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山的經又接著頌了幾天,聚在木蘭山裏的人也越來越多,但阿南卻沒了去聯絡感情的想法,因為誰都知道,離那一天的到來越來越近了。


    放滿了蒲團的遼闊廣場上已經看不到空位,很少有人進來,也很少有人離開,大家都不分晝夜地跪坐在這裏,也包括了虔誠的小江。


    沒有什麽人比一個病人更期待明天的到來,也沒有什麽人比將死之人要更懂得生命的重要。


    可人們總是很難理得清自己的運勢,也缺少改變自己命數的力量,但這些都不妨礙人們永遠都心懷那顆想要拯救自己的心。


    “百裏姐姐說她因為一些意外耽擱了,但是已經解決妥當,此刻正在趕來的路上,很快就會趕到這裏。”阿南手裏拿著幾封寄來的信,小聲地跟小江匯報著這次出遠門新交的這些朋友們的近況,“長孫公子還是聯係不到,不過咱們風月城的探子得到了些消息,前幾日名山掌教李劍仙和喪麵狐打起來了,打得很兇,把名山都拆了。”


    “啊?”小江聽罷一聲驚唿,作為一個愛看故事的人,雖說沒有親眼見過這兩個人,可也知道他們是誰,尤其是喪麵狐,那是長孫無用時常掛在嘴邊的奇女子,“他們為什麽打起來了?百裏姐姐不是拜在名山門下嗎?他們若是打起來,百裏姐姐應該很難做吧?”


    “她是難辦啊,”阿南捏著手裏的信輕輕搖晃著,百裏難行的來信確實沒有對名山的動蕩落太多的筆墨,但卻提到了一個她不得不考慮要不要告訴小江的事,那就是屠二蛋死了。


    做為一起和她在令丘山也算是共患難的人,阿南自然跟小江說起過他,但越是知道她就越不敢說,生命是如此的脆弱,隻是一個晃神的功夫,就有人消失在過往裏了,對於小江這樣恨不得一天拆成幾天來過的人而言,這樣的離去未免有些太過奢侈了,明明這麽寶貴的東西,卻在某些時候如此廉價。


    “不過百裏姐姐能趕來這裏,是因為長孫公子去處理了吧?”小江問道。


    “嗯?”阿南愣了愣,她知道長孫無用的離去多半和此事相關,可小江這莫名其妙的信任是從哪裏來的?仿佛長孫無用出手才是百裏難行可以放心趕來木蘭山的緣由,可在百裏難行幾乎每一封中都會說些長孫無用的壞話,讓她覺得長孫無用沒有那麽靠譜,再結合她自己相處的經曆來看,那長孫無用確實不那麽正經,小江這信任是從何而來的呢?“你覺得長孫公子靠譜嗎?”


    小江想了想說道:“靠譜啊!”


    “靠譜嗎?”見小江如此篤定,阿南反倒有些沒信心了,“為什麽呢?”


    小江歪著頭組織了一下語言才說道:“就說年關的時候發生的事吧,所有的事情算來算去都可以記在他的頭上,可事後他並沒有離開,還是留在紅蓮山莊裏,他明明可以甩下我們不管,隨意去哪裏,繼續編著他的故事,我們又能拿他怎麽辦呢?”


    “那不是無月明說早晚要揍他一頓,讓他候著嗎?他堂堂即墨樓的大少爺那麽怕無月明一個江湖客,也不害臊。”


    小江輕笑起來,“與其說他怕無公子揍他,不如說他是怕疼吧,畢竟他要是真的怕的話,他為什麽不離開紅蓮山莊呢?無公子難道真的能為了揍他一頓追他到天涯海角嗎?”


    “誰知道呢?”阿南聳聳肩,她對無月明這個救命恩人一向沒什麽好感,或許是因為無月明嘴巴太臭,又或者是因為無月明知道她太多的黑曆史,“無月明就是個瘋子,長孫公子下令追殺過他,說不定他哪日心情不好反過來呢?”


