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都好幾天了,伍郎雄好像忘記倆這迴事情,沒有和伍澤獵鬧別扭,每天不是往柳安家跑,就是跟江信北在一起,伍澤獵有些失落同時,高興更是溢於言表。


    江信北卻與伍澤獵相反,這幾天,在伍郎雄和齊柳笙的幫助下,收到的山貨堆積越來越多,興奮的同時,不免發愁。幾乎占了偏屋一半空間的貨物,要運出西林壁是件**煩事情,單人獨騎,一百兩百斤問題不大,但數量猛地一下子有了這麽多,不由得不讓人頭疼。


    這些天,陸續有人家開始打穀子,八月十五也就沒幾天了。


    農諺說:“寧可早一日歸倉,不可空一天留場”。秋收得趕天氣好,盡快收割,晾曬,歸倉。如果遇上雨天,打爛穀田不說,收迴家的穀物也難幹燥,工夫也更多,弄不好就發黴。


    隨著秋收越來越近,各項搶收準備都在進行,前來送山貨的人,今天還沒有。


    村寨裏,各家的倉樓,院子,門前,寨子空落處,鋪開的竹席子越來越多。曬穀子一點也不比打穀子清閑,大清早就得起來占地方,遲些就有人占據了,論理是多餘的麻煩,還沒有用。


    左右沒有好辦法,江信北去幫大嫂石鶯清掃倉樓。


    “三弟,收那麽多山貨,能買出去嗎?放的時間久了,起了黴,拿來喂豬,豬都不吃。”


    石鶯這些天見江信北忙進忙出的,一直想提醒一下江信北,隻是不好掃江信北的興頭。此時,見江信北看著偏屋發愣,忍不住還是把自己的擔憂說出來。


    江信北:“沒事,我就是想怎樣才能盡快把貨物運出去。出西林壁的這路,真是坑爹,請人的話,要一筆不小的開支。大嫂,你看今年我們是不是也請幾個人打穀子?”


    “這事要爹做主,爹不放話,我們說了沒用。”


    石鶯順著江信北的眼光,見屋下的路上尋工夫做的外村人來往,順口說道。


    “嫂子,信北在家嗎?”


    聽聲音,江信北知道是伍澤獵。


    竹曬席打開,有不少黴斑,楊卯幾抬頭,笑笑,“你家開始打穀子了吧,請人手可要趕快。請不到人手,你家那麽多田,夠你受的。”


    伍澤獵:“是呀,明天開始,我正想請信北幫我幾天,等你家開始了,我和郎雄再來幫你們幾天。”


    楊卯幾:“這個,你自己跟他說。信北,你獵叔找你。”


    江信北聽母親喊叫,從樓上下來,“獵叔,找我什麽事情?”


    伍澤獵要請人打穀子,出來看看有沒有合意的。到江家來,除了想讓伍郎雄和江信北多親近些,還有一點不為人道的小心思。


    聽伍澤獵說明來意,江信北沒有真麵迴應,說道:“獵叔,我家打穀子之前,我可以幫幾天,但光我一個,怕是幫不了什麽,剛才我看見不少來村裏找工夫的,你先去看看。”


    有江信北這句話,伍澤獵也沒多說,打穀子有前有後,換換工,在村裏也是常事。


    江信北:“娘,我們是不是也要請幾個?你看,家裏堆積這麽多貨物,家裏防潮又不好,來幾天雨,怕是要發黴,我想趁天氣好,趕快運出去。打穀子的事情……”


    楊卯幾:“等你爹迴來,我們再商量吧。”


    江敬林一直反對江信北做這事,認為江信北這是不務正業,但江信北沒有動用家裏的錢,也沒有耽擱家裏的事情,對江信北的事情,也就一直不加理會。搶收時間到了,江信北實在沒信心讓江敬林網開一麵,準許自己不參加打穀子。


    沒有得到楊卯幾肯定的答複,江信北有些不滿,這麽明顯的帳難道不會算?簡直不可理喻,心裏鬱悶難平,走出門去。


    石家祠堂前的空坪,一些找工夫的年輕漢子,在木屋的陰涼處散散坐著,時不時說幾句話,間或傳出一些笑聲。


    見伍澤獵走來,大夥不約而同地站起來。


    “大哥,請人嗎?”


