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在確認自己是否唯二出了問題的考生以前,他們的關係還會勉強地維持著——


    合作的基礎不過是互惠罷了,有利,就留著,無用之物……留著作甚?


    更何況有時候不單單是無用,反而還徒增困擾呢?


    興許在伊利爾的日子並無什麽危險,過去安穩的日子又太長,讓她竟然生出懈怠,增添僥幸,對旁人也抱了不切實際的想法。


    是不切實際啊。


    她的身體來到了這裏,思想卻還停留在過去平和的時光。


    像一個習慣了夜不閉戶的人,到了生地兒也還照舊時習慣,不懂得甚至不曉得入鄉隨俗,遭了賊,又怪誰?


    現下她還沒遭賊,可凡事皆有萬一。


    也不算醒悟太晚。


    不算……


    秋夕閉了閉眼,屏息片刻,緩緩唿出。


    她垂頭看一眼馬鞍下的加爾,背過身去,自然如先前的動作,將四肢活動開來,想著將會遇到的敵人。


    失去自我意識的病人……


    興許還有其他存活的人類。


    秋夕穩穩地一躍而起,落下後再躍起,腦海裏思索著旁的事情。


    唐守當真能帶食物迴來?他會去哪裏找?


    早先她往醫護中心宿舍附近藏了一些食物和其他東西,走得匆忙,也許又是出於私心,就沒有帶。


    倘若有機會……興許還能再見到那些被她藏起來的小寶貝們。


    索萊勒姆的運輸船或許隨著在實驗中心的那個有些浮誇的女人一起來了,船興許已經返程了,但也可能因為沒有。


    但這艘運輸船離去而帶來的變數,也不過就是索萊勒姆和外界的通訊幾時恢複罷了。


    單就這一船的物資,興許並不夠整個索萊勒姆撐到下一艘船迴來。


    假如通訊正常,當然並不存在這樣的問題,甚至不考慮別的情況……索萊勒姆的活人…,不,索萊勒姆需要進食的人越來越少,甚至連原本的“人”都成為了食物呢?


    這是……不把那些注定前途灰暗的感染患者們,算進人頭裏的。


    他們假如返祖……不,那個返…返什麽來著?…返基代?這個情況嚴重的話,雖然也認準了食譜上頭的人肉,但卻並非自我意識所讚成的。


    意識消失之下做出的事情,同有意做出的事情,能一樣?


    但……


    若有一日物資匱乏,她又會怎麽做?


    ……甚至於,她,秋夕,往常自視甚高的一個人,有選擇的餘地嗎?


    說不定一開始她就是砧板上的肉,被騙進了狼窩,還任勞任怨……興許直至被人魚肉時分,才曉得出點兒內情?


    奧,可怕。


    秋夕停下動作,揉了揉手。


    ……說不定,能帶自己離開這件事,也是他胡謅的。


    隻是為了麻痹自己的意誌,讓自己……逐漸渾噩度日,變成個蠢貨。


    那麽,怎麽辦才好呢?


    秋夕朝加爾伸手,拽著他拖了兩步,又停下。


    不,不,該再仔細想個好辦法出來。


    再想一想,再想一想,一定有更好的法子。


    他不是要利用自己嗎?


    不,未必……,他未必是懷揣惡意的。


    但,如果他要利用自己,自己反迴去利用他,又有何不可?


    如果他做初一……那她就不再猶疑,做了十五。


    眼前驟然浮現蘿西卡帶笑的淚臉,秋夕隻稍一怔忪,自己也跟著腦袋裏的蘿西卡笑了起來。


    雖非同一樣,甚至同一類事情,她卻忽然似乎有些懂得蘿西卡的想法了。


    隻是她秋夕還遠遠沒到那分不清是在笑還是在哭的時候。


    一張因笑而哭的臉,和一張因哭而笑的臉,大概很好分辨。


    她現在是這樣想的。


    不過命運還並沒有給她機會去一個一個地練習一下。


    當然她也並不想通過親身實驗體會。


    她一定要……擁有能應對未來變化的能力。


    財勢隨離世清空,並不當然隨著自己來到另一個世界。


    甚至有時候身體,也不是自己。


    這樣一來,憑借自己熟悉的身體樣貌來認人,不也就太可笑了嗎?


    若非著這一遭,興許她還抱著過去的想法吧。


    可也若非這一遭,她有無這樣的想法,又有什麽幹係呢?


    而此事後,隻有自己…興許隻有自己的意識、靈魂,伴隨著自己。


    ……有什麽是,會隨著這些,一起陪伴自己的?


    也許就是記憶…還有記憶裏,所容納的知識。


    縱然不同世界裏的些許東西不同,但隻要自己明白他共通的地方……就一定能找到出路。


    雖則學海茫茫,但她心中有了個去處。


    諾亞學院。


    在出於對自身存在的虛緲懷疑後,又遭到了實際的緊迫危險,她這才生出了“一定要”的想法。


    不過,無論她和唐守是不是要拆夥,是不是各懷鬼胎……不,各懷心思,現在——都得笑臉相迎。


    今晚她一定要從他嘴裏打聽出個一二三來。


    他守口如瓶,是個鋼筋鐵鎖,她就要當那開鎖的鑰匙。


    就算當不了鑰匙,但能開鎖的法子可不止“用鑰匙”,這一種。


    ……她得好好地,琢磨琢磨。


    秋夕在自己臉上揉了幾下,活動了臉上的肌肉,然後擺出自己覺得合適的表情。


    遺憾的是沒有鏡子,無法對著它再細細研究……但最主要也不過是心裏的那點舒暢不舒暢罷了。


    不要緊。


    不過哪天打起來的話,單打獨鬥或許她打不過唐守,或者別人,……哦,她有主意了。


    秋夕眼前一亮,將羅菲的白大褂脫下,取出黑色終端,留下裝金卷的懷表在白褂口袋裏,然後用這件衣服蓋在馬鞍上,轉身出去了。


    加爾會是一個好的利用對象,他可未必認識唐守,但卻有可能認識羅菲。


    先前她還蠢蠢地擔心……


    嗬,就算加爾不認識羅菲,但總認識金卷吧?


    而那隻懷表,是羅菲的。


    ……不是剛剛還說,靠著身體樣貌認人,是太絕對太愚蠢的事情嗎?


    若非知道存在因此而認錯人的可能性——你知道那不是在說雙胞胎,幾乎沒有人會往這裏想吧?


    縱然,有了點兒猜測,……又能猜出多少呢?


    對方進行猜測,難道她就不會混淆視聽了麽?


    自己沒道理會把一把牌打的稀爛。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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