秘錄”這幾個字。以後,他不會再稱唿這本書是“無名書”了。盡管這個名字是自己在拿到書的第一時間就臆想出來的,然而,那麽多看似巧合又離奇的經曆,讓他更加確信,《七轉洞玄秘錄》就應該是這本書的名字。

    做好了這些事,他深吸一口氣。將書擱置一邊,從書桌抽屜裏取出寶箱盒。這個寶箱盒就是一個塑料玩具,還是孩子的時候,父母送給他的生日禮物。雖然是塑料做的,卻有一把精巧的鎖頭,而這把鎖如今已經生鏽了。他將這一天需要用到的東西——他這麽多年在想象中,假設自己會用到這些東西——全都關在這個孩子玩具的寶箱中。

    現在,就是它們的用武之地了。

    他打開鎖頭,開啟寶箱盒,就看到了自己始終放在物品最上邊的一張紙:上麵是孩童幼稚的畫作,是他畫的,描繪的是他獨身一人坐在小船上,在驚濤駭浪中駛向灰蒙蒙的海天交接處的想象場景。這就是他存在的這二十四年最好的證明。

    “辛苦了。”他輕聲說著,珍而慎之地將畫作取出來,放在一邊,然後,拿走了寶箱中所有的東西,塞進同樣早就準備好的行李箱中——巨大的行李箱,早備好了遠行和求生所需之物,他每個月都會將裏麵的東西進行更新,因此,現在反而不需要做太多的事情了。

    接下來,他開始寫辭職信。他正好已經把現有的工作完美收官,隻等接替自己的人就位。他每年都將自己的橫財積蓄,包括利用公務員身份走偏門弄到的財物,大概有幾百萬,全都留給了自己的父母,而今年的份,他必須留給自己,以便在異國他鄉渡過最艱難的開始。

    他有點兒想要寫遺囑,但又放棄了。他不敢,如果自己能夠活下來,還是希望能夠給家裏人留一點念想。

    所以,就讓家人當自己是出國求職吧。反正如今也有不少人出國留學、遊玩和工作。就用自己不想再做公務員,想要放眼看世界之類的借口。

    大概會讓父母很生氣吧。但是,沒關係,時間會衝淡一切。

    馬恩這麽想著,用力搓了搓臉頰。現在,自己還有什麽遺漏的地方呢?對了,那個女高中生,他想到,如果對方不能在近期內找上門來,那大概就再也見不到了。之前嚇到了她,他深感歉意,應該是自己產生了幻覺,而非是她本人有什麽問題——離奇之事物在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麽容易出現呢?隻希望這本《七轉洞玄秘錄》所帶來的惡事,不要牽連到這個女高中生的身上,因為,自己還沒有足夠的把握去解決這些惡事。

    “就這樣吧。”他自言自語說著,漸漸地,那翻滾的內心終於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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