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著他萬般矛盾的自語,一路無奈迴了天庭。


    帝君誠然是個守信之人,說了第二日來提親,第二日果真攜了箱籠帶著天宮中人浩浩蕩蕩而來。憑他萬年不出赤炎天宮的冷淡性子來看,若是哪日在天庭閑逛都能令人驚奇不已,如今卻是浩浩蕩蕩來提親,真真算得上驚悚!


    提親這一茬在天庭算得上是大大的八卦。眾仙皆好奇不已地湊在鎏金殿外頭湊熱鬧,暗暗想著是哪家的女子如斯福氣,能得帝君青睞,隻是不少仙姑撕碎了錦帕,眼神憤憤往殿裏瞅。


    帝君一派泰然,入殿虛虛一拜道,“赤炎今日兌現承諾,特向天帝府上紫籮仙子求親。”


    聞得仙群中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不少仙姑似乎不能接受此番打擊,直挺挺暈過去了。


    門口的眾仙眼裏閃過驚疑?難以置信?鄙視?不屑?以及一副‘你撿了狗屎運’等等常人難以在一起的複雜模樣。好在我淡定如初,早已練就了一張厚臉皮。


    九淵亦如是,依舊埋首處理公文。


    帝君倒也不急,轉而看著我,“阿籮先前答應赤炎的話可還算數?”


    我腦子裏一團漿糊,答應過他許多事,不知帝君指的是哪件?


    “阿籮曾答應安衍,四海八荒,六界輪迴,皆陪我走一遍。不知如今可還作數?”


    我點點頭,似是有那麽一茬。


    九淵手中狼嚎一頓,終於抬起了那顆尊貴無比的頭,寒風一掃,我又忒沒種的縮縮脖子,嘀咕解釋道,“那,那是因為當時情況特殊,我在昆侖墟住厭了才如此說,當然,鎏金殿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住厭的。”


    他臉色稍稍好些,然後頭也不抬道,“帝君還是切莫說渾話了,紫籮是朕的人,是斷斷不會嫁與你的。”


    帝君一派溫和道,“天帝這話未免太過霸道,不知天帝是站何立場不允阿籮嫁與本君?莫不是天帝也如本君一般,對阿籮傾心已久?”


    眾仙音調上揚地“咦”了一聲,似乎並不相信親耳聽到的八卦,個個瞪著眼睛瞅著本仙,似是難以相信本仙魅力如斯。


    真真是瞎了眾仙的眼。


    九淵淡淡揮手,“朕先前便與帝君說過,這紫籮,朕早已許配給了東海家的三太子,此言在前,朕一言九鼎,怎可對三太子食言?”


    厚臉皮如我,再次看著眾仙如吞狗屎的模樣,淡定地瞅著九淵,不想這廝竟還沒有打消要講我許配給那冰塊的念頭。


    帝君淡淡一笑,“是與不是,天帝與本君心裏不甚清楚。”


    九淵冷哼一聲,決定無視之。


    於是帝君將目光轉向我,“那阿籮呢?”他淡淡一笑,笑中帶有一絲誘惑的意味,“阿籮是願意嫁給安衍,還是三太子敖沅?”


    九淵聞聲抬頭,目光灼灼盯著我。


    眾仙也伸長了耳朵等待我的選擇。


    我咬了咬下唇,實在覺得這帝君將我陷入了一個兩難境地,因著這二人,我都不大想選。


    就在我思忖著全身而退之策時,帝君又開口催促道,“阿籮隻管說出來,若是你心中所想,就算是天帝恐怕也不能阻攔。”


    九淵的臉色愈發不悅,終於自椅子上抬起那尊貴的屁股,緩步走至我跟前,將我與帝君隔開,“帝君這個選擇倒真是別有用心,若隻在你與敖沅當中擇其一,那不論紫籮如何選,都是帝君占了好處,這樣的範圍本就是錯誤的,在此範圍作出的選擇必然亦是錯誤的。”


    九淵這麽一說,我與眾仙家才恍然大悟。


    帝君設了個兩難命題與我,要我二者擇其一,這樣的邏輯本身就有錯誤,如若我選了,不論擇了誰,都會是錯誤的選擇。


    不愧是天帝,一下子便將漏洞點破。


    “那依天帝之見,又該如何?”帝君被戳穿了用心,倒也不惱,麵色溫和地反問道。


    九淵譏誚一笑,“若朕迴答紫籮該在所有男兒中選,便又是再中了你的圈套,左右你的目的都是為了讓紫籮選出一人,但朕偏偏不許她選,不知如此迴答,帝君可還滿意?”


    “不愧是天帝,赤炎拜服。”帝君淡淡一笑,“不過是選與不選,該看阿籮的意思,就算天帝貴為六界之首,管得了阿籮的身,也管不住她的心。”


    九淵麵色一沉,狹長的丹鳳眼霎時收了笑意。


    二人之間的氛圍不再似方才那般和氣,我訕訕笑了笑,試著調解,“這,其實要我選也不是不可。”


    話一出,帝君一喜,九淵一憂,眾仙家滿臉好奇地瞅著我,


    我清清嗓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九淵的神色,道,“我的選擇便是——不選。”


    既是挖了坑等我跳,左右選擇都是不妥,不若不選,不知這個答案,是否令人滿意?


