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家大小姐從劍門關迴來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不涼城,第二日一早,提著禮物的隊伍在慕家的大門外排了幾條街。


    這不僅僅是因為慕家在華胥西苑舉足輕重的地位,更重要的是慕晨曦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雖然二十歲的年紀在修行者裏還太過年輕,但這裏是華胥西苑,還是一個結界就要解除的華胥西苑,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裏,找一個牢固的靠山在什麽時候都不為過。


    “下一個!”


    慕家的演武場上,一身勁裝的慕晨曦麵無表情地朝躺在地上打滾的一個男子揮了揮手,示意他下場,換一個上來,同樣威風凜凜的夫諸站在她身後,高昂著腦袋,很是不屑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對手。


    幾個慕家子弟上來將倒在地上的男子抬了下去。


    台上的慕晨曦環顧四周,那些一開始看見她口水都能流出來的公子哥現在一個個眼裏都是恐懼,低著頭四處亂瞟,生怕和她對上視線,然後被叫上場去挨一頓毒打。


    其實這場比試的本意並不是如此,一開始隻是慕晨曦的慣用陪練對象她爹慕雲亭和她交手,可是現在慕晨曦的修為已經遠遠超過了當年,這讓慕雲亭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因為他留手就會落於下風,不留手又不能保證慕晨曦的安全,於是疼愛自己閨女,又害怕被夫人責怪的慕雲亭幾個迴合下來就被慕晨曦追著滿場亂跑,看不下去慕臨安急忙把自己的混賬兒子從場上叫了下來。


    慕雲亭確實灰溜溜地下了場躲在了掩著嘴偷笑的李婉清身後,可也留下了難題,這場聲勢浩大的慕家長女歡迎儀式若如此草草收尾,這讓今天在場的這麽多賓客怎麽看慕家?


    好在這麽多賓客裏一大半都是不涼城的公子哥,公子哥都有一個共通的毛病,那就是愛顯擺,尤其是在女人麵前。


    果不其然,還沒等到慕臨安想好對策,就有人跳進了演武場,文縐縐地說了一大段的話,如果概括一下,就是在表達了對慕晨曦的仰慕之情的同時,希望能以武會友。


    台下其他公子哥看了此人的行為,無不暗地裏吐了一口唾沫,這人的心思他們又怎麽會不知道,這一場比試若是打贏了那自然名利雙收,況且對方又是華胥西苑數一數二的大家族,就算打輸了也並不丟臉,萬一讓慕晨曦留個印象,說不定將來還能有更多的發展,這件事橫豎都不虧,這些公子哥隻恨自己不是第一個上台的人。


    經過素黎人的洗禮,慕晨曦在姑娘裏絕對算得上好戰,剛剛和慕雲亭交手實在是沒有打痛快,此刻有送上門來的沙包,她自然不會客氣,於是在那人話音剛落下的一瞬間,暮雲劍就遞到了那人的臉前。


    結果自然顯而易見,那位公子哥的勇敢並沒有讓他在慕晨曦的手下多撐一個迴合,幾招便被慕晨曦打下了台。


    台下的公子哥們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明麵上稱兄道弟,背地裏誰也看不起誰,看到這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如此狼狽他們一個個的心裏都樂開了花,所有人都覺得此人之前看似很厲害原來也不過如此,自己一定比他厲害,於是很快就有第二個人上了演武台。


    但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並不是別人太弱了,而是慕晨曦太強了,因為所有上台的人都撐不下十個迴合,甚至慕晨曦連慕家引以為傲的法術都沒有用,隻靠著劍訣就讓所有人都拿她沒有辦法。


    慕晨曦站在演武場上等了半天都沒有人上場,正打算收工的時候,隻見一個白衣翩翩的公子哥輕盈地跳上了演武場,朝她微微一拱手說道:“在下是王家的……”


    “行了,出招吧!”慕晨曦沒有耐心聽他講什麽家事,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出招。


    那位王公子也沒有生氣,微微地笑了笑,掐起了法訣,數個輪盤旋轉著朝慕晨曦飛了過去。


    慕晨曦手中的暮雲劍翻做了數道劍影,和這些輪盤撞在了一起。


    王公子的手法確實巧妙,這些輪盤看似雜亂無章,實則暗中有序,隱隱組成了一座陣法,將慕晨曦困在了中央,雙方一時鬥得難解難分。


    不知不覺間法輪越逼越近,將慕晨曦包了個嚴嚴實實。


    王公子突然大喝一聲,那些轉動著的輪盤全部停止了旋轉,下一刻便猛烈的發生了爆炸。


    台下觀戰的公子哥都忍不住地叫好,未嚐一敗的慕晨曦宛如一個女魔頭,讓這些平日裏爾虞我詐的公子哥們站在了同一陣線。


    場上的硝煙逐漸散去,露出正當中的一個巨大冰球,隨著硝煙的散去,冰球也化作顆顆冰晶,以狂風暴雨之勢襲向了王公子。


    麵對動了真本事的慕晨曦,王公子沒有了做對手的資格,很快就敗下了陣,就在冰錐要刺進他麵門的時候,他大喝一聲:“慕姑娘,我認輸了。”


