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人的生命很有韌性,可以經受任何磨難和煎熬,最終出人頭地,以致人命的突然消失,會讓人很不適應,以致不敢相信。


    有時候,人的性命和脆弱,就像溫室裏的花朵,稍經風吹雨打,便會零落,碾作泥化為土,以致讓人覺得世事無常,留下無盡的傷感。


    飛鷹幫大腦殼經過家人的抬屍行動,不消一個上午便傳遍南河縣城,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街麵上幫會之間時有械鬥,大多是少胳膊斷腿,甚至終身致殘的,但少有丟掉性命的。


    畢竟,人命關天,官府怎麽都得過問。不是嘯聚山林的土匪,不是來去無蹤的俠客和江洋大盜,太不給官府顏麵了,也就是無視世俗最大的規矩,也就沒有立足世俗的土壤和養分。


    大腦殼斷臂沒什麽稀奇,人們隻是覺得江信北三人很牛逼,或有平時受鳥氣多了,或有看不慣飛鷹幫平時橫衝直闖,囂張成習慣了,現在飛鷹幫能被打擊一下氣焰,暢快。


    讓人新奇的,翹首以盼的是飛鷹幫如何報複江信北三人。沒想到,飛鷹幫還沒展開報複,倒是先傳來大腦殼的死訊。


    飛鷹幫抬屍到保安大隊索要兇手,倒是符合飛鷹幫向來目中無人的風格,讓人大跌眼鏡的是,沒想到陸安興一改前態。對飛鷹幫根本不買賬,以整肅社會治安為名,對尋釁滋事,街頭鬧事者大肆罰款,這種力度,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陸安興此舉頗得人心。幫派之間,稍稍衝突就會殃及無辜,能整肅一番。人們唾沫橫飛之時,也對此翹首以待。


    怪事年年有。今年看點多,飛鷹幫如何報複反倒少有人去關心。


    江信北劉玉坤和歐全海從趙家出來,先找個僻靜麵館吃點早點,然後挑僻靜人少過道弄堂,到四海酒家住宿。


    四海掌櫃丁得江信北送了一隻山羊,認為江信北這小夥子好打交道,親自為江信北三人安排房間。聊聊幾句山貨生意的事情,便告辭。


    賬不能不結。江信北對南河還是不夠熟悉,擔心飛鷹幫報複,行事很小心。如果三人遭遇打手,那昨天的努力就統統白費,


    “玉坤,全海,你倆就呆在房子裏,我去結賬。丁掌櫃人不錯,有什麽事跟他說就是。”


    劉玉坤道:“信北,我知道你擔心什麽。我覺得還是我們三個一起去。萬一有什麽事,大家也好有個幫襯。”


    歐全海接口道:“是啊,信北。我們既然出來混,總會遇到一些事情,該來的總是會來的,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弄得草木皆兵,反把我們自己給嚇著了。我們走山貨,也會遇到土匪之類的什麽,難不成,因為這。我們就不做了?”


    也有些道理,江信北想想。說道:“道理是這麽說,但等著就過年了。還是別出差錯的好。再說,我們結賬有那麽多錢,招惹是非,那是自找不自在。搞不好,我們這半個月的辛苦就白費了,空歡喜一場。”


    劉玉坤道:“信北,我倒是有個想法。結賬的事情,我看可以讓周掌櫃和陽哥把錢送到四海來。萬一遇到昨天那種狀況,打得過,就打一下,勢頭不對,我們現在至少有保安大隊,趙家和四海三個地方可以碰頭,逃跑就是。


    我看我們三個可以趁這次結賬,把南河的街街巷巷摸清楚。飛鷹幫不可能是南河的唯一幫派,就像土匪一樣,有地盤,就會有爭鬥。至於南河的幫會地盤勢力,想必陸奉明應該清楚。找個機會問問陸奉明,等順東他們到來,我們有八個兄弟,如果得到趙家和保安大隊的幫襯,到時候,誰怕誰?幹脆一次性解決恩怨,或者幹脆自立山頭,組個長塘幫,把長塘在縣裏的人聚攏起來,什麽人找麻煩,都得掂量掂量。免得明年進城還要膽戰心驚的,逃避總不是辦法。”


    江信北想想,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是不是叫長塘幫以後再說,抱團取暖是必須的,單槍匹馬終究幹不成事。


    反正和楊友寧他們約定是在二十六七才匯合,江信北三人一商量,結賬的事情,昨天已經跟周凡和龍景陽說過,不忙在這一天。幹脆白天在四海酒家安心地睡覺,養精蓄銳,晚上再出去。南河就這麽大,摸清街街巷巷,一夜的時間足夠。


    攻勢防守是最好的防守,不僅江信北這麽想,同一時間,陸安興也這麽想。


    飛鷹幫雖然勢力不小,但想以這種方式威脅保安大隊,怎麽死的都不知道,陸安興狠狠地想著。如果秦六背後沒有依仗,借他十個膽,秦六也不敢這麽明目張膽用死人來要挾保安大隊。既然人家把自己逼到牆角,那必須反擊,不可能消極應付,坐以待斃。


    陸安興搜腸刮肚,對方攻擊自己的理由無非擁兵自重,不聽調遣,囂張跋扈,濫用公權力,至於其他的什麽其他的,陸安興嗤之以鼻,誰都有份,見不得光。隻要不見光,誰都會說,關鍵就看誰的手把子硬紮。


