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閑時間,其實並不閑,說的無非是田裏的農活不不用搶時間。


    江信北和石平汝跳著紅薯到溪裏去洗,柳香玲稍稍休息,把背簍裏的野果子用糞筐分裝,也挑著往溪邊走去。


    伍郎雄從教室裏走出來,還有一群學童跟著,柳安笑嗬嗬地看著,似乎在欣賞一幅風清氣爽的水墨畫。


    以往,學堂早就散學了,今天伍郎雄的到來,讓夕陽下的柳家學堂充滿了歡聲笑語。由不得柳安不心滿意足。


    伍郎雄心情不錯,走到柳安邊上,拿著小凳子坐到柳安身邊,一如江信北那般。不過,有四五個孩童跟著,有樣學樣也都拿著小凳子做到一邊。


    “聽信北說,你爹不讓你上縣裏學堂了?”


    伍郎雄笑盈盈的麵容不見,轉而麵孔嚴肅,說道:“是啊,就是因為這事,現在我還和我爹慪氣著,我爹那腦子太那個什麽了,既然這樣,當初又何必讓我出去讀書,真想不通。”


    柳安:“這肯定是有原因的,這不能怪你爹,你肯定在學校裏幹了什麽讓你爹不放心的事情。君子三省吾身,出問題,當先從自身找原因,不能一味認為是別人的原因。”


    “郎雄哥,那你就別去了,你可以跟我們講些外麵的故事,我們肯定都很喜歡。”


    柳安在那孩童後腦勺拍了一下,“小鬼頭,先生說話,你瞎攪合什麽,快滾,快滾。”


    那孩童把腦袋一縮,卻沒有離開的自覺。


    柳安:“郎雄,你去陪他們玩玩,今天信北也過來了,我去弄飯,我們師徒三人好好喝幾杯。”


    伍郎雄稍稍詫異,便點頭同意。


    江信北的事情,伍澤獵跟伍郎雄交代過,伍郎雄和江信北在柳安這上私塾那會並不友好,對伍澤獵的安排有些抵觸情緒,這直接造成這幾天和伍澤獵慪氣程度有升無減。


    但今天,伍郎雄在家實在是悶得心慌,想找人聊天,仔細想想,自己在村子裏土生土長,還真找不出和自己交情特別好的人。來柳安家的路上遇到小時候玩得好些的幾個夥伴,這幾年自己在外讀書,那點交情也就變得隻剩點頭之交了。


    人長大了,有些人不交往也得交往,有些東西想不變是不可能的。


    柳安走進屋裏,伍郎雄對小師弟們說道:“今天晚了,要不,你家裏要著急的。明天,明天我還來,我教大家做遊戲,好不好?”


    小孩子好哄,高興地離去,溪邊卻是另一番情景。


    一夥光屁股小孩在溪邊稻田與溪流之間的濕草地上,有的跑上跑下,有的各自掐對摔跤,弄得一身泥,然後撲通進溪水,如此往返。有些小孩十一二歲,人不大,胯間那物卻不小,跑動中,一搖一擺,像足掃射中帶有彈盤的機槍。


    隨著溪邊小媳婦,小婦人增多,對小男孩那物評頭論足,間或引起一陣嘻嘻的笑聲,似乎有江信北在,那聲音,還顯得格外麻雀子似的清脆。


    江信北想不聽都難,一個小夥子參合在這麽一堆人當中,沒幾下就乖乖遠遠躲到一邊,和那些小屁孩為伍。有些小孩是柳安的學童,過來幫江信北洗紅薯的同時,順手牽羊幾個。江信北沒計較,小孩子的事情也計較不了。


    柳香玲後麵來,聽的麵紅耳赤,頭不敢抬,生怕那個姑娘大嫂拿自己開涮。偷偷瞄向江信北,卻見江信北在小孩子的幫助下,正在撿收散洗的紅薯,脖子好像是固定的,不能轉動。


    柳香玲畢竟跟柳安認字時間長,三字經雖然隻是啟蒙讀物,但每一句都有故事,柳香玲的羞恥感比一般人強。不像寨子裏那些姑娘大姐,半老婆子小媳婦,說起那話來沒皮沒臊。


    東西不多,就是過過水,去去泥沙,柳香玲比江信北還快,三兩下洗完,迴家往大瓷缸一倒,等著發酵,拿來釀酒,既好喝又節省糧食。


    人們不在意柳香玲和江信北的離開,碼頭成了女人和小孩的天下。


    柳香玲,伍郎雄和江信北三人坐在院子裏,似乎很難找到共同話題,顯得靜悄悄的。


    “郎雄,我有些事情,想讓你幫我一把。”


    “你說什麽吧,也許我幫不上。”


