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恆狼狽地從人群之中逃脫,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竟有一日會淪落到這般境地。


    現在城鎮裏的那些人看到他就像是瘋了一樣,喊打喊殺,像是恨不得將他扒皮抽筋一樣。


    這次的事情細想一下便能知道是姝玨幾人的手筆,她手裏有名單,他都這樣了,其他人更不用說,下場隻會比他還慘。


    城裏是不能再待了,他隻能去山脈裏先待著,至於要待多久,他心裏也沒底,也不知道現在那幾個魔族怎麽樣了……


    城鎮之中魔族們的處境比厲恆好不到哪裏去,人族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他們。


    安村長等人被帶到沐芊芊設下了陣法的特製地牢裏,一進去就看到跟死狗一樣躺在地上的赫連暉。


    這些日子赫連暉被戴琳珊抓出去審訊,因為他一副不知所謂的態度,不知道挨了多少鞭子,這會兒一身破破爛爛躺在牢房裏狼狽無比,但看到安村長一行人被送進來,他還是發出了幸災樂禍的爆笑:


    “哎喲,這誰啊?這不是偉大的安村長嗎?不是最看不起人族了,現在怎麽跟我一樣被人族抓起來了?”


    他的聲音過於尖銳,引起了關押傭兵的不滿,瞪了他一眼:“安靜點。”


    赫連暉撇撇嘴,挑著眉毛不說話了。


    被特殊對待的塗雪雖說沒被關進牢房,但也是被嚴加看管著的。


    鬼藤的一些老人見過戴雪櫻,看到他那張臉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最後就和戴琳珊一樣想到了什麽,看他的眼神格外複雜。


    塗雪不是沒察覺到他們的不對勁,他們好像認識他,不,認識他的這張臉。


    消瘦的少年伸手撫上自己的麵龐,眉眼低垂。


    他從出生起就沒見過母親,因為他這張臉長得過於像母親,所以即使他有著比所有魔族都高的天賦,在那些魔族的眼中他也隻不過是個低賤的混血。


    在他四歲那年父親和隔壁村的魔族起了衝突,出去之後便再也沒迴來,塗雪就頂著那張讓魔族厭惡的臉一直活到現在。


    他天賦高,魔族不忍殺害他,可旁的什麽好待遇卻是沒有的,甚至任由他被同齡魔族欺辱,若是他敢還手,等待他的便是嚴厲的指責和難聽的辱罵。


    因此在很小的時候塗雪就知道了,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樣,他體內流淌著一半讓那些魔族厭惡的人族血脈,這血脈來源於他的母親,包括他這張臉,和母親的相似程度也很高。


    戴琳珊看到他時失態的神情讓他猜到了些什麽,但他也看到了她眼底的厭惡,所以跟著阿奇走,一路上都一言不發。


    直到戴琳珊迴來,他都坐在房間的凳子上一動不動,像個雕塑。


    門被推開,少年低垂著的頭顱微微抬高了些,但他沒有迴頭。


    “你……”戴琳珊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這孩子十有八九就是她的外甥,可如今麵對他,她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也許是戴雪櫻的恥辱,可他也是戴雪櫻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


    戴琳珊一手扶著門框,因為手上過於用力,骨節都泛白了。


    “這些年,你過得怎麽樣?”話問出來,連戴琳珊自己都覺得好笑。


    魔族痛恨人族就像是人族痛恨魔族一樣,一個體內流淌著一半人族血脈的孩子,不論是魔族還是人族,都不會有人願意接納他。


    他的日子怎麽會好過?


    戴琳珊鼻尖發酸,眼眶泛紅。


    她原本是想讓他和其他魔族待在一起的,可私心作祟,將他帶到了鬼藤來。


    可對於這個少年戴琳珊也喜歡不起來,因為一看到他她就會想起雪櫻的遭遇。


    少年背對著她沒有迴答,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一般。


    戴琳珊將喉間的酸澀感壓下去:“你好好在這裏歇息,等城裏的事情處理完,我會偷偷將你送迴山脈。那些魔族說了,你天賦很好,實力也不低,迴到山脈裏也不至於沒有自保能力。”


    塗雪的頭壓得更低了。


    在戴琳珊問他過得怎麽樣的那一瞬間,他以為她會開口將他留下來,哪怕是以這樣關押的形式留他。


    他眼眸暗了幾分。


    他在期待什麽?像他這樣的混血,誰能接受他?


    魔族殺害了母親,而他體內流淌著那樣肮髒的血液,連他自己都厭惡。


    身後傳來門合上的聲音,塗雪猛地迴過頭。


    夜幕已經降臨,隨著門被關上,最後一絲月光也被隔絕在門後。


    他站起身,看著門口,站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恢複後姝玨來到了鬼藤。


    現在城鎮之中還算安定,戴琳珊的功勞算是最大的。


    作為第一傭兵團的團長,她的管理能力不可小覷。姝玨來找她的時候她還在處理那份名單。


    名單上的人共有五十多人,這樣龐大的數字讓人不敢想象。


    戴琳珊將名單公布出去,又把赫連暉那幾人從牢房裏提出來,有姝玨的真言丹做輔助,他們想撒謊就不行。


    昨天夜裏之前她已經將名單上的人清理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沒見著蹤影,估摸著應該是躲進山脈裏了。


    “這次還要多虧了你們,不然我們不知道要被蒙在鼓裏多久。”戴琳珊從儲物袋裏拿了些東西出來,大多是靈植礦石之類的。


    前些日子姝玨抽空替她修複了長鞭,她才知道她竟還是個煉器師。


    “這些材料你們拿著,是我跟他們商議好了決定送你們的。”作為傭兵,他們也沒有特別珍貴的寶物,這些材料倒是很多。


    這麽多年積累下來的寶物,傭兵團眾人商議過後決定直接分給姝玨他們一半。


    這是所有人的感謝。


    如果沒有姝玨幾人拆穿厲恆的真麵目,誰也不知道,他的下一個目標會不會是他們,會不會是他們的家人。


    姝玨也沒有客氣,照單全收,隨後又拿了一些自己煉製的靈器和沈星湛煉製的一些丹藥交給他們。


    厲恆逃走,那仗著一身煉丹之術助紂為虐的賀大師也被看管起來,沒了唯一一個四階丹師,日後應該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是丹藥緊缺的狀態。


    “這是……”戴琳珊不解,這麽多的丹藥一次性全給她們,總讓她有一種好像他們要離開的感覺。


    果然,下一秒姝玨便衝著她拱了拱手:“琳珊姐,我們打算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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