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院子很熱鬧,這是十年來極少見的。


    冷鋒的到來,讓趙元茂興起把在南河的老弟兄都召集起來的興致。


    當年的年輕漢子,現在都有了家室,甚至有些都當爺爺了。坐在桌邊的六個人,嬉笑怒罵,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家裏有糾紛,隻有這些多年未見的弟兄知道,此時此景,恍如隔世,這才是最好的發泄情感的方式。


    當年姚季宗遣散陀螺寨的時候,留下繼續跟著姚季宗趙元茂和冷鋒的不到三十人。加上這一二十年來,出了事故的,剩下的有十九人,分散在各地。冷鋒這次帶著倆弟兄前來,南河縣城內有四個,加上大哥姚季宗那有兩個,總共十一人,一半剛過點。還有八個,在外獨擋一麵,沒有辦法知道這個聚會。


    現在就等冷鋒和大哥姚季宗到來,這次老弟兄聚會就齊整了。


    隻有十來天時間就是八月十五了,冷鋒迴去有一大堆事情,現在跟著各位混飯吃的有不少人,團圓的日子,自家兄弟不說,但家人孩子望,撫慰手下兄弟感情,維係家庭和睦,增強兄弟凝聚力,打點各自的關係,一大堆事情要的是時間和精力。


    能在節前有這個鬆活的日子,還是這麽齊整,不得不讓這些粗豪漢子敞開胸懷,好好體驗一下當年的開懷暢飲,要不就太對不起這近二十年的奔波。


    按照辛惠的想法是,一桌太擠,要擺兩桌,冷鋒表示反對,當年在陀螺寨的時候,眾弟兄都是大桌子吃飯喝酒,那多痛快。


    派人去找趙子昂,眼看就旁晚了,不但趙子昂沒見迴家,派去找人的人也還沒見蹤影,趙元茂很惱火。


    陀螺寨在南河縣留存下來的這份基業總歸是要交個兒子的,兒子不在叔伯眼前混個熟臉,不在一幹眾弟兄裏麵建立自己的人脈基礎,就顯得薄情寡義,光靠老子的老臉,隻怕以後難獲得這些老兄弟的全力支持。


    趙元茂還沒等到趙子昂迴家,管家倒是先領著江信北走進院子。


    “子昂沒跟你在一起?”


    趙元茂正和一位老者交談,見江信北到來,起身走到江信北問道。


    江信北滿臉疑惑,說道:“子昂還沒到家?沒道理呀,他騎著我的馬先迴來的。”


    老者五十來歲,大趙元茂不多,叫艾友鐸,跟著趙元茂過來,仔細打量江信北一會兒,笑道:“果然是個壯小夥,二當家好福氣。”


    趙元茂不好在這個時候發趙子昂的火,說道:“不是子昂,他父親你知道的,你猜猜看。”


    艾友鐸跟冷鋒在外地,一晃就過來十多年,他還是在趙子昂很小時見過,嗬嗬一笑,沒在意認錯了人,倒是對這個故人是誰默起神來。


    故人之子?在南河有個故人,掰著指頭算,那個故人也就隻有江敬林了。


    “江敬林?”


    趙元茂點點頭,對江信北道:“既然來了,你也過去和眾叔伯認識一下。”


    當年,江敬林在陀螺寨住過幾天,桌邊六人都和江敬林打過交道,其中有一人在那次被伏擊中受傷,對江敬林的救援一直感懷於心,聽趙元茂介紹眼前這小子是江敬林的三小子,立馬來了興趣,想看看江信北得到江敬林幾分真傳。


    其他五人難得有今天這樣的機會放肆,紛紛附和。


    這些山林漢子,與人相博一般都是以性命為籌碼,拳法講究剛猛直接,甚少花架子。好在頭些日子,江信北得趙元茂指點,放膽而為,深得“大路兩邊,各走一邊”的精髓。不與強者硬磕,不讓弱者死纏。雖然有些取巧,但江信北腳步沉穩,門戶嚴密,攻守都很有章法,六人也不全善拳腳功夫,有兩人還差點在江信北手下出醜,頗讓眾豪客驚呀。


    就在眾人嘰嘰咋咋地詢問江信北父親近況的時候,門外傳來冷鋒響亮的說話,中間夾雜著馬蹄聲。


    “大哥到了。”


    不知誰叫了一聲,趙元茂夫婦和六人一起朝大門走去。江信北驚奇不已,是誰這麽大的麵子?不知道是跟上好,還是不跟上的好。


    遲疑之際,隻見家院之類的幾人牽著幾匹馬走開,趙元茂和兩人並排,後麵跟著趙子昂和一靚麗女子。眾豪客緊隨其後,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顯得特別顯眼的是和趙元茂並排的那人和稍稍後麵的靚麗女子。那人年歲應該和趙元茂不相上下,但那身穿著和村裏的老農民沒什麽差別,粗布褲子上很整潔地一件白色長袖褂子,布紐扣扣得一絲不苟。


    那靚麗女子米黃色上衣配上淺灰的的褲子,既顯明豔又顯腿長而高挑。


    眾人分坐而下,那女子竟然大敕敕地就坐,這讓江信北十分不解。在家,如果是這樣的正式場合,女子和小孩連攏場的機會都沒有,更不用說有座位了。


    那老農是當年陀螺寨大當家姚季宗,這些人的大當家,見江信北欲走開,忽地問道:“你就是江信北?”


