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信步入內,笑道,“還以為你忘了我這恩人了呢,如何,重生一場的感覺怎樣?”


    司命為人風流不羈,卻是我在天庭難得的摯友。


    當年天界仙家空缺之時,我也曾暫任司命一職。本姬司戰,行軍布陣帶兵打仗是信手捏來,這份差事做得好好的,偏生九淵將我從軍營招了迴來,安了份文縐縐的活計與我。


    記得那時我對這決定頗有微詞,與九淵鬧過不少脾氣。


    他卻振振有詞,“你雖善戰,但好歹是個姑娘家,這十萬年不見你思嫁,倒是成天介裏與男子混作一堆,若是父神知曉,定要責怪我這做兄長的照顧不周了。”


    照顧不周?他照顧不周的事又豈止這一件?


    我一萬歲時修得上仙之體,那時眾仙家忙於戰事,卻也曉得送上薄禮,就連父神也送了我乾坤扇作為法器,唯獨他,跟塊石頭似的無動於衷。


    那時我年幼不經事,還有些許稚嫩,自小便知道他是未來天帝,尊貴無比,於是打心眼裏敬之愛之。雖然他對我忽冷忽熱,但我卻從未放在心上,也不曉得從哪裏來的膽子,伸手與他討禮物,“皇兄可有禮物要送給暮陽?”


    我自出生便被封號暮陽帝姬,然卻有個和九淵相似的乳名,名喚九歌。這個名字極少有人喚,九淵也隻在心情好時才會叫上一叫。


    他神色微妙,愣愣看我好半晌,“你要什麽禮物?”


    我將眾仙家送的禮挨個清了一遍,發現這大大小小,奇珍異寶,應有盡有,倒是不知該向他討要何禮。


    可我也不願放過這個收納寶物的機會,“皇兄送什麽暮陽便要什麽。”


    我心裏盤算著我與他兄妹相稱,他該送我一份罕見的寶貝才是。


    可他卻寒森森笑開,不懷好意地看著我,“哦?我送什麽你便要什麽?”


    我當時稚幼,心靈大抵還跟朵小黃花一樣純潔,並不知他這笑的含義。


    遂點點頭,一臉期待地瞅著他。


    “既然如此,那你便閉上眼。”


    我聽話地閉上了眼,心裏卻樂開了花,心想九淵定是要送我一份大禮。


    突然額頭一涼,柔軟的觸感襲來,鼻尖陣陣冷香繚繞,竟是九淵親了我一口。


    我霎時呆愣在原地。


    他見我麵色未怒,坦然道,“好了,這便是皇兄送與你的禮物。”


    我皺眉,一個吻不能吃不能用,親完就沒有了,這算哪門子的禮物?


    但是九淵卻異常滿足,拍拍我的頭,“以後每年生日,皇兄都送你一個吻,如何?”


    我大駭,暗想他也忒摳門了些。於是猛烈搖頭。


    他麵色垮了下來,“怎麽?不喜歡皇兄的吻?”


    九淵那時已長至三萬歲,天資聰穎,修為精湛,早已修得上神之體。我雖與他一母同胞,但卻小他兩萬歲。不論仙法抑或是修為,皆遠遠不如他。


    我見過他將侵犯天界的魔物打得灰飛煙滅,那時,他便是這般冷冰冰的表情。


    我害怕地縮了縮,害怕他一個不悅,將我轟成渣。


    “不,不是,這樣的。”


    他見我這般,語氣軟了下來,“那是為何?”


    見他麵色不善,我小心翼翼道,“暮陽想要稀罕的寶貝,不是一個不能吃不能用的吻。”


    他聽罷朗聲笑了起來,“你怎知曉我這吻不能吃亦不能用?”


    噯?難不成,九淵的吻,還能增長修為?


    見我一臉求知,九淵卻故意吊我胃口,神秘道,“你以後便知曉了。”


    那時我並未將這話放於心上。


    現在想來,那廝大抵早早便打了我的主意。


    而我,亦是因為被他欺壓久了,才潛心修煉,立誓成為天界數一數二的戰將。到時與他比肩,不再懼怕於他。無奈這修煉過了頭,難免會癡迷了些。


    行軍布陣大多與男子同進同出,身居軍營久了,性子也學著男子一般,豪邁了不少。當天家神女羞答答覓仙夫的時候,我在清剿魔界餘孽,當天家神女已為人母相夫教子時,我在天宮設擂台與天界兒郎切磋仙法,當天家神女的子女們都會打醬油了,我在臨水之東約戰魔界護法,當添加神女的子女們都嫁娶了,我終於被九淵召迴了天庭,看著他眉頭緊鎖地與我說教。


    好不容易逮著司命之位空缺,不由分說將我遣了過去。


    猶記得那時我仙袍一撩,做不屈服狀,“暮陽喜好舞刀弄槍,那些文縐縐的事情,怕是弄不來,皇兄還是另擇良才。”


    他不容置喙,“這是命令,不是與你商量,豈容你討價還價?”


    “若暮陽不從呢?”