    “無公子才不會隨隨便便得打打殺殺呢,而且他還跟我說……跟我說……”小江說著說著耳朵突然紅了起來。


    阿南突然警覺了起來,她可千萬要小心些,不然哪天小江說不定就被無月明拐跑了,“他說什麽了?”


    “年後我和他一起在後山砍柴的時候問過他要不要和長孫公子要些賠償,他說將來有機會的話帶我到雲夢澤去,拿些即墨樓種的好東西吃,既可以給我補補身子,也可以氣氣長孫公子。那天夜裏他險些都要丟了性命了,可他想到的報複手段就是去摘幾個果子吃,我覺得這樣的人再壞也壞不到哪去。長孫公子也是一樣,無公子經常對他出言不遜,偶爾還來幾腳,也沒見他上綱上線,說明他自知理虧,知道後退。”


    “你怎麽對他倆評價這麽高?在百裏姐姐嘴裏他們可是罪行累累。”


    “也許是我隻和他們兩個相處過,從別人嘴裏聽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自己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說不定這次見到百裏姐姐之後,我也能和你們統一陣線呢!”


    阿南嘟嘟嘴,把手上的信收了迴去,難道真的是她和百裏難行對這兩個男人的評價有了偏頗?但她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打小江念頭的男人怎麽會是好男人呢?


    周圍的誦經聲突然大了起來,人群裏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唿聲。


    阿南和小江抬頭看去,隻見前方整座山高的聖母像上,伸出的雙手掌心上站了兩個人,準確地說是一個站著,一個坐著,坐著的是又瘦了些的老掌教,站著的是穿著一身金黃的白行簡。


    老掌教跪在聖母像的指尖,兩隻瘦得隻剩骨頭的手扒在邊緣,整個人像是要掉下去一樣俯視著漆黑如麻的教眾,顫抖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廣場上雜亂的聲音漸漸合為了一股,崖壁上的幡旗和數不清的鈴鐺在山穀間的罡風中搖晃。


    萬人聚起的信念之力給了老掌教最後一次迴光返照的機會,他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向著台下的教眾張開了雙臂。


    在他身後的白行簡笑了起來,這衝天的念想是如此的劇烈,勝過世上所有的補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站在老掌教的位置,體會一下天下歸心的感受。


    “這滋味實在是讓人欲罷不能!”白行簡隻覺得他習得的蘭亭心語正與廣場上所有人的信念共鳴,甚至不止於此,他的念頭甚至飛出了雍州,感受到了全天下木蘭教信徒那虔誠的聲音,這種天下眾生皆臣服於腳下的感覺勝過凡塵間任何一位帝王,權力的滋味是那麽的令人沉醉。


    老掌教放下了雙臂,蒼老的聲音在群山間迴蕩,“天道自有承負,積善必有餘慶,積不善必有餘殃,行善萬載終得所償,作惡百年定受其傷,願眾生行其道,守其心,正其性,方得始終。”


    交代完所有的老掌教扭頭看了一眼白行簡,用隻有他們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好自為之。”


    白行簡笑著跪倒在地上行禮,“謝掌教賜言。”


    老掌教沒有再搭理白行簡,枯瘦的手褪起了身上的法袍,最後看了一眼廣場上撲倒的教眾,無聲地歎息著。


    被陽光灑滿的木蘭群山突然暗了下來,像是太陽暫時閉上了眼睛,隻剩下崖壁上那些常年不熄的燈還亮著。


    在偉岸的聖母像身後突然出現了一扇巨大的門,門裏閃耀著點點星光,讓聖母像就像是披著銀河做成的輕紗從門裏走出來的一樣。


    如此壯麗的景象讓從未停止過頌念的教眾閉上了嘴巴,但隨著大門越發的清晰,這聖人顯靈一般的場麵讓他們再也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一聲聲“聖母保佑”響徹在廣場之上。


