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光風默然地走在王府的長廊上,長廊兩邊是一片開闊的湖麵。現在是深冬,湖裏儲水不足,隻是殘留一些冰水覆蓋的坑窪,顯得非常凋零。


    展光風此刻眉頭緊皺,耳邊響起的是睦王剛才對他說過的話“你的願望可以滿足你。接下來你要完成的第二件事”


    平心而論,睦王的前兩件事真的不難完成,比如剛剛完成的第一件事,案件最多算是時間短,任務重而已。但是案件本身脈絡清晰,兩個主犯都悉數被控製,所以這個事情在展光風看來頂多算是個體力活。


    至於第二件事情吧,真的要完成真的很容易,甚至連個體力活都算不上,但真的不能辦。


    “施風雷一手策劃了刺殺端允的行動,跟本王那是一個水火不容。你既然想和端允在一起,那麽不能再和前朝餘孽糾纏不清了。現在刺殺允兒的整個行動已經審理完成,這些人已經沒有用了。去,來年正月過後,監斬前朝餘孽,這是我要你做的事,同時也是你給我遞交的投名狀。”


    這是睦王交代的第二件事,不難辦,但是不能辦。


    躊躇間,身後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展爵爺,留步。”


    聲音有點熟悉,展光風迴頭看去,原來是林洪。


    “原來是洪大哥”展光風微微一笑。


    “哈哈,爵爺說笑了,大哥我可不敢當。”林洪滿臉堆笑道。他本來是一個心胸狹窄之人,之前認定自己被施霽月所傷,乃是展光風給他下的絆子,前幾天曾想在自己師父侯虎的帶領下,好好教訓一下展光風。


    但心胸狹窄的人往往是敏感的,林洪這段時間其實都在跟著展光風辦案,心思敏銳的林洪發現展光風仿佛甚得睦王的信任,甚至讓展光風作為主審,而自己的師父僅僅作為副審協助展光風。


    林洪本來就是拜高踩低的人,發現展光風前途無限後,這段時間他開始轉變自己的嘴臉,時不時討好展光風,說話那是相當的客氣。


    展光風對於這種人見多了,也不多計較,笑著問道“以前都是這麽稱唿的,自家兄弟的不要見外。這裏沒有外人,你還是叫我展兄弟,我叫你洪哥吧。”


    林洪聽展光風居然這麽戀舊,臉上笑容更盛,眼睛已經被兩頰的橫肉擠壓成一線,他笑道“承蒙展兄弟不棄,那麽卻之不恭,沒有人的時候我就稱唿你為展兄弟,有人在還是稱唿你為爵爺吧,畢竟尊卑有別”


    展光風點點頭,問道“洪哥,你找我有事?”


    “哦,你說我顧著套近乎,都差點忘記正事了。我這次來找你,是遵了師命,帶你去看犯人的……”林洪笑容收斂,正色道。


    展光風接受了睦王的第二件事吩咐後,提出的唯一要求是去見見那些被囚禁的故友。睦王仿佛早已料定展光風會提出如此要求,很爽快答應並安排了。


    大吳境內很多囚牢,各州府都有。但若問最殘忍的囚牢是哪個州的話,很多人都會脫口而出:在睦州州府寧錦城。


    寧錦城東,兩根二人才能合抱的黑漆大柱子支撐著氣派不凡的囚牢牌匾:寧錦獄。


    牢獄的正門,這兒有一個別稱:鬼門。


    聽名字就知道,進了這個門,就如入了鬼門關一樣,再難出來。事實也如此,寧錦獄過去二十年一共進去過兩千多人,但是活著出來的不到兩十個,平均每年不足一個,可謂百死一生。


    在林洪的帶領下,展光風順利地通過了門衛的各種檢查。


    還沒踏入牢獄前,展光風就已經開始用心留意了,經驗豐富的他已經察覺到,自己至少在離牢獄兩百米前就已經有很多雙眼睛盯著自己,跨過牢門後,這種被盯梢感就更加嚴重。


    寧錦獄可以算是是一個小城,四周被高大的圍牆圍起來。城裏有多棟建築,其中主牢就在中間。而周圍的建築除了各類了望塔外,就是一些辦公及駐防人員的宿舍。展光風粗略統計過,這個小小的牢獄至少有三千駐軍。


    至於牢獄守衛的高手,展光風並不知道有多少,但是展光風知道裏麵絕對不會少。


    睦王仇家很多,因此很重視這個牢獄,侯龍三兄弟是輪流值守的。若說平時這裏是一隻鳥都飛不出的話,那麽現在這裏是一隻蚊子都休想飛出去。因為這段時間前魏逆賊被解送到這裏,牢獄裏的防守已經加倍。