    ………


    七嘴八舌地,伍澤獵一言不發,掃視著這些人。


    一個看不出年紀的女子帶著一男一女倆小孩,*歲的光景,縮在後;一個十五六的少年站到老漢身旁。那樣子和其他人不同,衣著不用說,麵黃肌瘦,不像是找工夫的,而像是逃難的。


    伍澤獵本能地挑選那帶著倆小孩的女子,實在是那倆小孩渴望的眼神,太像自己那對兒女沒了娘的時候,眼巴巴的眼神。


    那老漢見伍澤獵轉身要走,幾乎要跪倒,說道:“隻要給口飯吃就行。”


    “你們是逃難的?”


    恰在此時,江信北走來。


    有人問話,讓老頭燃起了希望,精神大振,點頭格外用力。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憐之處。


    前段時間,包括從瓜坪到南河縣城一趟,江信北在縣城聽到不少難民依靠妻女用身體討食的議論,心裏對那些難民鄙視之極,迴來這麽多天,從來不願去想那些淒慘慘的難民。眼前這幾個人無疑是逃難的,沒有守在城邊等著施舍,而是走鄉串村,用自己的勞動換吃食,就分外讓江信北高看幾眼。


    打穀子是重農活,要求這麽低,如果不是走投無路,何至於此。


    伍澤獵沒有走,江家從來沒請過幫工,莫非今年例外?


    江信北帶上老漢和小後生,伍澤獵帶著母子三人,一起離開。


    分路之際,江信北道:“獵叔,我看這幾人餓的夠嗆,你家恐怕沒人在家弄吃的,不如先到我家,先讓他們吃些東西再說。”


    這點,伍澤獵沒有想到,點頭答應。


    江家。


    楊卯幾時不時用掃帚掃掉竹曬席上的黴斑,江玉致不停地在竹曬席上跑來跑去。祖孫倆一個喊,一個跑,倒是很熱鬧。


    石鶯挎著一籃紅薯去溪邊洗去了。


    鄉村野民,本性淳樸善良,楊卯幾沒有責備江信北。


    除了早上剩下的幾個紅薯,沒吃的,拿出來分給幾個小孩,看著幾個麵黃肌瘦的小孩,還陪著流了一會兒淚水。


    倆小孩很懂事,自己吃了一節,剩下的塞到母親嘴邊。


    看的楊卯幾心裏大慟,抱了一下近身的女孩兒,“造孽呀……”


    看著楊卯幾有些哭腔,江玉致上前邊扯邊搖晃楊卯幾,“奶奶,奶奶……”


    叫著叫著,江玉致“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楊卯幾趕忙放下小女孩,把孫女抱起來哄騙著。


    沒多久,石鶯洗紅薯迴來,江玉致跑到母親跟前,癟著嘴,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楊卯幾接過紅薯籃,進屋,石鶯順便和那女子聊上。


    江信北,伍澤獵和那老漢祖孫倆無話可說,邊上幾個女子和小孩似乎和他們沒什麽關聯。


    楊卯幾切好紅薯,打開鼎罐,還有一小碗冷飯,把切碎的紅薯倒進鼎罐,加進幾瓢水。


    興許那女子和石鶯年歲相差不大,比和楊卯幾說話順暢多了。


    女子叫吳曉萌,家鄉去年一年三次打仗,丈夫出門去了,不知生死。她一個女人帶著倆孩子,在家鄉無法生存下去,隻好一路逃難,差不多有一年的時間。


    吳曉萌說這些事情,好像與她無關似的。倆小孩陪在她身邊,倆小很乖巧,眼裏噙著淚,卻沒有哭。


    吳曉萌聲中沒有悲嗆,石鶯認為,一年的時間,該流的淚隻怕早就流幹了,石鶯想起丈夫,仿佛找到了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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