    世人隻知木蘭山有三座天門立於天道之上,分列於北、東、南三個方向,但今日才知這西天門才是通往聖途的必經之路。


    在眾人的注視下,一雙由璀璨的白光組成的手臂從大門中伸了出來,像是母親一般溫柔地捧起了老掌教。


    迴到了母親懷抱的老掌教忘卻了身體上所有的病痛,忘卻了這壯闊的一生中所有的波瀾,滿是皺紋的臉上隻剩下了祥和。


    那雙大手捧著老掌教緩緩退迴了那扇大門,大手和老掌教一起化作了點點星光。


    廣場上不知是誰先哭出了聲,但很快是誰先的就不再重要了,慟哭聲響徹在廣場之上。


    大門緩緩合上了,短暫出現的夜被光明組成的長槍刺破,燦爛的陽光從上至下照亮了木蘭山,聖母像從頭到腳漸漸得亮了起來,當陽光照到聖母攤開的雙手時,白行簡已經披上了老掌教脫下來的法袍,在他毫不收斂的法力中,這件袍子終於展示出了它應有的風采,耀眼的金色光芒讓他看上去像是另外一個太陽,他半仰著頭,緩緩張開雙臂,突然他手心向下,身上泛起的金光先太陽一步照亮了山穀。


    一個新的時代開始了。


    ----------


    無月明從水裏爬上了橋,漆黑的火焰蒸幹了身上的水汽之後又坐在了蘇姐姐的身邊。


    “所以你來了雲夢澤?”


    “是啊,”蘇姐姐支起了自己的下巴,眼神迷離起來,“可這一路上並不順利,剛剛幻化成人形的我除了師傅和屠嗔癡以外什麽人都沒有見過,好不容易才搭上了駛向西邊的船,可這隻是厄運的開始。”


    “那時我隻是一隻小妖,哪裏懂得江湖的險惡,更何況我是一隻狐妖,天生長得魅,在這個世道上,長得漂亮不見得是件好事。”蘇姐姐的語氣有些沉重。


    “因為男人?”


    “因為男人。”蘇姐姐咬牙切齒地說道,“他們想盡一切辦法要把我騙上床,可我哪裏見過這樣的人,他們不應該和師傅和屠嗔癡一樣嗎?”


    無月明也皺起了眉頭,他雖是個粗人,可李秀才也教給過他仁義道德,“蘇姐姐為什麽不反抗呢?”


    “總要有人告訴我要去反抗吧?”蘇姐姐苦笑著,“我隻是從深山裏剛走出來的小狐狸,現在想想若是屠嗔癡和師傅不對我那麽好,也許我也就不會吃這些苦了,所以得失自有定數,我們又何必執著呢?”


    “那蘇姐姐又是怎麽變成現在這樣的呢?”


    “人是不知道知足的怪物,再漂亮的東西日子久了就會膩,男人們總是將我送給其他男人換取他們想要的東西,若我不是隻妖想來此刻已經被煉成了爐鼎,但是妖也會有新的麻煩,被發現之後我便被賣到了風月城。”


    無月明深深地吸了口氣,他總聽人們說那風月城是天上仙人住的地方,可天上的仙人怎也這般齷齪?


    “在哪裏我見到了數不清的男人,長久以來的生活讓我幾近瘋癲,說不清楚是怎樣的情緒出現在心頭,像是喜怒哀樂倒在了一口鍋裏,到了最後所有的苦痛化為了對屠嗔癡的恨,若不是因為他,我怎麽會踏上這片土地,若不是因為他我又怎落得如此境地,那一刻我隻想再見他一麵,讓他也看看我,順帶著一劍把我劈了。”


    “所以你逃出來了?”


    “我隻是不想再膽怯,於是我的劍終於出鞘了,秦樓的劍把把都不一樣,我的這把也很奇怪,斬的不是人命,斬的是七情。”


    “七情?”