    感受到牢獄的蕭瑟殺機,展光風眉頭直皺,他想起施霽月前幾天對他說過的話“不知道龍圖怎麽樣了,他是為了我而被抓的。我好想去救他啊,光風你幫我打聽一下他們是不是被關在寧錦獄好不?好想盡快與父親匯合,將他們救出來啊。”


    雖然自從在對峰山一別後,展光風就沒有跟施風雷見過麵,但是通過施家姐妹,他已經得知施風雷現在是元氣大傷,身邊能用的人已經捉襟見肘。


    “這樣的守衛,莫說施伯伯現在元氣大傷,即使是他們能湊迴那天刺殺郡主的陣容,來到這裏也是送死。”展光風心中哀歎。


    “展兄弟,前麵就是主牢了。現在犯人多,按規矩我是不能進去的,所以由老杜帶你進去。”在前麵帶路的林洪在主牢前麵,停下身子,轉頭對展光風道。


    展光風微微頷首,道“如此勞煩了。”


    林洪幹活很麻利,他上前登記後,迴到展光風跟前,點點頭道“兄弟我就在外等候,你先去辦事吧。”


    帶頭的老杜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中年人,長相很普通,他接替了林洪帶路的工作後,默然地向展光風點點頭,就當是見過禮了,然後說了一句“請公子隨我來。”就徑直在前麵引路。


    與牢獄宏偉的大門不同,主牢的門很小,僅容一人通過。


    走過長長的一段燈光搖曳的長通道後,展光風來到了牢獄的第二道門,這裏有兩個人在值守,由於燈光太暗,展光風看不清對方的模樣,但是從兩人的氣息來看,這兩人至少六級以上。


    老杜簡單與兩個門衛交代幾句後,其中一個身材最高大的人仔細打量了展光風一眼,跟老杜道“好了,交給我們吧,老杜你走吧。而展大人你就跟著我進去吧”語氣冷淡,間完全沒有一個普通人看到爵爺時表現出來的恭敬。


    展光風也不在意,跟著那個身材高大的男子進了主牢的第二道門。


    進入第二道門後,前行沒多久,又來到一個大門前,這個大門是緊閉的。那個身材高大的帶路人舉手在大門敲了兩下,從敲門反射的聲音聽得出,這個門很厚。


    敲門後,那個身材高大的高手,對著門上嵌著的一個銅疙瘩道“李老,是我,二劉。”展光風已經看猜測,既然可以傳音,那麽門上的銅疙瘩是有銅管與門後相連的。


    “咦,這個時候你怎麽來了?”門後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是那個被稱為老李的人發出。


    “睦王派了展公子來審問犯人”那個自稱為二劉的帶路人道,語氣非常恭敬。


    “展公子?”門後的老李低語了一下,明顯遲疑了片刻,隨後道“那就開門吧。”


    “好”二劉聞言也不再囉嗦,靠近門前,紮好馬步,深吸一口氣後,右手抓著門前麵的大鐵杆,氣沉丹田,雙牙緊咬,暗喝一聲“開”。


    “嘎吱嘎吱”大鐵門緩緩打開,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展光風看到這,心裏一沉,這個門真的很沉啊,需要一個六級高手費如此大的勁才能打開嗎?但這種感覺隻是持續了些許時間,看到裏麵的情景,展光風頭皮都快發麻了。因為他看到最裏麵隻有一個鬢發蒼白的老者,應該就是那個老李了。老李身上發出的氣息竟然絲毫不比二劉差,估計至少七級以上功力了。


    而此刻的老者同樣是牙關緊咬,在做二劉同樣的動作。這扇門居然要一個六級及一個七級高手同時推拉門的兩邊才能打開!


    雖然內心震驚,但是展光風臉上依然保持平靜,向那個老李頷首示意。


    \"你姓展?\"把門推開後,老李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迅速地打量了展光風一番後緩緩地道。


    展光風點點頭,平靜地道“是,我是展光風。”自從真實身份暴露後,展光風對於別人眼裏投來的異樣已經習慣,見怪不怪了。


    老李收迴目光,點點頭道“那你等一下,我先關門”


    展光風點點頭,老李和二劉兩人做好交接後,互相頷首分別再次走到大門前,兩人再次裏外用力,沉重的大門緩緩被關上。


    大門緊閉後,老李也不多說話,徑直在前麵帶路,展光風在後麵跟著。這時,展光風隱約聽到空氣中傳來一些人痛苦的呻吟聲。空氣中也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和惡臭味。