    空中的冰錐瞬間化為了水汽,澆在王公子的臉上。


    “你比他們強一點。”


    王公子擦了擦臉上的水,朝慕晨曦拱了拱手:“承蒙慕姑娘誇獎。”


    “但也就強了一點。”慕晨曦兩個指頭一捏比了一個很小的手勢,然後轉身走出了演武場。


    台下站著的李婉清像個小姑娘一樣蹦蹦跳跳地過來抱住了慕晨曦的胳膊,“快跟娘說說,也就幾年時間,怎麽修為精進這麽多?”


    “可能是因為劍門關有一個很厲害的人每天給我做陪練吧。”


    慕晨曦的嘴角彎起了弧度,她沒想到迴來的第二天就想起了那個人,這今後的日子該怎麽辦呢?


    “晨曦啊,姑娘家這麽好戰以後沒人要的。”慕雲亭在兩人身後探出了腦袋。


    “你閉嘴!”李婉清迴過頭來惡狠狠地瞪了慕雲亭一眼,後者立馬縮迴了脖子。


    自慕晨曦迴來之後,母女二人還沒有好好的說過話,於是兩人找了個理由逃過了那些繁雜的待客之道,想要悄悄的溜走,卻沒想到早就有人等著她倆。


    “李夫人,慕姑娘,二位請留步。”


    “王大人可是有什麽事?”


    “倒也不是什麽要緊事,隻是家中女眷對慕姑娘很是仰慕,所以想問問慕姑娘能否賞臉到家中吃頓便飯,與她們聊聊。”


    慕晨曦皺了皺眉頭,“敢問令郎是?”


    “犬子就是方才最後與慕姑娘切磋的那個人,隻是犬子不才,實在不是慕姑娘的對手。”


    “令郎很優秀,隻是我離家多年,想要多陪陪家中長輩,就不到您家中做客了。”慕晨曦沒有給對方勸說的機會,婉拒之後立馬拖著李婉清就要走。


    李婉清也不想與這人多說些什麽,於是一麵跟這人說著客套話,一麵半推半就的跟著慕晨曦溜走了。


    迴過頭來的李婉清玩味的看著身邊的女兒,悄悄地在她耳邊說:“我看那個白衣公子哥風度翩翩,做夫君可是合適的很,怎麽,你看不上啊?”


    慕晨曦仰了仰下巴,“我的夫君當然要由我自己來定!”


    “再說了,”她在心裏悄悄地念叨著:“還是那個隻有粗布黑衣服的人看起來要更順眼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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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密的陰雨從遮天蔽日的烏雲裏傾瀉下來,為屋頂的瓦片掛上了簾幕,將雲層之外的太陽擋了個嚴嚴實實。


    “沈掌櫃,這價錢真的不能再降了,我這價都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才給的,已經是全不涼城最低了,如果您還要降,那這生意我也隻能不做了。”


    沈掌櫃的商鋪裏,一位藥商正在和沈掌櫃討價還價。


    “老王啊,咱們都這麽多年交情了,我這些寶貝可都是從剛獵的睚眥上采迴來的,新鮮的很,個個都是好寶貝,你這些藥材不過是些尋常的藥材,這價錢……”


    “沈掌櫃可不能這麽說,這不涼城誰不知道沈掌櫃的身後可是素梨人,那睚眥身上的寶貝自然是最好的,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啊,相信沈掌櫃也不是不知道,那藥園燒了個幹幹淨淨,連根藥苗都沒有留下,那些個修行者又離不開這些天地靈寶,這價格自然漲得厲害,我可醜話說在前頭,您要是不要,那有的是人搶著要,我也是小本買賣,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三歲小孩,您還要壓價,那不是要我命嗎?”


    老王嘴上雖然這麽說,可臉上卻看不出半點難辦,一副“價錢就這樣,愛買不買”的模樣,反倒是沈掌櫃點頭哈腰的軟磨硬泡,始終沒能讓對方把價格降下來。


    “行啦,沈掌櫃,咱也不說別的,就一句話,要是不要,要我就給您拿貨,不要我就找下一家,也別耽誤了您做生意!”


    老王見沈掌櫃說了半個時辰仍然是不鬆口,大袖一揮,轉身就要走,沈掌櫃連忙攔住他,“要,要,當然要要,怎麽能不要呢?就按你說的來,越快越好。”


    “嘿!”老王本就沒想走,這沈掌櫃一攔他就勢轉過了頭,“得嘞,沈掌櫃,我這就給您備貨去,您也是趕巧,我手裏剛好還有這最後一批貨,要再過半個月啊,我保你在這不涼城裏找不到半株藥草!”