    “既然我心亂如麻,那就一劍都斬了,那天我從風雨城一路殺到了雲夢澤,把曾經欺負過我的男人都殺了,隻剩下逃迴名山的屠嗔癡。”


    “你去見他了?”


    “沒敢。”蘇姐姐又笑了起來,“那時候我都走到名山山口了,卻還是退了迴來。”


    “為什麽?”


    “可能是因為那時候我渾身是血,我怕他不喜歡吧。所以我先去了雲夢澤,把那座小院收拾了出來,整頓之後,再次去了名山,可現在想想那時候還不如不去。”


    “又為什麽?”


    “我沒有見到他,卻得到了他被軟禁在名山的消息。他那麽厲害的一個人,怎麽會被軟禁呢?我得去問個清楚才行,於是我執意要見他,出來見我的是李長清,那也是我第一次見到他,他鑽研劍道多年,那時已頗有建樹,但與屠嗔癡比起來卻始終差一分靈性。那時候的李長清還很好說話,帶我去見了屠嗔癡。他被關在一間小屋子裏,和與我分別時沒什麽兩樣,我本計劃著再見到他時就和他刀劍相向的,可真見了麵,我卻隻能問出一句‘你在這裏幹什麽?’”


    “他怎麽迴答的?”


    “他說他在閉門思過。”


    “思什麽過?”


    “我也是這麽問他的,”蘇姐姐笑笑,“他說無非是些名利的小事,不用擔心,還問我為什麽到名山來。我便把這一路以來的艱辛都告訴了他,沒想到他不僅沒有安慰我,還罵我笨,說我根本就不該來。”


    “這還能忍?”


    “當然不能,於是我拔劍就要劈了他,那也是我第一次和他動手。”


    “結果呢?”


    “當然是輸了,但是我拆了關他緊閉的那間屋子,他揪著我的脖領子把我丟到了門外,讓我離開名山,再也不要迴來,他則迴到了廢墟裏,畫地為牢。我氣不過,就在名山裏四處打聽,用了些手段之後終於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名山劍派當時的掌門想讓屠嗔癡接過掌門的位置,可全門派上下沒有一個人覺得屠嗔癡應該坐這個位子,包括他自己。”


    “為什麽?”


    “那時我也不懂,後來我才明白。那時候李長清做為大師兄在名山修道多年,早就是人們心中下一任的掌門,可屠嗔癡他橫空出世,年少成名,修為進展極快,甚至能與中州那些大門派的人爭個一二,搶了的可不隻是李長清的風頭。於是總有種莫名的氣氛縈繞在名山之上,直到某一天,不願與同門師兄弟反目成仇的屠嗔癡告知掌門他要下山曆練,與天下高手過招,這一去就多年未歸。可迴來之後,名山似乎和他走時並沒有什麽兩樣,師傅讓他做掌門,他不想,李長清不想,師兄弟們更不想,他本有意再走,可掌門命不久矣,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他自不會做,於是把自己關在了屋子裏,誰也不見。”


    “這又是為何?”


    “我也想不明白,隻是覺得不值,我為了他從那麽遠的地方過來,吃了這麽多的苦,可他呢?他不是很厲害嗎?他不是打遍天下劍士都難逢敵手嗎?怎麽一座小小的名山就把困住了,困住他的到底是什麽?我覺得那時候我確實是笨,笨到把希望放在一個人的身上。於是我第二次去找了屠嗔癡,我跟他說,要麽帶我走,要麽殺了我。”


    “他怎麽說的?”


    “他說他是人,我是妖,讓我放下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早些離去,別在那裏纏著他。”


    無月明本以為自己已經夠鐵石心腸了,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高手。


    “那你走了嗎?”


    “當然不能,他既不帶我走,又不殺了我,那我隻有一條路可走了。”


    “哪條路?”


