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曆劫迴來,九淵的性子與先前不大一樣。


    以往的他淡漠寡言,時刻沉著一張俊臉,一副生人莫進的模樣。雖說對待我較之別個要親厚些,但也未見這般調笑於我。


    我尷尬飲完杯中酒,“皇兄的真心自是在你身上,誰也拿不走。”


    他低沉一笑,“是麽,可朕卻想將它交給一人保管,你說那人可會願意?”


    我對上他的眼,那雙眼不似往日嚴肅冰冷,到這炙熱的溫度,似要將我焚燒。


    “暮陽不知。”


    “如此說來,我那真心,確然是讓狗給吃了。”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好在這狗尚且聽話,知曉迴家,不然我一腔癡情可要付諸流水了。”


    見我麵色窘迫,他終於大笑起來。


    待到他笑夠了,便起身,拍拍微皺的衣角,正當我以為他終於要走之時,卻見他突地轉身道,“前些日子我在殿中尋到一本書,你猜是何?”


    他笑中帶有一絲捉弄,我隱隱覺得不妙。


    我待要問是何書,忽地見他將那物遞至我眼前,頓時如遭雷劈,正是月老那“壓箱寶貝”!


    “在你殿中尋到,不知是否是你落下的?”


    他笑帶一絲玩味,狹長的丹鳳眼頓時染上幾分風情,荏地俊雅迷人。


    我頓時大囧,“皇兄,這,這書並非我的。”


    他起了捉弄的興致,“哦?不是你的,怎的會在你屋中尋到?”


    以他之英明,定是早就猜到,如今隻待看我笑話,可我卻打定注意要賴賬到底。


    遂咳咳嗓子,“許是,許是別個仙家先前來串門時,落在我那的吧。”


    “那依你之見,這天庭,誰會有如此愛好?”


    我頓了頓,“額,聽說月老司凡間情事,對人間情愛之事頗為精通,這書,恐怕是他落下的吧。”


    月老啊月老,你且背一次黑鍋,來日本帝姬定會好好償還於你。


    九淵低笑一聲,“如此說來,倒也有幾分道理,月老如此思凡,竟私藏凡間事物,改日朕定會好好整治他一番,不過,既然這書落在你殿內,那暮陽便將此書歸還了罷。”


    說罷,那雙修長如玉的手便將那本書遞了過來,我看著這燙手的山芋,拿也不是,推也不是。


    莫了,終於心一橫,捏了團火將它燒毀,“月老思凡,私藏此物實在有壞天規,不若一把火燒了倒幹淨些。”


    九淵笑了笑,不做計較。


    ………………


    次日,我去鎏金殿請旨,將紫籮收為義妹。


    眾仙家因著先前我甩下的爛攤子,都以為天帝喜歡這紫籮仙子,正準備玉成好事,但一直計較紫籮身份地位。如今我收她做義妹,正好門當戶對。無一不拍手叫好,指望著過幾日待她痊愈,上門提親,為天帝做媒。


    我瞅著座上的九淵一臉陰沉,十分識趣地閉口不言。


    不知哪個仙家突然諫言,“啟稟天帝,上次仙魔大戰,我仙界兒郎抵退魔兵百萬,重迎帝姬歸來,實在可喜可賀,如今我天界有天帝、帝君、帝姬三大助力,滅魔之日指日可待,那魔尊雖得一半妖元,卻也不容小覷,天界貴為六界之首,當鎮守天宮,尚不能輕易應戰,而帝姬雖也驍勇善戰,但卻貴為我天界金枝玉葉,斷不是出戰首選,唯有帝君乃上古戰神,如今魔尊妖元大盛,由他出戰再合適不過。”


    這位仙家說了一大通,卻好似沒說到重點,九淵麵色不耐,“愛卿所言,朕甚同意,上次禦駕親征,實是情非得已,以後,這征討魔界之事,自然要多仰仗帝君。”


    眾仙自然知曉他上次禦駕親征,不過是衝冠一怒為紅顏,雖說天帝之威勢如破竹,讓魔兵節節敗退,但最後卻也慘受重傷,天宮上下惶恐不已。九淵貴為天帝,是整個天宮的核心骨,一旦出了差池,這大好的基業,恐怕無人接管,於是便有了眾仙家逼婚這一茬,可九淵之婚事又遲遲未落定,眾仙家知曉他反感娶後一事,便隻能祈求他穩坐天宮,切莫出任何閃失。


    我如是推理,卻不想那仙家卻又欲言又止,九淵冷了臉,“愛卿還有何事,但說無妨。”


    那位仙家這才小心翼翼道,“天帝能重用帝君,這最好不過,隻是……聽聞進日赤炎帝君身子不適,不知天帝可否……”


    剩下的話在偷看了一眼麵沉如水的九淵後,悄悄咽迴肚了。


    諸神皆知,九淵對這位帝君不待見的程度到達了登峰造極之至,雖不知緣由,但如今魔界來襲,赤炎作為上古戰神,封印冽赤之威尚在,恐怕誅魔一事,還得由帝君親為。如今帝君大病,天帝作為君上自當要趁此冰釋前嫌,籠絡戰神,如此合樂,方能天界一心,對抗魔界。


