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槿走進去,關上門,屋裏還有濃烈的『藥』草味,長斐墊了個腰枕靠在床頭,受傷的那隻眼睛蒙了層紗布,朝著床裏麵,半明半昧看得不清,是醒的,不過一直望著木窗出神。


    青槿走到窗前將窗門推開,清風吹了進來,她無意間就看到了庭院中那顆珊瑚樹,綠意盎然,在微『露』的夕陽下愈發蒼翠欲滴,她一刹那覺得以前的舅舅也應該是這般生機勃勃,而不是現在這樣,似乎一切都不在乎。


    “槿兒。”


    她轉過身,走到床邊,問:“舅舅,怎麽了?”


    他看了一眼她紅腫的眼睛,『露』出的那隻眼睛裏的神情有些黯淡,他朝裏邊挪了挪,示意她坐下,青槿乖乖坐好,也不敢『亂』動就怕碰到他,雖然他傷得是眼睛,可還是忍不住大驚小怪,把他當作瓷娃娃一樣。


    青槿一直側著頭去瞧瞧他的傷眼,其實什麽也看不到,他的臉擋著何況又蒙了紗布,她輕聲商量道:“舅舅,以後你別去找姑姑了,雖然我知道不該這樣說,可是我怕你……”


    她聲音到最後就像是風飄過來一樣,他笑了笑,避而不談,“槿兒,你那天問我以前幹過什麽荒唐事兒,其實我幹得可多了。”


    “你剛才看到那顆珊瑚樹了,以前有個女子她很喜歡明珠,總是挽著我去深海給她撿鮫珠,我懶得去,聽別人說珊瑚珠更好看,當時年少無知,以為珊瑚樹結的就是珊瑚珠,費了老大勁搬了棵珊瑚樹到院子裏,她竟然也信了我,和我一起守到它結珊瑚珠,結果它是結了果,隻不過是和珊瑚珠很像的小紅果。原來,珊瑚珠是深海裏的珊瑚蟲死後凝結,還是在深海裏……”


    “那後來呢?那個女子沒怪你嗎?”


    長斐搖了搖頭,嘴角微微勾起,語氣很親狎:“她很溫柔,對我很好,所以她沒有怪我,後來,我就奮發圖強,她喜歡鮫珠,我就每天半夜潛到深海去給她『摸』鮫珠,我撿了好多,但我隻挑又大又潤的要,我這樣賣力差點沒把鮫人都嚇跑,就這樣,撿了幾萬年,我集滿了七斛,還差五斛我就可以娶她了。”


    “那你後來為什麽沒娶她嗎?”


    長斐擺了擺雙手,故作輕鬆道:“後來我出了蓬萊島,遇到了那些事,再迴去她已經嫁給別人了。”


    “那個女子是誰?”


    “記不得了,我一向記『性』不好,什麽舊人舊事老是記不清,現在,隻不過殘了隻眼睛莫名的有些惆悵往事罷了。”


    青槿很無語,帶著鄙夷的目光看他:“舅舅,你以前肯定惹了很多風流債,否則怎麽會連自己喜歡過的人都不記得。”


    長斐一臉無辜,掐指算了算,說:“也沒多少啊,也就百八十個?”


    他這話說的連他自己都不相信,青槿突然覺得他和懷泫一樣,都不靠譜。


    再胡扯下去,他估計能說到天昏地暗,於是,她很明智地打斷他:“舅舅,你該好好休息,不然以後都別想出去曬太陽。”


    “好。”


    長斐倒是很聽這個親親的侄女的話,動作利索地躺了下去,蓋好了被子閉眼睡覺,青槿站在床邊,看著他,覺得他像個小孩子,外表軟弱骨子裏倔強的孩子最讓人心疼。


    她學著離淵那樣,歎了口氣,將床帳放了下來。


    ……


    清灣閣


    滿屋狼藉,地上一片碎瓷和已經凝固的血跡斑斑,素嫋坐在打翻了的圓凳邊,一動不動像是丟了魂,她的手上還握著一塊染滿鮮血的陶瓷,血也凝固了,像是瓷麵上一朵妖冶的牡丹花。


    不薇剛從壺江閣迴來,見她坐在地上,急忙繞過碎瓷走過去,蹲下身說:“姑姑,你先上床躺一會兒,讓不薇將這裏收拾了。”


    她去拿她手中的碎片,素嫋的手下意識地驟縮,斷麵的鋒利陷入手心,一串血珠沿著血痕滲透出來,她目光冷冽,一直盯著不薇,像是要把她戳個洞。


    不薇急忙從『藥』箱裏翻出草『藥』膏替她抹上,著急的說:“姑姑,你還是去床上吧,這裏太危險了。”


    她一句話都沒說,任由不薇把她攙扶到床上,但她的眼睛就像一把箭時時刻刻對著不薇,看著她進進出出,清理打掃。


    不薇知道她在想什麽,可在壺江閣裏,長斐特意跟她吩咐過,不能告訴姑姑他的傷勢,是怕姑姑再去加一刀還是怕她擔心,她也不知道,但也不能不執行。


    不薇隻好熟視無睹,將房裏收拾幹淨後,她拿來蠶絲衣準備伺候她入浴,心想這次一定要在旁邊守著她,別像上次一樣任由她胡鬧。


    她走進來,素嫋還是剛才那個姿勢,一點都沒動過,她上前喊她:“姑姑,我們去溫池吧。”


    她不動隻是瞧著不薇,最後,不薇實在奈何不了她,開了口:“『藥』師說少閣主的傷沒涉及要害,隻是以後要少見強光,其餘的休養些時日就好了。”


    “活該!”


    她冷若冰霜地唾了句,然後自己下了床,奪過不薇手上的蠶絲輕衫,自顧自朝溫池走去。


    不薇看著她單薄消瘦的背影,一時也不知作何感想,這兩個人之間也算從小到大,雖然不見得會成為兒女夫妻,但也不像現在這般視對方如仇敵,一見麵就少不了一陣惡鬥。


    長斐身邊有阿寧阿宇兩個靈護,但是像他這種灑脫慣了的人是不需要有人跟著的,所以,一般是他有事吩咐的時候才會去傳召他們,但自從長斐右眼掛彩甚至差點瞎了以後,也不管他樂意不樂意,吩不吩咐,阿宇就一直守在他門前,一來是防止他出去『亂』跑,感染傷口,二來自然是防止素嫋入內。


    長斐唯一感到欣慰的事,青槿這幾天殷勤地來看她,舅侄倆兒倒聊得融洽,雖然大多時間都是他在扯天扯地,胡『亂』瞎編,難得青槿有時候還帶著離淵一起來同來聽他胡編『亂』造。


    隻是他這個人向來自由隨『性』,能乖乖在屋裏待了兩天已屬不易,這天,他見離淵沒和她一起,外麵風高雲低,陽光明媚倒是個好時節,他連哄帶拐地將青槿騙了出去---拾鮫珠。


    青槿知道美其名曰教她,其實是他自己頑『性』來了。不過,誰讓他是病人,得依著他,她找來頂鬥笠準備給他戴上,怕他眼睛被陽光灼傷。


    一進屋就看見長斐站在鏡子前麵,左瞧瞧右瞧瞧,她走過去剛想安慰他幾句。


    他突然轉過頭咧著嘴笑,問她:“你有沒有覺得舅舅變酷了,像獨眼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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