    “殺了他。”


    “蘇姐姐你還真是暴躁呢。”


    蘇姐姐並沒有和無月明較量一下的意思,自顧自地說道:“所以我又去找他了,說明了來意之後他也沒有客氣,狠狠地揍了我一頓,從名山一路揍到了雲夢澤,揍得我連站都站不住。然後他就把我丟在了雲夢澤,告訴我人妖殊途,別想這些不著邊際的東西,人和人之間的事他都想不明白,我就不要再摻和進來讓他瞎操心了,還讓我傷養好了就迴東邊去,別再上名山了。”


    “真打啊?”


    “當然是真打了,尾巴都給我敲斷了好幾根。”


    “這……”


    蘇姐姐冷笑一聲,“我雖然是一隻狐狸,可我也是要麵子的,他當著這麽多人打我,我怎麽也要還迴去的,於是我在雲夢澤安心養傷,等著去名山找迴場子。”


    無月明點了點頭,安心做他的捧哏,“是我我也去找場子。”


    蘇姐姐伸手指天,氣勢洶洶地說道:“於是我傷愈之後再上名山。”


    “這次一定把他拿下了吧?”


    “他是被拿下了,但不是被我拿下的。我剛到名山就看到所有人都聚在了牌樓前,圍著正中間的李長清和屠嗔癡。”


    “他們也要比試一下?”


    “看樣子是的,不過屠嗔癡似乎並不太想動手,他見到我來了,隻是苦笑著跟我說,‘我告訴過你不要再來名山的’。”蘇姐姐的聲音低沉了下來,雙手撐著斷橋,腳尖在湖麵上劃過,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他……又打你了?”


    “那倒沒有,他拔出劍來,一劍便斬向了自己的脖頸,我萬萬沒料到他竟是奔著自盡去的。”


    “你沒有攔著他?”


    “我攔了,但是沒有攔住,他在我眼前魂飛魄散。”蘇姐姐眼神迷離,似乎是迴憶起了從前。


    “那後來呢?”


    “後來?我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要自盡,但一定與李長清脫不了幹係,於是我心裏的念頭從殺了屠嗔癡變成了殺掉李長清,但那並不容易,我把名山拆了,還牽連了不少名山弟子,可最後還是誰也沒能奈何誰。”


    “我之前在書上看到木蘭掌教把你封在塗山也是因為這個嗎?”


    “是也不是,如果隻是和名山劍派交惡最多也就是私人恩怨,可我拆了名山之後還追著李長清到了雲夢澤。”


    “你不會把雲夢澤燒了吧?”


    “怎麽會呢,秦樓的小院也在雲夢澤,我自然不會做出那樣的事。”


    “那是做了什麽讓木蘭掌教都出手了。”


    “我把雲夢澤外的淮河斬斷了。”


    “那倒也確實不冤……”


    “木蘭掌教以無上法力鎮我於塗山,那時候我萬念具寂,師傅死了,屠嗔癡死了,我也沒什麽理由在這江湖上闖蕩,但在塗山裏或許也不錯,可我心裏還是有一絲不甘心,所以我在最後關頭也給自己來了一劍,把自己劈成了兩半,沉穩的那個留在了塗山,魯莽的那個留在了外麵,外麵的那個你應該很是熟悉了。”


    “阿紫姐姐。”無月明低聲地說道。


    “我試著在兩條路上去尋找答案,可到目前為之我沒有答案,她想必也沒有,若是有的話也不會再上名山了。”


    “所以塗山的結界是木蘭掌教立下的,目的是不讓你出去?”


    “可以這麽說,隻是他用的是人族自古傳下來的一些法術,千百年前用於囚禁大妖,千百年後用於囚禁我。”


    “所以隻有妖出不去?”


    “一般來講,”蘇姐姐扭頭玩味得看著無月明,“是的。”


    無月明長歎一聲,“那阿紫姐姐是知道我來到塗山就出不去,所以才會讓我到塗山來嗎?”


