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泫送完青槿就上了昆侖虛,後山,離淵一個人立在萬丈懸崖邊,如夢如幻的雲煙像是從萬丈溝塹裏升起又像是天邊縹緲過來,煙泊重山,九簷宮宇,置遠而望宛如天宮遺殿,身臨其境猶如人間謫仙,這也是緣何人間稱昆侖虛是通往天宮的唯一路徑。


    懷泫走到他身邊,也望著蒼茫雲煙,聲音裏帶著一絲慵散:“她會聽話的,讓你不要生氣。”


    離淵蹙了蹙眉,問“什麽?”


    “不知道,反正她交代的我說了。”


    離淵懶得同他閑語,走到身後的石桌旁坐下,倒了一盞茶喝,喝了一口,覺得索然無味:“天君如何處置的?”


    “還能如何處置,打下凡唄,”懷泫負手轉身,步伐有些輕浮地走過去,眼裏卻瞧著離淵握著茶盞骨節泛白的手指,他忽然勾唇一笑,“不過還好小青槿有個智勇雙全的師叔,雖然不能讓她相安無事,至少也不用見不到她心心念念的師父。”


    離淵這才放下手中的玉瓷盞,抬眸漠然地看了他一眼,隻是那漠然與往日似乎有些不同,“所以呢?”


    “所以天君小懲大誡讓她去若水取聖靈水,若水是天神常往之地,她此番頂多是有驚無險。”


    他心下鬆了口氣,見懷泫正自顧自地拿了一盞茶在品,悠哉得比他還要閑雲野鶴,遂又將茶盅拿起斟了一杯,淺酌慢飲,複才品出原是昆侖虛特產的雪菊,熟悉的味道勾起一幕往生,那時,他們三人也剛拜師於昆侖虛,每日的功課之一便是采雪菊,因著雪菊之生,采昆侖之靈氣,集天地之精華,耐寒暑之磨礪,經冰雪之純化,故隻分布在昆侖虛北山的冰峰峭崖中。


    他穿著昆侖虛統一的道袍和雲靴,背著竹簍,沿著北麓往下,積雪融化在腳下沿著靴底往裏滲,刺入骨髓地寒,雙腳逐漸失去了知覺,他撿起一根樹幹杵著下山,山下起初也是白茫茫一片,漸漸地他的視野裏有了一點微黃,然後是一大片藏在白雪裏閃著金『色』光芒的汪洋,那一眼望去是他一路步履蹣跚所沉積的喜悅與激動,一朵朵不過指甲蓋大小的野菊怎就這般桀驁不馴地駐紮在了寒雪中,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觸『摸』,許是力氣過大,一隻腳踩滑了,猝不及防地栽了下去,整個身體就沿著山路滾落,路上好像撞到了枯樹還是巨石,他隱隱覺得頭上有股溫熱的『液』體流動。


    就在意識模糊之際,他像是被人托住了,醒來後就躺在花被裏,她就這樣出現在了他的生命裏,他永遠都忘不了,她穿著一身白裙,像雪山深處走來的雪女,但她不是雪女而是來自蓬萊仙島的靈女,因為她右側的頸間有靈蝶的圖案,他也記得,是他先遇見她的。


    “離淵……”


    懷泫叫了他好幾聲,他的思緒才像是從十幾萬年前那個初生牛犢的少年身上拉迴,如今的他早已掩住了所有的情緒,“怎麽了?”


    “咳……最近敖溯正在為二殿下敖祁覓妃,那敖祁我也見過幾次,曾同一個叫歡喜佛的道人出去遊學,臨近敖邦大喜才歸來,儀表堂堂,英姿颯爽……”


    隻聽見‘嘭’一聲,懷泫望去,原來是離淵手中的杯子已經被震碎,離淵正用一雙淬了冰的眸子看著他,“想都別想。”


    他瞬間話鋒一轉,感歎道:“就應該再出去曆練幾年,這麽著急成親作甚?”


    離淵手一揮,碎片頃刻化作雲煙消散,他起身上了一片往來的浮雲上,懷泫見他乘雲欲去,遂問:“你去何處?”


    “紫宸宮。”


    “你不去考選?”


    “不去。”


    “.…..”


    青槿是被送到若水的入口,遠而望去,就是一片深不可測的『迷』霧森林,繁茂的枝葉重重掩蓋天上的陽光,幽深清冷,她渾身上下的肌膚都生起了細細的雞皮疙瘩,在入口徘徊了許久,直到夜『色』降臨,她才終於打了口氣朝裏麵走去。


    剛跨出沒幾步,就聽見耳邊傳來一個朗然的笑聲,“我還以為你要在這兒待到你師父來接你呢?”


    她偏過頭去望,原是害她的罪魁禍首,隻一眼她便不再想多看,連忙提起腳就跑。


    玄溟見她要這般不待見自己,心裏便有些不舒服,下一秒他忽隱忽現的身影就堵在她的麵前,青槿猝不及防,正正撞上他的胸膛,像是碰到瘟神似的,她立刻往後退了一步,戒備地瞄了他一眼,一言不語從他身邊繞過。


    “青槿!”


    青槿像是沒聽見,繼續往前走,後麵又傳來玄溟充斥著怒氣的聲音,“你給本尊站住!”


    她感覺到身後像是燃起了火,周圍的溫度都隱隱上升了些,說不怕是假的,畢竟他是魔尊,殺死自己比捏死螞蟻還容易,可想到近些日子來師父對自己生氣都是因他而起,她頓了下,轉過身去,看著他,“玄溟,你不要再糾纏著我了。”


    她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夠簡短直接了,迴過身後才發現手心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為什麽?”


    不知何時,他已經並排在她身旁,她越發不安,隻得小心地拉開與他的距離,“你自己做了什麽你自己知道。”


    “我做了什麽?”他記得去寒潭無非就是試探青槿,後來不小心把她給弄哭了,她讓自己走就走了,走的時候還怕被離淵發現將留在天宮的魔氣都消除了,他又做了什麽?


    青槿見他這副死不承認的樣子,火氣一下子就上了,連心底的害怕都被擱置,“你為何要破壞浮雲陣?”


    玄溟也是一愣,“誰跟你說是我破壞的還是你親眼看見了?”


    “不是你還會是誰?”她雖然沒親眼看見,但是從楚南的咄咄『逼』人,師父的勃然發怒,天君的懲罰,她就猜到肯定是他做的,否則怎麽會找上自己,一直以來他都是利用自己進入天宮,一想到自己因為他遭的那些委屈就覺得煩躁,以前從未有過的煩悶。若是沒有玄溟,她和師父的關係也不會僵持到這個地步。


    玄溟也不示弱,一直以來,他都敢作敢為,還從未替誰背過黑鍋,特別是見她眼底厭惡的神情,他就覺得有口悶氣堵在胸口,他一把拽住她的肩膀,問:“你師父沒教過你捉『奸』要捉雙,抓賊要抓贓麽!”


    他力道沒大沒小,青槿腳尖幾乎已經脫離了地麵,可她對視著玄溟的一雙焰眸,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害怕,“我師父隻教過我不能和魔族的人來往,特別是魔尊玄溟。”


    “你……”


    哼,玄溟一把鬆開,青槿接觸到地麵往後退了幾步才站穩,抬頭見玄溟已經幻化成一團煙氣離開了,心才慢慢平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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