    江信北懵懵懂懂,忐忐忑忑,很不自然地點點頭。


    女子叫姚夢蘭,是姚季宗的二女兒,見父親這樣問,眼光毫無顧忌地打量江信北。


    自姚夢蘭進院子,江信北沒有正眼朝過姚夢蘭,但地六感覺能覺察到姚夢蘭對自己的關注,不免有些麵熱耳燥,不敢對美女多看一眼。接受房紫苒一人的教訓就夠了,這外麵的女子比起村裏的妹子,小氣得不止一點兩點。


    江信北正眼看姚夢蘭,姚夢蘭對江信北的印象或許還好些,江信北用眼角餘光,神情躲閃地偷瞄姚夢蘭,適得其反,正是鼠目賊眼,有心沒膽,姚夢蘭不由微微翹起嘴角。


    酒菜早就準備好了,隻管上桌。


    離開山林生活多年,似乎從沒忘記過山林的豪爽和自在,姚季宗將酒碗一端,一仰而盡,眾人隨之一口氣喝完。


    將碗底翻轉過來,沒有誰的碗裏掉一滴酒水。


    趙子昂,江信北和姚季宗陪坐末席。


    身邊有個美女時不時地偷窺自己,江信北渾身不自在。隻想趕快逃離。


    第二碗酒剛斟上,江信北就端起碗,在麵前作勢繞一圈,說道:“小子初次和各位叔伯相見,得各位叔伯的指教,先敬各位一碗,喝下這碗,我去弄兩樣野味,答謝各位長輩。”


    不等眾人應答,江信北先自一口喝幹,離席站到桌邊。


    眾人下山將近二十年,什麽場合沒經曆過,什麽山珍海味沒嚐過?沒人去猜想江信北何故唱這麽一出,倒想看看江信北弄出什麽花樣。


    趙元茂瞄了江信北一眼,掃了桌子一圈,笑嗬嗬的,說道:“那就讓他試試?”


    姚季宗點點頭,眾人附和。


    江信北迅速離開,合不合他們口味,暫時不去管他。遠離尷尬再說,而且照這些人的喝酒法子,自己就別想好好離開。


    從馬匹上去下袋子,拿出山菌,野味,走進廚房。


    廚房有一個老頭和年輕姑娘,是祖孫倆,姓孫,是趙元茂屬下的親屬,專門為趙元茂家小弄飯菜。孫老頭主勺,孫妹子負責采買。


    今晚,趙元茂家宴,喝酒的人多,隨時都準備加菜,廚房沒有熄火。廚房裏所備食材很豐富,江信北忽然想到自己在山上做的野味是鮮活的山雞,現在隻有幹山雞,味道可能沒有原味好,不如用家雞替代。


    很小心地把鬆茸表皮雜質去掉,用清水浸泡,洗淨,分片。家雞是現成的,去頭去兩爪,把雞內髒掏空。把油鍋燒熱,想了想,江信北還是決定使用調料,把蔥薑煸炒後,混合鬆茸一起放入雞內府,再把整雞放到滾燙的油鍋裏翻滾幾趟,新鮮雞肉有收縮性,內腔封口。


    把多餘的油水去掉,加入醬油,食鹽,白糖和適量的清水煸炒,再加適量的水和整雞一起燜煮。


    還沒出鍋,雞肉的香氣和鬆茸的香氣飄散出來,滿屋生香。


    孫老頭鼻子吸了吸,這香氣的確不同,僅憑香氣就可以判斷出這雞肉熟而不爛,清香中還有提神的味道,絕非油膩之物所具有的品味。


    孫老頭再次緩緩吸著香氣,品味其中的微妙,暗暗把江信北的所用的食材記在心裏。


    孫妹子管火,眼睛卻在江信北身上溜來溜去。


    估計雞肉熟透,江信北再放入一些鬆茸進鍋湯,芡粉勾芡,加入適量的水,把火放加大,煮幾分鍾,香氣更加濃耶,雞肉香氣和鬆茸香味融合在一起,分不出彼此,那味道更加純正,隨著鼻息進出肺腑,食欲大增,孫妹子不由咽了幾下喉嚨。


    孫老頭把鬆茸燉整雞端走,江信北又準備做了個鬆茸合蛋炸土豆絲。剛下完料,孫來頭進來,江信北非常投入地繼續自己未竟的事業。


    磁缽子盛裝的鬆茸燉雞端上桌子,香氣隨著熱氣繚繞,姚季宗細嚼慢咽,趙元茂和艾友鐸麵麵相覷,不發一言。其他人卻大唿好香,味道更佳。


    的確如此,山林漢子對山菌野味自然熟悉之極,但在山上時節,高興了隻管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於口味上過得去就行了,沒有過多的追求。現在,入口的雞肉清滑鮮美,更含有一種山野蘑菇清甜,百試可口,可口可樂。


    江信北端著兩菜出來,冷鋒道:“信北,說說看,這菜是怎麽做的,這些食材以往我們都吃過,卻從沒吃出這樣的味道,這是怎麽做的?”


    江信北:“這是我爹教我做的,在山上打獵,隻能因簡就陋,放上鹽就行,可惜沒有新鮮山雞,要不味道會更純正。”


    艾友鐸驚訝,說,“你不是說做野味麽,這雞不是山雞?怪不得看著像家雞,吃起來卻和家雞不同。”


    江信北道:“這個我也不懂,可能是鬆茸的功勞吧,反正既然都是雞,味道隔了點,但應該相差不多。”


    姚季宗自下山後,最大的誌趣就是做一個無憂無慮的田舍翁,對吃食研究頗有心得,道:“小子亂點鴛鴦配,倒是弄出意外的效果。用山雞和家雞當然大不相同。山雞和家雞生長的環境不同,吃食不同,身體所含的營養成分也有不同。如果是山雞,含有豐營養成分更足,具有補脾胃、益腎氣的功效。與鬆茸菌相配成菜,具有補脾胃的功效,還對改善體虛贏瘦,食欲不振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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