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


    青槿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情緒,離淵卻覺得那是世上最怨恨的語言,夾雜著她對他無盡的厭惡。


    他的心裏油然而生出一種恐懼和害怕,害怕她和他這一生就真的如她所說,恩斷義絕,形如陌路,怎麽可以?她是他養大的,他是她從小到大唯一依賴的人,她明明是愛著他的。


    他指尖開始顫抖,但還是『逼』著自己去觸碰她,在碰到她的一瞬間,他仿佛觸到了最後的希望,可以讓他傾盡一切賭注的希望,他猛地上前去抱住她,“我錯了,槿兒原諒我,好不好?”


    青槿這次卻異常冷靜,慢慢地扳開他的手,轉過身來直直地看著他,“離淵,我問你,你的計劃是不是在進蓬萊島之前就已經籌謀好了?”


    離淵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說啊!”青槿大怒,一拳錘在他的胸口。


    離淵身體顫抖了一下,卻一聲不吭地握住她的手,像是愛惜一樣嗬護備至的珍寶似乎放在自己的胸口,他說:“我隻是要為六界除患,也為你的族人報仇。”


    青槿冷泠泠地笑了笑,道:“你為六界除患是真,為我的族人卻不見得,確切地說,你是為了娘親,是為你你曾經被魔族殘害的景家。”


    離淵眼裏閃過一絲詫異,“景家?”


    “你不用裝了,你一直都在騙我,什麽樹妖,水妖,全是騙人的,景家是魔族滅的門,你不告訴我,就是想利用我去接近玄溟,你成功了,恭喜你,離淵上神!”青槿突然將他推開。


    離淵猝不及防,被猛地推在了地上,青槿坐在床上,用一種敵視的目光看著他:“離淵,我也告訴你,我當初既然已經嫁給了玄溟,玄溟一日不休我,我體內的魔骨一日不取出,我便日日都是他的妻子,魔族的尊後,你既然殺了我的夫君,從今以後,你也是我此生最大的敵人。”


    青槿掀開被子,下床往外走。


    離淵一把拉住她,艱難地站了起來,青槿不願看他,自然也不會看到他已經沒有血『色』的唇瓣以及胸口被血滲透的衣衫,他說:“你是他的妻子?那我呢?”


    青槿頭偏也不偏,斬釘截鐵地說:“從前的師父,現在的仇人,你要是覺得我有辱師門,或是對不住你離淵上神,那便一劍將我了斷了吧,大義滅親,可是在至高無上的榮譽呢。”


    離淵的手無力地滑下,他的聲音比他的手更加無助,“我不會殺你......”


    “那青—天昊青氏就此謝過上神了。”


    離淵望著她冷酷側麵的目光裏,包含著無助、黯然亦如萬念俱灰,他最後輕得微乎及微地喊了聲,“槿兒......”


    也不知青槿聽見了沒有,卻見她已經毫不猶豫地走了出去。


    青槿一走,離淵便像是失去了靈魂最後的支撐,整個人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他就這樣躺在,看著屋上的天花板,聽著外麵偶爾響起的一聲鳥的長嘶,突然之間,這一切都仿佛已經消失了,他的眼前隻出現,她及笄歲那年,穿著‘青羽’在玲瓏殿上翩翩起舞,那時候的她,剛剛出落,猶如雨後初荷,臉蛋上泛著微微醉人的紅意,明明他從那時起就知道,她是在害羞,因為她長大了,心裏已經藏了一個人。


    而如今,她對他說,她別人的妻子了,她自稱——天昊青氏。


    直到長斐趕來,見離淵的身體幾乎已經沒有了溫度,趕緊叫了『藥』師來,服下些恢複仙氣的靈果,離淵才漸漸地蘇醒過來,起來問的第一句話就是,“槿兒在哪裏?”


    長斐一時啞然,過了半響才說:“槿兒去意已決,若我不放她走,她寧願不要這靈女的身份,我拗不過她。”


    離淵仿佛是在做夢,夢醒了,她就會出現在他麵前,和從前一樣,依賴他,愛著他,可他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了,這永遠成了一場夢。


    這一日,青槿剛哄下漪兒睡著,邊毋便進來說:“尊後,離淵上神要見你。”


    青槿看了他一眼,斬釘截鐵道:“不見。”


    青槿猶記得,那日迴到魔宮,整個魔宮都用一雙殺氣騰騰地眼眸望著她,她覺得自己一定是死定了,不過這樣也好,她對不起玄溟的,就去為她陪葬吧。


    就在她準備迎接死亡時,許久不見的邊毋卻出現了,直直地跪在她身前,大聲道:“恭迎尊後和公主重迴魔宮。”


    一瞬之間,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手裏魔族未來的統治者,無不擁戴著向她高唿。


    她亦是後來才知道,赤夷知道玄溟死後,也奮不顧身地跳進了熔岩井中,而邊毋一直以來便是魔族的魔使,在邊毋的協助下,她慢慢熟悉地管理了魔族的事宜。


    青槿記得有一日,她問邊毋,“你當年為什麽要離開慕穎?你不喜歡她嗎?”


    邊毋微微偏開頭,仿佛不願意說,但半響,又道:“我當年中了塗嶺的蚩尤毒,唯有魔族的冰蠶才能將毒吸食出來,但必須要消耗一百年的時間。”


    “我一出來便去找過她,可一百年過去,翎國早已改朝換代無數人,她也已骨埋黃土,輪迴轉世,我找不到她了......”


    邊毋已經放棄尋找慕穎了,而她早就該對她死心了,從踏入魔宮的那刻起,她就是為了玄溟而活,她記得玄溟曾經對她說過的話,他是魔,可為了她,早已魔已非魔,隻是她從不曾給他一個改變的機會。


    盡管她無數次地傷害他,欺騙他,他罵她傻的時候,其實不知道他自己才是最傻的人,因為每次他都會義無反顧地來救她。


    木槿花開的時節,她抱著漪兒來到子衿橋,她應該想到的,他會在這裏等著,但她絕對不知道,他已經等了多久了。


    她視若無睹,徑直地走到石碑前跪下,由於抱著漪兒,她無法彎腰磕頭,但還是盡最大努力地彎下腰,像是在做最深的懺悔。


    離淵在一邊默默地看著,他今日穿的是一件白袍,寬鬆的風帽將頭罩住也遮住了大半的麵容,隻能偶爾雲層撥開的一束稀稀疏疏的陽光下,隱約可見他嘴角輕輕揚起的一抹笑容。


    他輕輕走到青槿的背後,喊來久違的一聲,“槿兒......”


    青槿轉身,用陌生,淡漠的目光瞧著他,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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