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淵笑了笑,聲音很輕:“你好歹讓師父留點底兒,巴心巴肺都對你說了,以後再拿什麽哄你。”


    她嘟著嘴,佯作不滿,但還是妥協了:“那師父下一次告訴我。”


    “好。”


    “師父,夜深了,我們進去了吧。”


    她想要起身卻被他牢牢箍住,他說:“今晚就在外麵待,以後很難再這樣享受了。”


    她疑『惑』不解:“師父什麽意思?”


    “明天我帶你去另外一個地方。”


    “去哪兒?”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桃花都謝了大半,”他望著夜幕裏繁茂綠枝,初來還是滿簇桃紅,不過兩月,如今隻剩柳綠,夜『色』染得連零剩的也看不清楚,原來,人間三月真的隻是匆匆而過。


    “我們就去個更美的地方。”


    青槿更好奇了,“到底是什麽地方呀?”


    “去了你就知道,”他脫下外袍蓋在她身上,說:“閉上眼睛睡覺。”


    她一向很他的聽話,他讓她閉眼,她自然乖乖閉上眼,都不敢胡思『亂』想了。


    很久以後,她才想,如果這時,她沒有聽他的話,如果他們一直待在小木屋,會不會一切都不會變,就會一直像這兩個月一樣,朝夕相處。


    |


    走之前,離淵依著青槿,把方寸大小的屋裏屋外打掃得幹幹淨淨。


    青槿把床上的一床『毛』毯疊好放在木櫃裏,木櫃裏還放了很多顏『色』豔麗的衣裙,大部分都是她的,那天他給她買的,也都是穿給他一個人看的,還有妝奩上的耳墜花鈿也收拾得整整齊齊,內室都收拾好了,她卻坐在銅鏡前發起了呆。


    想起了他每天早上給她描花鈿,中午給她煮魚,兩個月了他都沒學會給她戴耳墜,她都懷疑他是不是故意裝笨,不過他後來做的魚倒是真的很美味可口,現在想起來還迴味無窮。


    離淵走進來便看到鏡子裏的人在傻笑,他好笑的走到她身後,問:“你在笑什麽?”


    她也抬頭去看鏡子裏的他,“師父昨夜何時將我抱進來的,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


    “師父以前見過人間一種動物,臉蛋粉粉嫩嫩,兩顆黑寶石的大眼珠子,鼻子翹得高高的,什麽都可愛,就是睡覺睡得沉,一旦睡著了,天打雷劈也叫不動,我倒覺得它很像我們槿兒,”他輕輕晃著她的頭,對著銅鏡,笑著說,“你看,像不像小『乳』豬?”


    “討厭!”她捏了捏雙頰,正經的說,“我才沒有豬那麽胖,你不許再說我像豬。”


    “好,不說了,我們該走了。”他攏著她的肩頭站起來。


    看著他將木門拉上,視野中大堂中央的方木桌慢慢消失,她突然想起桌上有個空酒壺,是她用來裝折枝花的,她每天都要換,今天忘了,剛才也忘了看裏麵的花有沒有被他拿出來,還有廚房的麵盆架上,搭著兩根『毛』巾,他和她的,還有兩個銅盆,一個洗臉一個洗腳。


    洗腳盆不算大,剛剛能容下兩雙四隻,不過他腳大總要霸占她的地方,她無處落腳,他就踩在她腳背上,給她搓腳,有時候搓得她癢,她就踢騰著躲開,他可小氣了,又舀了瓢熱水兌進去,硬捉到她的腳用力壓在盆地,她掙也掙不開,隻好求饒,他這才放過她,她把兩隻小腳拎出來時,泡的發紅發軟,她埋怨了他一眼。他卻不緊不慢地替她擦腳,還笑得出來,“民間都說,富人吃補『藥』,窮人泡泡腳,槿兒總是手腳冰涼,要多用熱水泡腳。”


    哢嚓--


    鎖被他拴上,她從迴想中拉迴思緒,她看見他也頓了頓,然後轉過身來,“走吧。”


    她卻總有一種感覺,好像是那把鎖鎖住的不是屋裏的東西而是別的,是什麽?她毫無頭緒……隻是,莫名的不安,“師父,我們還會再來嗎?”


    他不置可否,“我將這把鑰匙埋在木槿樹下,你想來便來。”


    她莫名其妙說了句:“我要和師父一起來。”


    他笑了笑,拉著她往林子外走。


    桃花凋謝的季節,一路走過,踩的是殘花,肩頭落的亦是零瓣。


    他們在路上走走停停,打尖住店,也算是穿過了人間的繁華。


    夜裏,天際響起了一道驚雷,極速閃過的電光,從窗外劈過,屋裏像是白晝乍現,隻是一秒又恢複了黑暗。


    青槿被雷聲驚醒,發現身邊是空的,離淵不知道去哪兒了。


    轟--


    伴隨著一道巨雷,眼前有片刻的光明,在短暫的閃電中,她才看到一個人影他背對著她坐在桌邊,像是雕像一樣,一動不動。


    狂風突然撞在木窗上發出一聲狂吼,她的手輕輕落在他肩上,便像觸電一樣,他全身都在發抖,而他卻又極力隱忍著。


    她還沒來得及多想片刻,他已經按住她的手猛地一縮,她整個人都猝不及防的栽在他的懷裏。


    借著忽閃忽現的暗光,她看到他的臉部繃緊,夜『色』裏宛如蓄勢待發的猛獸,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他,無比地陌生陰蟄。


    “師父……”


    她輕微的咽了咽口水,渾身僵硬。


    窗外的雷聲還在繼續像是要震破耳膜,狂風像侵襲的惡獸猛烈地敲打在窗欞,但所有聲音都逐漸變弱,消停,最後她隻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砰砰作響,不規則的律動,忽而強烈忽而清淺。


    他的眼眸很亮,像是被火燒一樣明亮,她被他盯得發慌,連話都不敢說,隻是怕稍微一動就會發生什麽,她預防不及的事。


    她手被勒得越來越緊,骨頭都像要碎了,她額頭生了一層薄薄的冷汗,卻仍是一言不發,她總感覺他在克製著什麽,是很痛苦的事,就在她覺得痛不可遏時,他突然放鬆了,像是突然驚醒一般。


    他慢慢低下頭來,青槿逐漸感覺到他沉重的唿吸,他什麽都沒說,他的輪廓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她不知為什麽,沒由來地覺得他會親她。


    不像以前那樣,而是帶著另一種情感。她慌『亂』地閉上眼晴,等著如期而至的吻。


    最後,她感覺到額頭一片濕意,他沒有親她,隻是將額頭抵在她身上,她的額發也被濡濕,她才發現原來他已經是滿頭大汗。


    他的聲音很低啞:“怕打雷嗎?”


    “不怕,隻是被驚醒了,”她也很努力地發音,“師父,你怎麽了?”


    “沒事,槿兒乖乖睡覺,讓師父自己坐一會兒。”


    他把她抱起放到床上,替她蓋好被衾,窗欞被風撞開了條縫,夜風灌了進來,撕扯著床幔唿唿作響。


    他覺得涼爽了不少,於是走到窗邊,用身體擋住那條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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