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發現丘沛柔的異常,眾人這會兒都有些詫異的迴身看向突然開口的薑寶青。

    卻見著薑寶青俯下身子,伸手在地上方才撒著的藥漬痕跡上撚了撚,瑩白如玉的雙指上便被那褐色的藥漬染上了顏色。

    “聞起來,這藥的味道有些不太對。”薑寶青對麵露狐疑之色的眾人解釋著。

    德榮長公主府上的那大夫抬起頭,臉上有些不悅,道:“這位夫人,不過是嗅了嗅,便斷言在下開的藥不對,這是何等道理!”

    薑寶青輕輕舔了一下那沾了藥的手指。

    “薑大奶奶,你這……”丘沛柔一副倒吸一口涼氣的模樣,“這多不幹淨啊……”

    一個跟在丘沛柔身後一直像個背景板似的千金小姐有些嫌惡的掩住了口鼻,輕聲細語的嘀咕:“……到底是鄉下人,一點都不講究。”

    到底是在德榮長公主麵前,她說這話時倒是特意壓低了音量。

    然而這會兒屋子裏正靜的落針可聞,這話倒是清清楚楚的傳入了眾人耳中。

    薑寶青倒是不以為杵,反而還看著那位千金小姐笑了下:“做大夫的,確實講究不起來……若不親口嚐一嚐,如何斟辨這些藥材的細微差距呢?”

    方才那冷臉的長公主府大夫聽得這話,臉色好看了不少,甚至頗為讚同的點了點頭,對著薑寶青倒頗有一些刮目相看的意思:“這位夫人說得極是。”

    “薑大奶奶說得倒是好聽,”那位千金小姐掩在繡帕下的嘴撇了撇,“不如薑大奶奶講一講,把我們喊住是為了什麽?大奶奶可嚐出什麽來了?”

    韋氏有些緊張的看向薑寶青。

    薑寶青倒是不慌不忙,看向長公主府裏的那位府醫,慢條斯理的報了十幾樣藥材名。

    報完,她頓了頓,問那府醫,“我說的可還有遺漏?”

    府醫一開始聽薑寶青報藥材名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聽到後頭,卻是越來越錯愕。聽到了最後,簡直可以說是目瞪口呆了。

    這聞湯辨藥的功夫倒也不算罕見,可基本都是一些嗅覺味覺靈敏行醫幾十年的老大夫才能有這個功力。

    眼下這亭亭玉立的小婦人看著不過十幾歲的模樣,竟通過那一點潑灑在地上的藥漬,分毫不錯的報出了所有的藥材名稱!

    府醫這下子對薑寶青的態度可謂是來了個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很是敬佩的對著薑寶青拱了拱拳:“……夫人說的分毫不差。在下有眼不識泰山,方才失禮了。”

    德榮長公主看得有些雲裏霧裏的,她蹙起眉頭:“……你方才不是說,這藥的味道有些不太對嗎?是哪裏不對?”

    薑寶青輕聲道:“有幾味藥的劑量依稀嚐著味道不太對。不過這藥漬幾乎要幹了,具體如何,也不好說。”

    那府醫錯愕道:“這絕不可能!”說著,他便有些焦急的翻出了藥方,臉急得通紅,“這位夫人你看看,我這藥方上的劑量寫的清清楚楚的,斷然沒有問題!”

    薑寶青接過那藥方,一打量便知,這藥方確實沒什麽問題,她點了點頭:“沒錯,方子確實沒有問題。”

    “也可能是氣溫變化或者是年份問題,導致的藥材味道出現了差異,這都是有可能的。”府醫又有些遺憾道,“……因著桐少爺年紀不大,我開的劑量並不算大,再加上這地上的藥漬這會兒已經幹得差不多了,也沒辦法再去查證什麽了。”

    方才那個譏笑薑寶青“鄉下人”的千金小姐又忍不住笑了起來:“搞半天是虛驚一場……我就說,就憑著那幾乎要幹涸的一點點藥漬,薑大奶奶哪怕是醫仙下凡,能查出什麽來?……薑大奶奶,我勸您一句,在長公主殿下麵前,莫要這般嘩眾取寵啊。”

    薑寶青微微一笑,提起聲音喊了句“小南”。

    於是眾人便見著一個穿著打扮皆不打眼的丫鬟,從外頭大邁步進來,手裏還拖著個瑟瑟發抖的人。

    再定睛一看,那被拖著的人,不正是方才屋子裏伺候湯藥的那個小丫鬟嗎?

    眾人都有些錯愕,這又是哪一出。

    鄭南這會兒一身樸素低調的丫鬟服色,禮數周全的朝德榮長公主行了禮:“給長公主殿下請安。”

    德榮長公主隱隱猜到了什麽,臉色難看得緊:“這是?”

    鄭南將手上拖著的那丫鬟往前一推,那丫鬟幾乎是立時癱倒在了地上。

    “我家大奶奶方才見這丫鬟鬼鬼祟祟的,便令奴婢跟著她一道出去,”鄭南低眉順眼的稟報著,“發現她有些不太對勁,便把她抓了迴來。”

    那丫鬟不知道看到了什麽,渾身一哆嗦,突然對著德榮長公主不住的磕起了頭,求饒起來:“……奴婢,奴婢什麽也沒做啊。就是,就是,奴婢方才不小心打翻了藥碗,怕主子責罰,準備再去給桐少爺煎一碗藥。方才,方才幾位主子都看到了,奴婢真的是不小心才打翻的……”

    德榮長公主看向薑寶青,知道以薑寶青的性子,定然不會無的放矢。

    “確實是不小心打翻了藥碗,”薑寶青頜首,看向跪

    在地上磕頭磕得額頭都有些發紅的丫鬟,“可這不小心,也分好幾種。到底是真的不小心,還是因著我們突然過來了,你做賊心虛,又或是怕我們發現什麽,才‘不小心’打翻了這藥碗呢?”

    薑寶青這話,暗示的已經很明顯了。

    韋氏打從方才薑寶青說“藥味道有些不對”的時候,就有些驚疑不定的抱住了桐哥兒。這會兒聽得薑寶青這般說,想起方才她們進來時,這丫鬟剛要給桐哥兒喂藥……不由得後怕不已,渾身抖個不停,緊緊的抱著桐哥兒不撒手。

    德榮長公主的臉色也直接變了。

    那丫鬟一張臉煞白的像紙,還在那忙不迭的給自己辯解:“奴婢,奴婢沒有!”

    薑寶青看向那丫鬟:“既是沒有,那為何方才你要趁人不備將地上的碎瓷片都收起來,偷偷溜出去,是打算將那碎瓷片扔到哪裏,好毀滅證據?”

    “奴婢,奴婢是怕主子責罰……”

    德榮長公主的臉色黑如鍋底:“……這也好辦,不過是些碎瓷片,本宮這就命人將園子翻過來。”

    “長公主殿下,怕是不好找,”鄭南迴道,“這丫鬟,將那些碎瓷片,都扔進了井裏。”

    井裏!

    那豈不是撈上來,也沒什麽證據遺留在上麵了?

    一時間屋子裏眾人神色各異。

    有人憤怒,有人驚惶不安,有人卻暗暗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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