    眾仙家隻當九淵與帝君不合,是二人缺乏溝通之緣故。雖有叔侄輩分,但十萬年未見,加之赤炎待在極北的天宮,二人見麵次數可謂是少之又少,加之上次帝君堂而皇之求娶九淵殿中的仙姑紫籮,致二人生了嫌隙,這才有了如今互不待見之局麵。


    而他們並不知曉,九淵這般,皆是因為我。


    千年前曆劫一事,我死,赤炎生。


    眾仙隻當是個巧合,九淵卻心明如鏡,若非奪了我七竅玲瓏心,赤炎哪來的機遇重生?


    七竅玲瓏心有父神純正神力加持,赤炎奪去,正好可修補上古仙魔大戰所受重創。也許他當初,早就知曉此淵源,才會挖心奪魄,飛升成仙罷。


    如斯想著,卻見九淵冷冰冰的眸子掃過來,“眾仙這話,莫不是在告訴朕,天界眾將,除卻帝君,便再無驍勇善戰之人?他如今臥病在榻,朕便要紆尊降貴前去探望?”


    眾仙惶恐,“天帝言重,我天界兒郎千千萬,驍勇之人亦是千千萬,怎會怯了那魔界宵小之輩?隻是,用兵之道,多多益善,帝君身為上古戰神,與天帝也有些許叔侄情分,何不趁此機會……”


    九淵掃了他一眼,後者突地一抖,但聽九淵道,“若朕執意不去探望呢?”


    “這,”眾仙家麵麵相覷,“還望天帝三思。”


    九淵忽地一笑,“眾仙家多慮,帝君與朕性子不合,若朕去探望,恐會給帝君添堵,不過諸位仙家放心,帝君乃天界戰神,如今魔界來犯,朕自當重用,並無嫌隙一說。”


    九淵之精明,不論與誰有深仇大恨,該利用時則會利用,不僅要利用,更是要毫不保留地榨幹此人價值,方顯他狠辣手段。


    “天帝英明。”


    眾仙家見九淵言盡於此,指望他去探望是無半點可能了,於是散朝後,便將希望轉向了我。


    “說來帝姬與天帝一向親厚,若有帝姬代為探望,也可代表天帝,想必也是好極。”


    我未言語。


    那仙家再勸,“雖說帝姬不喜與人接近,這般有些強人所難,但帝君曆劫重生,一個人住在極北的天宮,孤獨冷清,著實可憐了些,天帝與帝姬身為晚輩,去探望一二也是應當。”


    思及那滿院的桐花,偌大天宮,以及那人落寞的身影。


    如此看來,確然是孤獨冷清了些。


    不過,這與我何幹?


    仙途寥寥,芸芸眾生,我與他決計不能再有任何牽扯。那仙家喟歎一聲,“帝君說來也是個可憐人,昔日好友皆消散於塵世,一腔苦悶無人訴說,本來上古大戰,他該是功德圓滿,寂滅於世,不知為何千年前會突然重生,這實在是一變數,如今見魔尊也現世,想必冥冥之中命數早已注定,帝君此次,恐怕也難逃上古命數了罷。”


    他話中淒涼意味十足,我微微蹙眉,“仙家之意,難道帝君重生,竟是與上古一般,要與魔尊同歸於盡?”


    “凡是講究因果輪迴,相生相克,上古時期,他未將魔尊徹底擊殺,如今魔尊與他再次一同現世,恐怕,十萬年前的因果糾纏還會繼續……”


    一時間,倒有些可憐赤炎了……消散了十萬年,不想重生一遭,卻還是難敵命數……


    這恐怕,於他而言是最為悲涼了罷……


    身為戰神,禦魔伏敵,永遠為天界而活,上古時期如是。不想重生一遭,本以為生於太平,不料魔尊卻跟著現世,永遠要身擔其職,現下亦如是。


    如斯想著,對他的恨意漸漸淡然了許多。


    不由得苦笑一陣,同是被命數擺布之人,我比他,也好不到哪裏去。想罷,招了祥雲欲迴府,雲頭卻不知不覺降落,抬眼一看,正是赤炎天宮。


    怎的轉來了此處?


    皺皺眉,當下便要掉頭迴府,卻聽大門“吱呀”一聲,沉重磨在我心上,未見其人,一片白色的衣角卻率先飄了出來。


    接著便是那張熟悉的麵孔,溫潤如玉,光華依舊。隻是些許時日不見,那人麵容沾上幾分憔悴之色,淡青胡茬也不修邊幅地布滿了下巴,飄逸的衣擺不似往日那般灑脫整潔,雙眸暗淡,不複往日神采飛揚,徒生幾分落魄之感。


    幾日不見,他……怎的變成了這幅模樣?


    我心知不可久留,便要趁他未發現我之前離開。


    可天不遂人願,將將轉身之際便被他撞見,但聽得身後一道受寵若驚的聲線,“傾華,是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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