    讓質疑聲徹底消失的最好辦法就是公開透明。


    昨晚,江信北一番話雖然幼稚,但有時候卻正是幼稚最接近真理,陸安興放棄原有打算,心裏警覺,別大意失荊州。


    師出有名,才名正言順。


    隻要占據道德製高點,那麽物極必反,囂張跋扈發揮到極致,就走向反麵,變成光明磊落,猶如浩然正氣,一往無前,死而後已。


    接到手下匯報飛鷹幫抬屍要挾保安大隊,陸安興既氣惱又興奮,氣惱的是真如江信北所說,有人要針對自己,興奮的是,自己正好可以借機反戈一擊。


    趕到保安大隊,陸安興隨即給鍾鐵華下達命令,把昨天抓的十多人推出審訊室。一根繩子將其幫在保安大隊院子裏。接著,集合一個中隊,下達命令。如果飛鷹幫不能在下午五點把伍佰大洋送到保安大隊,馬上出動。查封飛鷹幫北街堂。


    命令下達後,陸安興難得地提著公文包走向縣府。


    陸安興有意而來,一屁股坐到胡宇翔辦公桌對麵。


    縣長胡宇翔本想涼涼陸安興,見此心頭窩火,皺皺眉頭,抬頭問道:“陸隊長有什麽事,長話短說,我沒空。”


    陸安興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個文件袋。放在桌上,推到桌子中間,說道:“我知道,縣長,我要說的話都在文稿上,你隻要花幾分鍾就行了。”


    對上這種不停調遣,桀驁不馴,又粗鄙無禮的人,胡宇翔一直沒什麽好辦法,不得已拉過文件袋。打開卻見裏麵除了一頁紙,還有五塊黃澄澄的金條。


    頁眉寫著“春節期間治安整治”,下麵列舉幾條舉措。胡宇翔用不著幾分鍾,幾秒鍾就夠了,“嗯,這很好,縣城治安狀況一直不怎麽好,早該出重手了。”


    陸安興接過胡宇翔簽字同意的文稿,起身離去。


    胡宇翔把文件袋放入自己抽屜,轉而望著陸安興消失之處的房門,沉思起來。


    唐景為提過幾次。想把保安大隊並入警察局,作為警局下屬的治安大隊。這是個不錯的主意,既解決保安大隊和警察局相互掣肘的問題。又解決政令上傳下達的暢通問題。但一直以來遭到陸安興的抵製,而推進不了。如果能在人事上向陸安興傾斜,陸安興應該會有所鬆動。陸安興粗鄙,看來隻是表麵現象,其實他很會來事的。這種人隻有撓準了他的癢癢,多半會服帖。倒是唐景為那種看起來陰陰柔柔的人難以把握。小人物就不要奢望他有多高尚的理想,典型的無節操,無底線。這些人關注的多是自己眼前利益,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改變主意,掌控起來就難度大增。


    胡宇翔站起來,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窗外群山連連綿綿,向天邊延伸開去,一道山梁凸起,橫亙在前,遮住遠去的視線,把胡宇翔的目光拉向多雲的天空。


    陸安興迴到保安大隊,隨即派人寫布告,張貼布告,一邊放吳川出去張羅罰金。


    冬寒幹冷,一行十多人被一條繩索捆住手,固定在一個位置上,活動不自由,在保安大隊院子風吹冷凍將近兩個小時,嘴唇發紫,渾身哆嗦,彷如煉獄。


    吳川在大夥哀求的目光中,快速離去,心裏卻相當為難。這罰金以前不是沒有,而且往往會因為交情而作為一個過場,實際五個大洋,交不到一半。而如今,猛地增長到五十大洋,幾乎相當於一般人三四個月的工資,是一筆不小的數字,不是每家人都能夠繳納得起的。


    下午,保安大隊院內還剩六七個被綁定在一個小範圍內,又冷又餓又是絕望。五點剛過,陸安興一聲令下,一對四十多人的隊伍,跑步出發,目標,查封飛鷹幫北街堂口。


    入夜,江信北悄悄來到‘魔方金利來’。


    陸奉明:“信北,你今天跑哪裏去了,害我和子昂找了一天。你知道不,昨天那人死了,恐怕有些麻煩,子昂他爹要你盡快會他家,好商量一下應對之策……”


    江信北很安靜地聽陸奉明敘述白天發生的事情,沉默不語。


    陸奉明想了想,說道:“信北,你是不是出去躲幾天?畢竟死了人不是小事情,有我求我爹,有子昂他爹幫著騰挪,一定可以大事化了,小事化了……”


    江信北止住陸奉明繼續往下說,道:“要逃也得先解決飛鷹幫的事情先。這事情不解決,我就算逃也不心安。官府倒不用擔心,就算因為我,那人死了,官府也不會找我家裏人的麻煩。但飛鷹幫就難說,我跑了,反把災難留給家裏人,那我還不如自己以死抵命來得痛快。不過聽你這一說,我倒是擔心你爹,那人的死很蹊蹺。照說,斷一條手臂就算失血多一些,也不至於致命。這裏麵如果是拿我當墊腳石,目的卻指向你爹,那才是麻煩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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