    江信北還是率先打破沉默,卻不知道怎麽開口,隻好開門見山。伍郎雄應答語氣平淡之極,伍澤獵的意思他知道的清清楚楚,心裏說不上是惱火還是無奈。


    江信北:“這事,我還是跟你交個低吧,我覺得這樣我倆好說話些。我不知道你在縣裏做了什麽事情,你爹好像很擔心。我們兩家隔得近,原本你爹是要我幫你家弄弄藥地的事情,順便讓你熟悉你家的藥地上的工夫,但我猜你爹的意思不在這上麵,剛好我另外有些事情,想請你幫忙。其實,如果按你爹的意思,你答應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我想,既然我們一起做事,我覺得告訴你一聲的比較好。”


    伍郎雄想了想,道:“那好吧,你說,我盡力做就是了。”


    柳香玲聽江信北說要伍郎雄幫忙記賬,好奇道:“信北哥,你可不能像在我家的時候,三步兩地弄出些鬼名堂惡心人家。這可不是小時候辦家家的事情。”


    江信北道:“香玲,你怎麽能用老眼光看人呢,你看看這三年我惹誰了,全村年輕人恐怕沒一個人比我還老實吧?”


    柳香玲將信未信,不做聲。


    江信北又道:“香玲,我知道你勤快,山上那些東西,想必你家有不少,都給我,我真金白銀,不騙你。要折騰,也是我自己折騰自己,不管你的事。”


    柳香玲翹翹嘴角,沒有接音,似乎在斟酌江信北的話有幾分可信度,小時候真的吃江信北這種虧太多了。


    江信北:“如果你不相信,我到縣裏去的時候,帶柳笙一起去,你總可以放心了吧。”


    江信北不會作弄齊柳笙,這點柳香玲還是相信,點點頭,說道:“那要等柳笙迴來再說。”


    對柳香玲的不信任,江信北一點也不在意,反而有點自得,柳香玲越不信任,讓她上當,江信北越覺得有成就感。


    說話間,石平汝挑著紅薯迴來,等齊柳笙迴來,就可以開飯。


    坐在桌子邊,江信北和伍郎雄聽柳安說些三立三德的事情,伍郎雄一副認真受教的模樣,江信北卻總從反麵舉例反駁柳安,好幾次讓柳安支支吾吾。


    柳安能成為西林壁村寨最有名的私塾先生,並不是柳安的博學多才,完全是他本人的心性加很偶然的因素。


    柳安得柳香玲後,不管怎麽努力,石平汝的肚子像漏氣似的皮球,再也沒見鼓起過。心灰意冷之下,不再奢望兒子的事情,柳香玲三四歲時候,柳安就著手教她識字。


    寨子裏,孩子多的人家有*個,少的也有三四個。三四歲了,父母基本不管。小孩子上山下水,路邊野地,摘野果自己填肚子是司空見慣的。柳香玲和楊利妮,楊利純年歲相差無幾,平時一起玩耍,柳安教柳香玲認字,楊利妮,楊利純自然跟著。


    柳安教的就兩樣,一個是認字,一個是算術,這對村民來說是最實際的。讀好書到外麵闖世界,太遙遠了,何況現在也不興科考。


    反正教一個是教,教倆個也是教。事情傳開,那些小孩的父母覺得不錯,孩子能認幾個字在其次,重要的是孩子沒有到處亂跑,就不會遭遇溺水呀,碰長蟲呀之類的危險,一來二去,柳安家就相當於一個免費的托兒所。


    興許,啟蒙老師就該放棄功利之心,開啟孩童心智是一件大功德的事情。


    寨子裏商議,把柳安的三畝水田的工夫承攬了,還集資給柳安家在後院蓋了一間土胚教室。


    人活在這世上的終極目的,無非是生活無憂,受人尊敬,柳安很滿足現在的生活。


    柳安對來讀書的小子,從不拒絕,也沒規定年齡,也不限讀多久,有教無類做得很到位。江信北和伍郎雄來讀書的時候都十來歲,伍郎雄還大些。個性嗜好南轅北轍的伍郎雄和江信北最耗柳安心力,受到他的關照最多,最終也是柳安最滿意的倆學生。


    在柳安的私塾裏,江信北和伍郎雄與其他學童的受教,表麵看是一樣。實質上,一般學童就像工廠流水線下來的產品,基本沒多大的差別,而江信北和伍郎雄,則像精心雕琢打磨出來的精品,傾注柳安更多的精力和感情。這些江信北和伍郎雄老早就感覺到了,倆人對柳安自有不一般的感情,雖然沒有正式儀式確定師徒關係,卻自覺承擔起徒弟的義務,隻要是柳安的事情,江信北和伍郎雄都會摒棄嫌隙。


    “碰”門外重物落地聲傳進眾人的耳朵,柳香玲快速地起身,開門迎了出去。


    “是柳笙會來了?”


    說著,江信北也站起來,差不多兩個月沒見著齊柳笙了,剛才那聲響與硬物落地不同,那東西好像是獵物,江信北想看看齊柳笙逮到個什麽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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