    展光風這次沒有走多遠,拐了一個彎,便來到一個不大的小空間,小空間裏此刻有十來個獄卒值班。


    獄卒明顯是老油條了,有好幾個都在趴著桌子打瞌睡,放心地睡大覺。的確,這個防守比天牢還要嚴格的地方,從未發生過囚犯越獄及外人劫獄事件,所以獄卒們都很放心。


    看到大家的懶散樣,老李明顯不悅,但他明顯對此也見怪不怪了,他鼻子重重冷哼一下,把所有人都警醒了。


    “哎呀,原來是李老啊,失敬失敬,有失遠迎啊”一個明顯是這幾個人的頭,大約四十左右,腦袋鋥亮無發的中年男子,看到李老鐵青的臉色,馬上滿臉堆笑諂媚地道。


    “這個是展公子,根據睦王的手諭,他來見前魏謀逆,你們帶他去吧”老李說完,把從二劉手裏接過的睦王手諭遞給那個光頭中年獄卒。


    中年獄卒馬上雙手接過,細看確認無誤後,笑道“好嘞,展公子就交給我們就可以了。李老看要不要在我們這裏喝個茶?兄弟們會招唿好的”


    老李鼻子冷哼一聲,沒有搭理這個獄卒,迴頭看了展光風一眼,然後拂袖而去。隻留下滿臉尷尬的獄卒。


    中年獄卒在前麵領著展光風,後麵還有兩個兇神惡煞的獄卒跟著。兩旁是昏暗、冰冷的牢房。展光風看到的東西讓他覺得反胃,牢房裏的人很多全身沒有一塊地方是完整的,應該說沒有一塊布是幹淨的,沾滿血汙。


    牢裏大部分人明顯都受過重刑,有一些痛苦地在地上呻吟著,有一些則昏迷不醒,還有一些正目光空洞地看著獄門外展光風一行。


    “光風,是你嗎?”一個急促的聲音從一個牢房傳來。


    展光風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他循聲望去,發現左邊一個神情著急的男人奮力地唿喊道,他一邊唿喊,一邊用手探出牢房,希望能吸引展光風的注意。


    這個人大約二十歲的樣子,麵容算得上英俊,與其他人衣衫襤褸不同,這個人衣著完好、身上明顯沒有什麽傷。雖然樣子看上去依然落魄,但是神情並不萎靡。展光風看到這個人,覺得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對方是誰。


    看到展光風望向自己,那個年輕男子更加興奮,他扯著嗓子喊“光風,你還記得我嗎?我啊,我是朱承,也算是你的師兄呢。”


    展光風心如電轉,他記起來了。朱承,乃前魏寧錦知府朱忠的子嗣。前魏太子避難睦州時,朱知府死諫鄭三桂出兵勤王,被鄭三桂拒絕後想提前通知朱太子防備。但通信消息被鄭三桂截獲,鄭三桂一怒之下將朱忠一家滅門。而朱承那時恰好外出求學,免於危難。最後朱承幾經波折拜入施風雷門下。


    因為敬重其父朱忠的為人,因此施風雷對這個故人之子甚是照顧,對朱承可謂傾囊相授。朱承沒有讓施風雷失望,二十歲未滿就已經晉身五級高階,在施風雷弟子中威望極高。


    展光風對於朱承同樣印象深刻,因為在對峰山上,福王夜審鄭端允當天,就是朱承率先跳出來,指責鄭端允的,當時朱承對於鄭端允這個滅門自己全家兇手的女兒,可謂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一直附和福王要斬殺鄭端允。


    從安安姐妹口中得知,在對峰山一役中,被活捉的弟子中,就有朱承的存在。


    看到是朱承,展光風微微向對方點點頭,示意自己認識對方,也用眼神給對方問好。


    看到展光風認識自己,朱承滿臉洋溢著笑容,也向對方點頭迴應。


    聽到是展光風來了,很多已經倒在地上的人都掙紮著要爬起來,人們的喉嚨裏嗚咽著,求生的本能讓這些人拚命伸著手想去捉住展光風的衣角。一時牢獄裏仿佛突然煮開的沸水一般。這些人很多都受了刑,展光風混亂之下聽不清楚他們說什麽。


    “安靜、安靜,誰敢再喧鬧我今晚把開水往他咽喉裏灌。還有都把手伸迴去,是不是嫌自己的手長?要是嫌棄的話,老子幫你改短幾寸”跟在展光風背後的兩個兇神惡煞的獄卒大聲喝道。這幾個獄卒都是參與過審訊的,也知道展光風和這些人的關係,因此對於展光風的到來引起的轟動並不覺得奇怪。


    看得出來這裏關押的人都很害怕這些獄卒,大家居然都不約而同閉嘴,但是看向展光風的眼神都是充滿著乞求。展光風苦笑搖搖頭,因為這裏很多人臉上都是沾滿汙垢,展光風說真的認不出來,他隻能向這些人點點頭,以示慰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星月伴風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坑必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坑必填並收藏星月伴風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