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個瞬間,奄奄一息的人沒了力氣掙紮,卻嘲笑一樣盯著他道:“我要告訴你…其實…你是我與惜妹…的長子……”


    他捅刀的手頓住,就見那人用盡全身力氣一樣,用染滿濕漉漉熱血的手死拽住了他的衣領,然後直直往他眼睛裏看去:“我早在一年前……就知道了這件事……是你費盡心思找到的那人告……”


    那人話沒說完,他幾不可查的輕吸一口氣,隨後嗤笑一樣吐出,然後緊緊咬住牙齒,偏偏咧開了嘴,臉上還有很大的笑。


    他攥緊了手裏的刀,往前一遞,稍微停頓後就深深在那人腹中旋轉,把那人未完的話盡數掐斷:“如今我知道了…”


    他眸中沒有一絲光彩,緊繃著臉,垂下嘴角。


    半晌他都沒有唿吸,直到不得不張嘴,就忽然失去了和眼前人周旋的興致。


    站起來翻身騎上了自己的馬,他轉身將小金拍了兩下,好小金對那將死之人劇烈的笑聲和咳嗽聲充耳不聞,立刻就開始奔跑。


    荒唐。


    如果這是真的,未免太過荒唐。


    ……那麽自己這些個年歲裏所有的一切事情,豈不是本可不必?


    惡劣啊…告訴自己存在著這樣的可能性,讓自己不住設想倘若沒發生最初的那件事自己又會是什麽樣子的境遇……


    這人,讓人忍不住想要再把刀往他腹中捅深些……


    他勒停小金,轉頭看向那人,眼前因著忽然響起的刺耳機械聲眩暈一片什麽都看不清。


    明明還睜著眼睛,卻什麽都看不清,或者看清了,但遲鈍的大腦根本分析不出來那是什麽呢?


    他全身的感知都聚焦在自個體內,好像該說他的靈魂竟被他自己的身體囚禁?


    好不容易恢複五感,卻驀然被黑色的海風兜頭罩住。


    有人就喊他‘加爾,過來喝酒了’。


    他到底走了過去,極輕聲的笑頃刻間被海浪聲打碎衝散。


    好像本該如此。


    那他到底是南柯一夢的加爾,還是……夢裏那即使表麵上也隻仿佛輝煌了一世的唐少族長…?


    費解。


    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答題卡的存在仿佛跟他說,所有一切皆如雲煙,終將消散。


    他對秋夕撒了謊。


    加爾的身份他倒沒隱瞞,但他沒說自己幹了什麽。


    那船上載著的來送他的人,被他搜身完之後,扔進了海裏。


    他還威逼了押送他的警衛們,然後自己拿上地圖跟補給,打算劃船跑。


    但不知怎麽救生艇都沒法用了,於是他隻得乘那艘大船讓警衛們送他離開。


    然卻遇到了奇怪的霧氣,幾個人開船走了好久,卻離索萊勒姆越來越近…


    ——而答題卡的問題,是他順勢而為能屈能伸不得不進了特監,摸清形勢後,做出的決定。


    隻是沒想到在特監還能開放自如的投影功能,進來醫護中心以後,就竟然沒法關了。


    這些他當然不會跟秋夕講,而眼前歐布的咄咄逼人,不也就是他想要的麽?


    歐布是院長的同父異母的弟弟,但沒幾個人知道。


    院長對這個弟弟,愛護有加,不過對方似乎並不是很領情。


    但知道歐布在高層那兒的地位,以及羅菲本人和院長一家以及加爾一家拐彎抹角的糾葛,以及這些人背後勢力的關係,也就能讓他進行下一步了。


    因此他就還是保持著那樣子的散漫,還又翹起腿,抖了兩下。


    他以前從未做過這樣的動作,現在竟然覺得還挺不錯,停下來以後又抖了幾下:“我進了索萊勒姆出不出去也都是聽天由命了,這人生枯燥之極——”


    加爾將腿放下,然後將剛剛被壓著的腿解放出來,放在另一條腿上一起抖:“進不進你們的箱子也無所謂,可一個人太孤單,我總得拉個人陪我吧。”


    他停下抖動,猛然坐了起來,越過歐布望住歐布背後的秋夕,對她抬抬下巴,然後迴頭看表情有了些不好的變化的歐布:“你們的羅菲博士挺會逗悶子的,我覺得挺不錯…”


    歐布用力站了起來,撩了下衣擺,秋夕瞧見那裏掛著串鑰匙:“你就等著吧…”


    歐布走了出去,到了門口,又退迴來一把扯住秋夕往外拉,還狠狠看了加爾一眼。


    秋夕臨走前看了一眼加爾,對方依然在笑,她心裏無端覺得有些微微的不快,但卻想不出個由頭來。


    將此事拋之腦後,她一邊聆聽著歐布的叮囑與教導和關切,一邊想著剛剛的事情。


    自己的合作夥伴顯然有自己的想法,她要配合他嗎……如果她對他的想法沒猜錯的話。


    運輸船很快就要來了,那會是個難得的好機會。


    秋夕咬住唇,最後望著歐布,拿出萬金油懷表,有點難過地對著歐布道:“我……也許對不起他……我……”


    歐布立刻警惕起來:“你是索萊勒姆的醫生,他是索萊勒姆的囚犯。”


    以前就有囚犯勾引警衛或能進出監獄的人幫自己逃出去,那些蠢貨還天真的以為對方會是真愛,放棄所有幫人家逃出來卻發現自己還比不上路邊的垃圾小吃。


    當然索萊勒姆還沒發生這樣的事情。


    但秋夕也自然不會讓歐布覺得她會成為索萊勒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她隻是為後麵的事情鋪墊一下,當事情發生的時候,歐布自然就會往她讓他想的地方想。


    這叫洗腦。


    想不到自己的專業還能這樣用,雖然學堂並不教這些,但她早已領悟。


    物盡其用,她覺得很好。


    那是不是動作再大點呢?讓大家都這樣想……


    秋夕斬釘截鐵的告訴歐布自己不會選擇加爾,說不定自己隻是心頭一熱呢?畢竟醫護中心這邊能養眼的雖然也有幾個,但手裏多少帶血,有不少甚至是桀驁不馴跟警衛或者獄友帶著手銬互搏然後受了重傷的。


    她就瞧見過有一隻耳朵被咬得搖搖欲墜的,但聽說他的對家手筋受損都沒法正常穿衣吃飯了。


    所以歐布一定會理解,一位孤身一人、遠在他鄉、幾乎與世隔絕一樣、每天接觸著窮兇極惡的囚犯們的、年輕美麗又脆弱的一位無法得到心心念念的未婚夫的安慰的優雅知性聰慧女性,乍然看見一位時運不濟一表人才聽說沒什麽案底隻是正常傾軋而已所以進了索萊勒姆的男性時,心生好感好奇並且接近最後又為愛癡狂的……心……吧……


    雖然歐布覺得加爾這類人慣會偽裝,比不上單純斯文充滿學術氣息的金卷兒。


    走的時候,秋夕當著歐布的麵迴頭看了好幾眼加爾的病房,一臉隱晦的不舍。


    不過其實也沒多少不舍,做戲罷了,門內門外兩個人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心知肚明。


    歐布往森卡的病房走去,秋夕跟在後頭,快走幾步趕上去到他旁邊,把他腰間的鑰匙看的更清楚。


    ……倉庫鑰匙。


    似乎是其中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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