    “不從?那便去幽冥司做個司主,如何?”


    幽冥司鬼氣森然,惡鬼無數,但凡是仙,都不願去幽冥司,我亦不例外。


    拗不過他,最後隻得在心裏恨恨道:這個昏君!


    習慣了喊打喊殺的熱血生活,一下子變成舞文弄墨撰寫命數,讓我好不頭疼。


    如斯過了百年,司命飛升。他自凡間來,腦中總有大堆稀奇古怪的想法,倒是頗適合撰寫這些,於是我便將這份差事交予他,也算得上半個知遇之恩。


    曾經他便經常念叨著我沒人情味,我乃天生神格,自然也不懂這東西,倒是從凡間曆了兩次劫,方知其中滋味。


    不過,重生後,總感覺好似我記憶並未恢複完全,總覺得,有什麽東西,什麽事情遺忘了。


    我將此疑惑道與司命。


    他痞痞一笑,“這便對了,否則怎麽叫命數。”


    我知他話中有話,靜靜等他下文,誰料他看著我,“不好意思啊,無可奉告。”


    我亦不惱,隻不慌不忙地祭出法器,他“喲嗬”一聲,“怎的?想屈打成招不成?”


    我莞爾,“不,本姬怎會那般仁慈?直接讓你灰飛煙滅方是本姬風格!”


    他呲鼻,“你說說你一個女子,成天介裏喊打喊殺,一身殺氣不去當魔倒是可惜了,怨不得嫁不出去。”


    “哦?如此,那明日便請皇兄給我賜婚,許你做仙夫如何?”


    他跳了起來,“相識一場,你可不能把我往火坑裏推,要是天帝知曉了,豈不是要剝我一層皮?”


    “那你還不說?”


    他搶過桌上的酒,仰頭飲了大口,“不是我不說,是不能說,你瞧,這司命簿上寫著,若我泄了天機,便立時灰飛煙滅。”


    他將司命簿遞過來,上麵確然有這麽句話。


    “如斯命數,若司命膽敢泄露半分,立時灰飛煙滅。”


    細細看那筆跡,竟是我寫的!


    我做事一向謹慎周全,絕不會一時興起謅上這麽一段話。雖記不起為何要寫這番話,但也明白定是有我自己的考量,遂也不逼他,安安靜靜與他對飲。


    “哎,你這一走,就是千年,你倒是走得幹淨,殊不知你那皇兄,這一千年從未讓我好過,挑了我無數茬,就差讓我跳誅仙台以死謝罪了。你說你,許誰做仙夫不好,偏偏要拿我做擋箭牌,可恨你皇兄那個醋壇子,這千把年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一除為快!”


    他端起一杯酒,一股腦與我傾倒苦水。


    當初下凡曆劫前那一遭,我與司命裏應外合,瞞過皇兄。後來我曆劫失敗,他一腔怒氣無處可發,自然將司命當做了出氣筒,倒是難為司命做了這些許年的替罪羊。


    “你與我相交這些年,便宜可沒少占,如今不過是頂個罪,與你以往在我這撈的好處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我飲盡杯中酒,又聽他道,“如今你倒是會品酒了,如何,我沒說錯吧,酒是好東西,一醉解千愁!”


    一醉解千愁?可我怎覺得,越喝越煩悶,越醉越憂愁呢?


    思及此,更是心口鬱結了一口氣,不吐不快,便一口口往腹內灌著烈酒,烈酒入喉如火燒,刺得我又清醒了片刻,下一刻卻是昏昏沉沉,搖搖欲墜。


    “你且悠著點,不然醉了,我可不是天帝,還會給你捏雲床雲被,為你遮風擋雨。”


    他這話聽得我一怔,爾後更加苦悶。原來,上次醉酒,我以為夢中混沌,不想竟真的是九淵守在身側,為我遮風避雨,驅趕蚊蟲,守我片刻清寧……


    忽聽殿內一陣響動,卻是紫籮醒了。


    她見到我,眼裏蒙著水霧,“姑姑……”


    她麵色激動,“姑姑,我不是在做夢吧,紫籮終於見到了姑姑……”


    “恩,是我,若沒你幫助,我也無法有今日局麵,紫籮可是大功臣。”


    “姑姑謬讚,紫籮哪裏有什麽功,都是姑姑神通廣大,紫籮跟著沾光罷了。”


    我過去攙扶她起身,她適才看見躺在一旁的敖沅,“三太子?他怎會在這?”


    我倒了杯水與她喝下,順道解了她的疑惑,“東海三太子為救你,隻身赴瀛洲取還魂草,這不受了重傷,躺在這與你一起休養麽?”


    “還魂草?”她喃喃道。


    “不錯,正是那生在窮兇極惡之地的還魂草。”


    紫籮看了他蒼白的麵色,喃喃道,“我與他非親非故,他緣何至此?”


    “這個,我亦不知曉,不過這三太子從一條龍成了蛟,以後恐怕再也無緣龍王之位,著實有些悲慘。”


    我唏噓道。


    紫籮背脊一僵,難以置信盯著我,“適才姑姑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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