    “那就辛苦王兄了。”沈掌櫃拱了拱手。


    “好說好說!”老王咧著大嘴拍了拍沈掌櫃的肩膀,“咱們哥倆不必客氣!”


    沈掌櫃一路把老王送出了門,再迴來的時候早已麵如冰霜,一屁股坐在了窗前茶桌旁的太師椅上,把腦袋上頂著的瓜皮帽扯下來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對麵坐著的小武連忙起身斟了一杯涼茶遞了過去,沈掌櫃把這茶當作了酒,一仰頭就全部倒進了喉嚨裏。


    小武為沈掌櫃添上新茶,小聲的問道:“沈掌櫃,這價錢真的很高嘛?”


    “高!很高!”沈掌櫃重重地點點頭。


    “那要不……咱不買了?”


    “那怎麽能行,劍門關多少兄弟等著用呢,再貴也要買啊。”沈掌櫃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這華胥西苑的藥材當真就稀缺到了這個地步?”


    “也不盡然,大火雖然燒光了藥園,但那天夜裏的強盜絕對將藥園搬了個幹幹淨淨,隻是大家都知道藥園沒了,這手裏的藥那就是用一點少一點,藥材比人命還要貴,誰又會拿出來賣呢?現在啊,這不涼城裏隻有兩種人手裏有藥,一就是東邊那些修行者,二就是城外那些強盜。修行者不顧凡人死活,強盜們忙著爭強鬥惡,誰會把藥材拿出來賣呢?”沈掌櫃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劍門關怎麽辦?睚眥兇猛殘暴,難免會受些傷,將來……”小武緊蹙起了眉頭,他從小在劍門關長大,山上的情況如何他再清楚不過。


    沈掌櫃見小武如此焦急,出言安慰道:“其實沒有那麽嚴重,很早之前孟道士就想到了將來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於是許久之前就在落雁穀開墾了數畝良田,隻是華胥西苑的水土本就貧瘠,若沒有司徒神醫特有的法門,這些田地種種糧食還行,種藥材那可差了十萬八裏,產量遠不如藥園的百之一二,但應應急還是沒什麽問題的,況且這麽多年下來劍門關也攢了不少,若是不出意外的話撐到華胥西苑結界消失應該不成問題。”


    聽了沈掌櫃的話,小武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劍門關上可不是人人都是無月明,受傷了不治該死也要死。


    “隻是苦了這些老百姓啊,以前還有司徒神醫巡診,如今司徒神醫不在了,就連藥都買不到了,以後怕是尋常的風寒都能要了人命。”沈掌櫃一個勁兒地搖著頭,咕咚咕咚地喝著茶。


    小武也沉默了下來,他轉頭望向窗外,陰冷的秋雨小了一些,稀疏的雨線砸在地上的水坑裏,掀起了點點水花。


    “沈掌櫃,你說我能離開劍門關,在不涼城裏做好一個普通人嗎?”小武倚在了窗沿上,數著屋簷上落下的水滴。


    “這話說的,你在劍門關都能長這麽大,在不涼城還能活不下去?”


    “劍門關上有人啊,大事有孟道士和老陸做決定,小事有玉娘管著,打架還有月明他們,我什麽都不需要管,隻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是嗎?我怎麽總覺得是你在照顧他們呢?老陸是不是總讓你帶酒?那李秀才喝醉了不還總要你背迴去?還有月明那小子,別看他能打,要是沒有你看著,他怕是連迴家的路都找不著!”


    趴在窗沿上的小武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所以不是你離不開他們,是他們離不開你。”沈掌櫃輕呷了一口茶水,笑著對小武說:“你也不用老擔心他們,等到華胥西苑的結界消失之後,這天下到處都是他們能去的地方,反倒是你小子,想好將來怎麽走了嗎?”


    小武鄭重地轉過身來看著沈掌櫃,“我想跟著您做生意。”


    沈掌櫃也收起了笑容,放下手裏的茶杯,一字一頓地問道:“你想好了?”


    小武的頭好像有千斤之重,低下去要很久才能抬起來。


    沈掌櫃成家多年卻一直沒有子嗣,人到中年之後就更想找一個接班人,小武不僅知根知底而且聰明伶俐,是接過他衣缽的不二人選,但是小武一直不想離開劍門關,他也不好強求,如今小武終於下定決心要留下來,沈掌櫃自然開心。


    “要是想她的話,就去見見吧,那藥材一時半會兒也到不了。”說罷沈掌櫃站起身來拍了拍小武的肩膀,端著他的茶杯走遠了。


    小武愣了愣,看了看窗外漸緩的雨勢,朝沈掌櫃鞠了一躬,抓起一把傘,跑了出去。


    沈掌櫃踱著步子晃晃悠悠地看著那個撐傘遠去的背影,笑得合不攏嘴。


    “嘿!這門親事我可真是說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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