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山區的林子裏,有一夥獵人正靜靜地等待著獵物的到來。


    又是一年秋天,睚眥並不算活躍,這應該也是一場並不算危險的狩獵。


    坐在空地上做“餌”的是一個披著鬥篷,戴著兜帽的人,看不清楚他的長相。


    周圍藏起來的“網”竟然是那日闖入劉顯名家中的那幾人,他們此刻神情嚴肅,麵對生死,無人敢大意。


    經過漫長的等待之後,密林裏終於傳來了睚眥的動靜,所有人都警覺了起來。


    一隻半人高的睚眥衝了出來,直撲向中間的“餌”,帶兜帽的人並不慌張,等到睚眥臨近,高高躍起的身影擋住了周圍所有人的視線,他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瓶子,摔碎在了地上,一股特殊的香味彌漫開來。


    空中的睚眥聞到了味道,轉換了方向,撲向了灑在地上的液體。戴著兜帽的人趁機後撤,在其他人眼裏看來就像是他及時閃過了睚眥這一撲一樣。


    電光火石之間周圍的人已經圍了上來,當頭的人聞到了一股不應該出現的香味,覺得有些不對勁,可此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首要目標還是那隻趴在地上的睚眥,手中的兵刃向睚眥揮去。


    那隻睚眥舔了幾口瓶中的液體,隨即叫聲低沉了下來,眼中泛著紅光,骨頭開始在皮膚下麵蠕動,身上的肌肉開始腫脹,撐破了原有的皮膚。


    周圍幾人的兵器已經落在了睚眥身上,在它身上開出了一道道傷口。


    那睚眥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仰天長嘯之後以遠超之前的速度撲向了其中一人,那人來不及反應就被撲倒在地,睚眥鋒利的爪子插進了這人的胸膛。


    其餘幾人聽到同伴的慘叫趕緊圍了上來,想把這隻睚眥盡快殺死,救同伴一命。


    可是這頭睚眥似乎神智都比之前聰慧了不少,在被合圍之前就跳出了包圍圈,和這群人進入了拉鋸戰。


    這場拉鋸戰並沒有持續太久的時間,因為很快就有第三方介入了。


    那是幾頭從林子裏鑽出來的睚眥。


    這群獵人頓時陷入了腹背受敵的境地,這群人也隻是些精壯的普通人,很快就敗下陣來。


    遠處的一棵樹上,那個戴兜帽的人遠遠地看著此處的戰場,那些睚眥在把那群獵人咬得四分五裂之後,又開始互相殘殺,最後活下來的那一隻也身負重傷,但還是掙紮著爬向地上那個破碎的瓶子。


    風吹過了樹上那人的兜帽,露出了下麵那張麵無表情的臉,或者說是一張勉強可以稱之為人臉的臉,有些消瘦的臉上遍布著數不清的傷痕,要仔細看才能分辨得清五官。


    這人竟是消失了許久的劉顯名。


    這近半年的時間裏,劉顯名臉上的傷口都長好了,隻是密密麻麻的傷疤加上如今已不再肥壯的體型,就算是劉夫人還活著,也認不出這個戴著兜帽的人竟是她的兒子。


    劉顯名從那日離家之後就四處躲藏,到處打探消息,他從司徒濟世那裏得了一大筆錢的事早就人盡皆知,他沒有花太多的時間就找了這個消息的來源,那就是賈為善。


    母親死後的劉顯名,心裏隻裝著一件事,就是為劉夫人報仇。


    劉夫人的心思細膩似乎是在死後才留給了劉顯名,他沒有直接找上這些殺母仇人,而是去黑市裏找到了一瓶遺留下來的千步香,又去做了幾個月的“餌”,才沒有破綻地混入了這支隊伍裏。


    如今大仇報了一半,可劉顯名並沒有感受到絲毫的輕鬆,因為他的複仇其實才剛剛開始,剩下的那個仇人可是賈為善,那個藥園的護院首領,除去東城的那些大家族,賈為善的修為在華胥西苑的散修裏排得上前幾,而劉顯名隻是一個普通人。


    普通人要殺一個修道之人談何容易,劉顯名必須非常小心,他隻有一次機會,在報仇之前一定要保證自己能活下去,因為他一旦死了,那就再沒有人可以替他報仇了。


    劉顯名重新戴好兜帽,從樹上了跳下去,離開了此地。


    第二日一早,小翠照常來到院中照看花草,春天裏種下的那幾顆杏苗長高了一些,院子裏的花也都活了下來,隻是過了花期,此時看著有些素雅,一如此時的小翠,身穿白衣,不施粉黛,憔悴了不少。


    自從劉夫人去世,劉顯名也走了之後,小翠就很少出門,劉顯名留下的錢讓她不愁吃喝,所以她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院子裏的花花草草上,那是劉顯名除了那箱子錢以外留下的唯一東西,剩下的時間裏,小翠會做一些衣裳,隻是這些衣裳再沒有穿它的人。


    小翠剛推開門,就看見院子中央放著一隻籃子,裏麵放滿了鮮花,有桂花、菊花、三色堇,能在華胥西苑的秋天裏找到的花這裏都有。


    她看到花籃的一瞬間就衝出了門外,可是在門外長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裏卻並沒有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小翠迴到家裏,把花籃裏還有枝葉的花撿了出來,種在了園子裏,剩下的花則拿進了廚房。


    今年秋天的雨遠沒有去年那麽大,但是華胥西苑的秋天怎麽會少得了雨,於是在午後,陰雲就遮住了天,不一會兒就下起了雨。


    小翠抱著一盒糕點,坐在院子前的台階上,秋雨順著屋簷在她身前織成了簾。


    小翠心情應該很是不錯,她看著雨裏搖晃的花苗,捏著糕點小口小口地吃著,嘴角總有笑意,時不時地還會笑出聲來。


    世上還有什麽是比知道那人還活著更能讓小翠開心的嗎?