    不料話一出,眾仙尋了個沒趣,九淵倒是有些欣慰,隻是,狹長的鳳眸中閃過一絲失落。


    帝君欲言又止,很快就調整了神色,“不選也可,阿籮定是還未想好,也罷,畢竟是終身大事,是該好好想想,”莫了,他了然一笑,“既是如此,那本君明日再來。”


    眾仙目送帝君英姿煞爽的背影後,也一滋溜給散了沒影。


    九淵眼風一掃,攜了我一路騰雲駕霧,迴的卻不是鎏金殿。


    收起祥雲,將我帶到瑤池,許久不曾泡了,這池子倒是一如往常的仙氣氤氳。


    隻聽撲通一聲,池水四濺,我被一道靈力給扔進了池內,不知何時已現了原形,甩著巨大的蛟尾在池中蹦噠,九淵抬手畫了道結界,將我籠罩其內,這令我頗為不解。


    他麵沉如水,“如今你身邊豺狼眾多,我還未恢複全部修為,尚且不能保你周全,你且在這池中待上幾日。”


    呔,這九淵糊塗了不成?


    這天界又不是那魔界,難不成還怕那些勾魂的鬼怪將我捉了去?


    我頗不讚同他這般多此一舉,可不待我爭辯,他陰測測問道,“小傻蛟,你且與朕說說,你與那帝君可是有何事瞞著我?”


    我心裏一咯噔,“無事,有何事能瞞得過火眼金睛的天帝陛下呢?”


    他冷哼一聲,“最好無,不然,朕不介意讓你在這池中泡在一輩子!”


    我打了個寒戰,實在是不敢接話,可淹沒在水裏的尾巴卻不安地甩來甩去。


    他便一甩袖袍,十分瀟灑地離去。


    我尋了個沒趣,甩甩尾巴在池中蹦噠著,望著頭頂那仙障,逡巡腦海思索之前學過的所有破界之術,可挨個試了遍,頭頂上的金罩卻不為所動,這讓本仙子十分挫敗。


    許久不見的青竹卻不似往日那般活潑,麵色十分憂鬱地坐於庭階之上,旁邊的仙侍對他指指點點,我儼然從中聞到一絲八卦的味道。


    豎起耳朵聽得一些牆角,方才知這天庭上下不知何時已經傳遍了青竹去東海搶親之事,個個都帶著禮品在鎏金殿門口道喜,直說青竹君好事將近,務必請眾仙吃頓喜酒。


    正疑惑間,青竹憤憤然過來與我抱怨,“不知是哪個挨千刀的亂造謠,竟說本仙與那東海家的三太子斷袖,跑去搶親不說,卻還說我與紅菱一道拆散了那龍王三太子和南海二公主的姻緣,蒼天可見,我可是從未出得這鎏金殿半步,更是連三太子的麵都不曾見過,何以傳出這般謠言來?要是讓小爺我知道是誰在背後招搖撞騙,我定將他抽筋剝皮!”


    我聽罷嘖嘖兩聲,不想世上還有如此缺德之人,竟打著別人的旗號行這拆散一家成全兩家之事!


    本仙子頗為義憤填膺,但總覺這故事頗有些耳熟,適才想起幾日前我與天帝在東海幹的那樁好事。


    “可查出是何人所為?”


    青竹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啊呸,要是讓我逮到他,定叫他好看!“


    我訕訕笑了兩聲,覺著這氤氳的仙氣頓時有些凝固。幹脆心虛地往那池底鑽去,徒留一條紫色的尾巴在外麵晃蕩。


    然這九淵保護起來,卻不是個頭。


    眼瞧著他傷勢一日日好轉,如今已然愈合,卻還是沒有將我放出去的念頭。每日倒是頗有興致地來這瑤池與我戲耍,臉色一掃陰霾,又如之前那般春光燦爛,好得不得了,與這滿院盎然春意倒是相輝映。


    九淵時不時打發我些小玩意,天膳房裏做了好吃的糕點也是第一個拿來與我分享,一人一蛟待在瑤池邊上吃一口糕點,品一口薄酒,侃一些天庭趣事,倒是一大快事。


    隻是聽聞那帝君卻沒死心,如此又過了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待到帝君癡情感天動地的佳話傳遍整個天界後,九淵依舊沒有鬆口的意思。


    是以,本仙子便在這日複一日的歡樂與憂愁中度過。


    這期間,門口來了不少竄門的仙倌仙姑,無一不是看本仙子笑話的,待我熟悉得準備打盹不去湊熱鬧時,突見一朵祥雲驟降,掃過一陣粼粼赤光,正是帝君那廝不曉得從哪裏憑空冒出從天而降落在我的的池子邊上。


    他今日著了件月白長衫,衣擺迤地,荏地溫潤典雅。


    我從池中掙紮出來正欲與他打招唿,眼角突地閃過一道金光,但見九淵臉沉如水,倒是將這幾日的好脾氣盡數掃去,又是那張冷峻如斯的麵孔。


    本仙子看了直搖頭,這廝,變臉倒是比翻書還要快,真真不曉得他這般善變的人,以後哪家的女子能夠承受!


    抬眼望去,九淵今日著了一件緋色袖袍,晃金風鳳紋鑲邊,紮眼地往那一站,整個瑤池都被照得亮堂了些。


    然則,帝君被他這金光一晃,麵色卻暗沉了許多。施施然過來打了聲招唿,“赤炎見過天帝。”


    九淵用眼尾掃了掃他,“不知帝君大老遠從赤炎天宮跑來朕的瑤池,有何貴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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