    “你說呢?”蘇姐姐笑了笑。


    無月明沉默了良久,突然問道:“那阿紫姐姐為什麽非要把我留下來呢?在暗香城的時候她明明一劍斬了我就好,為什麽要帶我走呢?”


    “也許是好奇吧,不明白你為什麽會是這個樣子,又或許是可憐你?覺得你是一頭剛出江湖的小妖,她這個做前輩的自然要擔起責任來。”


    “可我不是妖啊……”


    “你不是嗎?我看你比妖還像妖。她送你到塗山估計是覺得塗山上的妖比較多,讓你學學做妖的道理。”


    “做人的道理我都沒有學明白,做妖的道理我又怎麽能想明白呢?”


    “她可能也沒覺得你能想明白,隻是覺得跟著我會讓你舒服些,有膽量是好事,可過剛則易碎,若是任你在江湖上自己闖蕩,總有吃虧的一天。”


    “可是她把我關在這裏一輩子也不是個事啊?”無月明苦笑著。


    “一輩子倒也不會,這結界是木蘭掌教設下的,他不在了也就沒了。”


    “那豈不是沒有多久了?”


    “或許就是這幾天吧。”


    “木蘭掌教去世的消息早就傳遍了江湖,阿紫姐姐怎麽會不知道?她若是知道的話,又為什麽要大費周折的讓我到塗山來,她知道我一定會出去的。”


    “她也許隻是不想讓你到名山上去,就像屠嗔癡當時不想讓我到名山上一樣。”


    “明白了。”無月明點點頭,身子一仰,躺在了斷橋上,“蘇姐姐,我打壞的東西應該都還上了吧?”


    蘇姐姐垂在橋下的兩隻腳收了迴來踩在橋邊,兩隻胳膊疊在一起放在膝蓋上,把腦袋枕在了臂彎裏,側頭看著無月明。


    無月明偏了偏頭,對上了蘇姐姐的眼睛,“我可是數過數的,你可別想騙我。”


    “早知道這樣,我就該多說一些的。”


    “嘿,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快嘛。”無月明咧嘴笑了笑。


    “所以你還是要到名山去?”


    “你不是也去了嗎?”


    “所以我才不想讓你去。”


    “那你後悔了嗎?”


    蘇姐姐沒有說話,隻是不再看向無月明,把下巴立在了胳膊上,看向了湖麵。


    堅硬又潮濕的橋麵實在算不上舒服,所以無月明抬了抬頭,把兩隻手枕在了腦後,“蘇姐姐,這結界沒了的時候記得叫我一聲。”


    “你要幹什麽?”


    “我要好好睡一覺,”無月明閉上了眼睛,“不然見到阿紫姐姐之後她說我不上心糊弄她怎麽辦?”


    “好吧。”蘇姐姐輕聲應了一下。


    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推開無月明的手鑽到了他的腦袋下麵。


    無月明也沒客氣,有這麽好的枕頭不用那不是傻子嗎?


    這一覺一睡就不知過了多久,蘇姐姐才輕輕推了推無月明,叫醒了他。


    無月明睜開了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如極光一般的夢幻景象,漫天的星辰一如既往的閃耀,但在星光之前,像是水中波光一樣的漣漪在空中一圈圈蕩開。


    “結界沒了?”


    蘇姐姐兩隻手撐在身後,半仰著身子,和無月明一起仰望著星空。


    “沒了。”


    “好。”簡單利索的應答之後,無月明翻身跳了起來,向前一邁就落入了湖中,一邊向前走,一邊捧起水來洗了洗臉。


    斷橋上的蘇姐姐突然輕聲喚道:“小明……”


    “蘇姐姐,你不用勸了,我意已決。”無月明擺了擺手,頭也沒迴。


    “不是,我隻是想告訴你,名山在那邊……”


    嘩啦啦的水聲傳來,無月明低著腦袋,像是一隻偷油的耗子,向著另一個方向飛快地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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