    想必是沒有了。


    ----------


    賈為善這幾日有些忙,忙著為藥園招工。


    司徒濟世的藥浴很快就見到了效果,仲乙幾人對藥材的吸收速度也遠超常人,身上那些長期風吹日曬留下的痕跡如今都消失不見,在藥園裏他們也有了像樣的衣服,稍微打扮打扮之後,這幾個孩子再也不是之前的流民模樣,倒像是城裏誰家的少爺。


    在泡過藥浴之後,幾人對靈氣的收納程度更高了,就算是一些帶有靈氣的傷也都能很快地複原,這是因為他們對於所有靈氣來者不拒,不會出現自身靈氣與傷口上的靈氣因為屬性不同而相互克製的情況,他們什麽都要,就算是傷口上的也是。


    司徒濟世對自己的計劃越來越有信心,於是他決定在明年開春前為藥園擴建,他需要更多的田,來種更多的藥,做更多的事,這也就需要更多的人手。


    賈為善這幾日就在忙著招人手,雖說招得都是些藥農,而且有沒有修為他一眼就看的出來,也不用害怕什麽奸細,可是問問什麽來曆這種例行公事還是要做的。


    司徒濟世要招工的消息自然吸引來了大批村民,在藥園門口排起了長龍。由於前來的人實在太多,遠遠超過了需要的人,所以兩個司徒濟世的徒弟負責對這些人先進行一輪篩選,問一些種田和藥材相關的知識,通過了之後再讓賈為善去審。


    所以賈為善看似很忙,但其實大部分時間都是坐著曬太陽,這可是秋天裏少有的晴天,就連秋風吹過都不再覺得陰寒。


    賈為善自從把消息放出去之後,就再也沒有管過劉顯名和小翠的事情,他堂堂一個小有所成的修道之人,竟然背地裏下黑手去害兩個普通人,這已經讓他很沒麵子了,他的自尊也不允許他記著他曾經喜歡過的女人被一個他瞧不上的人搶去這迴事,所以他逼著自己把他們都忘了。


    此時的賈為善又把希望放在了司徒濟世身上,好在司徒濟世的進展很順利,倒也沒有讓賈為善再去借酒消愁。


    就在賈為善閉目養神的時候,司徒濟世的徒弟帶著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人來到了他的麵前,然後悄悄地貼在他耳邊說道:“賈大人,此人對幾種常見藥草的種植及養護都十分熟悉,招進園子裏可以直接當個小領班,省去了很多事情,隻是此人裹得這般嚴實,看不出是什麽來頭,還請賈大人好好問問,若是沒什麽問題,此人便可招入藥園。”


    賈為善睜開了眯著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穿著鬥篷戴著兜帽還低著頭的人,看不清他長什麽模樣。他對司徒濟世的徒弟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司徒濟世的徒弟走遠之後賈為善才開口詢問起眼前這人:“你叫什麽名字?”


    “迴大人的話,小人姓侯,單名一個雪字。”


    “冬天出生的?”賈為善歪了歪頭,這聲音似乎有些熟悉。


    “正月裏出生的。”


    “聽說你很懂藥材,可是以前學過?”


    “大人抬舉了,小人哪裏算的上很懂藥材,隻是家父曾經在藥園待過,小時候教了我一些。”


    “哦?那你父親現在可還在藥園嗎?”


    “迴大人,家父已離世多年。”


    “可是出了什麽意外?”


    “村子遇上了睚眥襲村,家父家母都不幸罹難了。”


    “唉,節哀順變吧,華胥西苑這地方,善始善終的人太少了,你能活下來就已經是幸事。以後在藥園裏好好幹,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謝謝大人。”


    賈為善坐正了身子,那一條胳膊也放在了桌上,眼神也淩厲了起來,“你這打扮,可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小人倒不是不能以真麵目示人,隻是小人怕嚇到大人。”


    賈為善笑了出來:“我什麽場麵沒見過,你還怕嚇到我?”


    “那小人恭敬不如從命了。”侯雪摘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那張消瘦且千瘡百孔的臉。


    賈為善確實嚇了一跳,他確實見過不少妖魔鬼怪,但是沒見過這樣醜的人,“你這些傷是睚眥傷的?”


    “是的。”侯雪擼起了衣袖,胳膊上竟然也滿是傷痕。


    賈為善點了點頭,沒有人會為了混進藥園把自己折磨成這個模樣。


    除非這人瘋了。


    賈為善朝藥園裏指了指,“你到裏麵登記一下,明日開始,你就是藥園的人了。”


    侯雪重新戴上了兜帽,朝賈為善拱了拱手:“多謝大人。”


    侯雪自然正是劉顯名,隻是除了他自己,整個華胥西苑裏怕是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劉顯名走到了藥園大門口時頓了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一腳邁過了門檻,踏入了藥園。


    進入藥園隻是一個開始,他要做的還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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